憶起年舊事,云知意不為當時那個狂妄魯莽的自己到愧。
尷尬賠笑,緩聲道:“那時我年輕狂,如今迷途知返,還你君子雅量。祝你從此前程錦繡……
后頭的話止于霍奉卿突然直勾勾看過來的復雜眼神。
“干、干嘛這麼看人?”云知意心尖一跳,強作鎮定地用食指按住額心金箔,以此躲避他那過于灼人的目。
在正考慮要不要奪路而逃時,霍奉卿總算收回目看向別。
他幽幽冷笑,嗓音含糊清淺:“呵,都會說場面話哄我了。這怕是在外面有了別的狗。”
云知意像被點似的,僵木雕。霍奉卿對……怎麼可能?
覺得自己可能是真的醉了,醉到連人話都聽不明白的那種。要不然,怎麼會從霍奉卿這番話中聽出了哀怨醋意?
上輩子霍奉卿曾對人說過,“云知意人不壞,但古怪,狂妄固執又好強,絕非良配”。
云知意不算記仇,可這句話,縱是死過一回,依然一個字都沒忘。
第二十七章
若沒記錯,霍奉卿方才就只喝了一口酒而已,再不濟也不至于就說醉話了吧?
眼前匪夷所思的場面讓云知意懵得頭疼。向來以為,霍奉卿是喜歡陳琇的。
上輩子求學時代,霍奉卿對陳琇與別的同窗并無不同。但出仕之后,云知意有好幾次無意間發現他暗暗打量那姑娘,所以心里一直認定他是喜歡上人家了。
不過,陳琇生較為怯,為后雖外向許多,但不知為何,求學時偶爾還會與霍奉卿探討幾句學業上的問題,圍觀后對他卻有點敬而遠之的懼怕。
那時云知意與陳琇是州丞府同僚。階比陳琇高一級,有些公務需往州牧府與霍奉卿面議時,便會主攬下,大大減了霍奉卿與陳琇見面的機會。
也不懂自己在不痛快個什麼勁,索將之歸咎于“讓霍奉卿不高興,我就高興”的任。
直到承嘉十七年,陳琇與旁人了親,這事在云知意心中才徹底翻篇。
云知意明白,關于前世的所有事,找現在的霍奉卿是要不到答案的,東拉西扯對理清局面毫無助益,還不如簡單點就事論事。
于是開始絞盡腦回想這半年來的種種,試圖尋出一個前因后果。
是因為沒再像上輩子那樣與他較勁為難?因為主向霍家賠罪,化解了他多年來說不出口的耿耿于懷?
還是說,他憋著什麼謀要利用,所以趁不備,突然使出“人計”?
云知意被攪和得很,思緒全無章法,腦中陸續浮現起這半年里的許多畫面。
霍奉卿好多次在面前惱臉紅;預審考首夜,城北驛飯堂里那盤剝好的螃蟹;送秋宴時,他語氣古怪地說“上供給小祖宗”的橘子;醉酒后揪著的佩玉穗子、將撲倒在擷風園的長廊下。
還有這回,他出人意料地拖了正用得上的薛如懷,大老遠來到槐陵。
云知意七八糟想了很多,卻越想越不知所謂。
就在沉默地胡思想時,霍奉卿沒再出聲,始終扭頭向右看著遠,只留給小半側臉。
——
檐下燈籠微與天上月華雙雙映照出茸暖暈,將霍奉卿那清雋的側臉線條修飾出溫弧度。
夜靜謐,火盆里木柴燃燒的嗶剝聲是四下僅有的聲響。
一切都顯得突兀且不真實,滿腦子混駁雜,得云知意恨不能哀嚎尖。
良久過后,終于聽到自己還算平靜的聲音:“霍奉卿。”
霍奉卿雙手將小酒壺合在掌心,保持著側頭遠的姿勢,只是間輕,低低應了一聲:“嗯?”
“你……”云知意舌尖輕舐角,頓了頓才接著道,“你,是什麼意思?”
霍奉卿清了清嗓子,低低道:“別裝聽不懂。方才問過你,你說了沒醉的。”
“你這來得也太……太突兀了吧?平地一聲雷啊。”云知意不知所措地撓了撓額心。
霍奉卿飛快回頭瞟了一眼,又佯裝鎮定地轉回去:“你覺得突兀,那是因為你遲鈍。”
都是聰明人,既話說到這份上,裝傻充愣確實沒什麼意思,云知意也并不打算這麼做。
坐正,將雙手置于火盆上方,看著被火勾勒的指尖,盡量讓自己冷靜:“你是說,你,那什麼,我?”
“嗯。”只一個單音,他連都沒張開,卻應得毫不猶豫。
這聲音的余韻輕輕渺渺,像是輕絨羽打著旋兒,慢悠悠落進夜里。
云知意不太自在地眨了眨眼:“不對吧?你怎麼會突然轉,對我……嗯?”
“哪來的‘突然轉’?一直就……咳咳,就這樣。”他也不知是尷尬還是張,言行舉止像換了個人,與平日完全不同。
“從幾時開始的?看上我哪一點了?為什麼偏是在今夜突然說出來?”
云知意也不懂自己為什麼要問這些問題,但就是問了。
“你當是在審案呢?”霍奉卿似乎有些惱火,又有幾分自暴自棄的赧然,“反正,總之,嗯,就是這樣。一時說不清楚。”
這個答案聽起來似乎毫無誠意,跟沒過腦似的,語焉不詳還前言不搭后語。但云知意細想想,又覺得好像他這樣回答才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