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京中派出的太醫很快就會趕來,只要有了對癥藥方,再借云氏人脈迅速從各地組織藥材,問題得到解決指日可待。
所以自然而然地以為:既已經對那些瘟疫染者做了說明,他們知道京中的太醫很快會來,知道暫時圈他們是為了保護更多人,他們就會理解并聽從安排。
高估了民眾的覺悟,所以毫沒想過用更強但更萬無一失的圈方式。
就錯在這步。只是這步!
——
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后,云知意擱筆,看著自己寫在紙上的那些事,端起茶杯,若有所思地淺啜。
良久后,如釋重負地笑了。
霍奉卿昨日那些話里,關于“不該手槐陵之事”的部分,是對的;但關于的那部分,不對。
大大的不對。
紙上寫的是上輩子從承嘉十四年夏到承嘉二十一年冬,在原州州丞府左長史的位置上為近八年的主要政績履歷。
承嘉十四年冬,財政上傾斜學政司,使之達“在各縣增設啟蒙小塾”的規劃。
承嘉十五年春至十九年秋,響應陛下新政,主責完原州全境的均田革新,使本地族將自家名下荒廢三十年以上的田地歸公,由州丞府農田署重新分配給失地農戶。
承嘉十九年到二十一年春,奔走于慶州、淮南,促原州與這兩州的三方合作,最終定下十年疏通瀅江流經三州段的疏浚防澇計劃。
另外,為近八年間,還陸續查辦大大小小貪腐案件近四十樁。
若沒死在最后那場民暴中,正準備花兩到三年時間,與臨近的松原郡各方勢力斡旋,希能與松原達共識,由兩地府協同牽頭,組織民眾在兩地界的北山開辟牧場,讓槐陵等幾不宜農墾的縣以畜牧開源謀生。
這樁樁件件,沒有哪次不得罪人的。在場在民間,該得罪不該得罪的,全得罪個遍。可結果如何?
在任上七八年巋然不,對心懷不滿之人,無非只是當面恭敬、背后冷嘲熱諷,甚至口出惡言。大不了在執行命令時借故拖延,試圖使絆子添。
若不是在槐陵瘟疫事件上應對欠周全,被人尋到了借民意攻擊的機會,在場的艱難,也就僅此而已。
因為不是普通人,是云知意。
生而貴胄,不缺尊榮富足,為不圖升遷,也無需斂財,又從不懼無朋無黨,所以無則剛。
只要行事依律照規、不出錯授人以柄,對再不滿的人都無法在明面上撼。
紙上這些經之手完的大政,多于民生有益,卻無法立竿見影,做了也未必能立刻得到民擁戴,當不升遷的政績本錢。
這些事需要有人去做,卻只有這種天真固執又有足夠人脈可用的傻子,才會毫不猶豫去做,而且總能將事做。
霍奉卿說不適合場,那是因為他不知道,曾經的原州州丞府左長史云知意大人,雖在槐陵瘟疫事件上出了錯,但在此前,一直走在對的路上。
明白一切后,云知意笑容滿面地尋來火折子,拿起桌上這張記滿前世驕傲的字紙,從容點燃。
就像祖母教過的那樣,場水至清則無魚,什麼樣的都該有。
霍奉卿那樣的人固然會為國之棟梁,也必須要有棟梁來撐起大局,可天底下也沒有哪間屋子僅有棟梁就足夠的。
不懂謀略,不善察人心,做不了英雄,不了大才,卻是不可或缺的檐上屋瓦。
笑看著溫火,喃聲堅定:“霍奉卿,這件事你錯了。不必所有都像我,但世上需要我這樣的。”
不需要質疑自己心中所信。
有幸死而重生,唯一該改正的地方,是主將自己丟進紅塵煙火里摔打一遍,去真正領悟普通人與自己的不同,補足缺乏的生活歷練,最大限度避免重蹈覆轍。
只是需要為更強悍、更無懈可擊的云知意。
至于深信不疑的那些道理,從來沒錯。
第三十三章
得到小通橋的測量數據后,薛如懷經過反復核算與推演,對小通橋的修繕提出了大致完整的建議。
因為這次有了相對確的測量數據,薛如懷推翻了之前初探小通橋時的保守預估,改口道:“眼下看來,若不是遇上那種百年不遇的洪災,這橋再撐十幾二十年都不在話下。”
他這話讓云知意心中“咯噔”一記,事似乎如所料,上輩子小通橋的垮塌并非單純意外。
可沒法與誰探討上輩子的事,這輩子也沒法再去核查印證上輩子的事,只能按住不提。
不管怎麼樣,有了薛如懷這助力,小通橋的事就算初步有了眉目。
既心中有了數,明白前世的紕背后有太多人為因素,云知意在這次修繕小通橋的事上自就多長了個心眼。
雖在某些事上認死理,卻不是個傻大妞,稍一轉念便計上心頭。
十二月十八,云知意與霍奉卿、薛如懷應田岳的邀請參與槐陵焰火會。
田岳客客氣氣請云知意對百姓講些新年賀詞,云知意半點沒推辭,一口應下。
槐陵貧窮偏遠,見貴胄子弟。
云知意的祖母封爵位列九卿,如今又居鴻臚典客,云氏無疑是舉國一等一的高門,新年將至,能得這樣一位份尊貴之人的祝福,當然不是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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