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上不是這樣教的。初出茅廬、熱澎湃的年輕人們對這種荒謬的現實本毫無準備。
事本不該是這樣,可它偏就是這樣了。
明明盡職盡責做了一件對的事,就這麼一個簡簡單單的真相,卻需要如此周折才能得到認可。
今后漫長的仕途上,他們每個人大概都會有無數類似的遭遇吧?
可是下一次,他們還會不會有顧子璇這樣的天時地利,僥幸而及時地得到公道?
年輕人的長與改變,通常就是從猝不及防看清現實與書本之間的不同開始的。
經過這一遭他們總算懂了世事人心有多的復雜。
原來,在自己不吝滿腔熱之后,非但不一定得到贊許,還可能遭遇頂頭上在背后捅刀;曾拼盡全力維護過的百姓也有可能會冷眼旁觀。
但也會有人為著各種原因與利益站出來頭頂青天、主持公道;也會有曾被他們保護過的百姓站出來,用最樸素最笨拙的言語,說一句“我曾他們庇護,他們做得已經很好”。
人心叵測并不限于場,民心亦同理。有好有壞,百姓也一樣。
明與暗竟相伴相生,這是書上沒有講的人真相。
親歷集瀅這件事的年輕人們都到巨大沖擊,離城相互告別時明顯各懷心事。
云知意問沈競維:“九哥,你說若將來再遇到類似的事,他們的選擇會變嗎?”
“誰知道呢?”沈競維笑意不達眼底,“人終歸是會變的。”
就算沒有在集瀅遭遇顧子璇的這一出,這些年輕人也會在別的事上被迫補齊書里沒有的這課。
青云之路從來不是明坦途,所謂長,一定伴隨著變化。
都會變的。
區別只在于變得更明亮還是更晦暗、更鋒利還是更圓、更強大還是更弱。
第五十一章
離開集瀅后,云知意繼續跟隨沈競維行走于原州的大小城鎮。
沈競維被選做巡察欽使不是沒原因的。
他圓、周全、知世故,凡出手必定名利雙收。
云知意順著他的目、思路與手段,見識到許多從前不曾留意的人心百態;也明白了場有些手段雖不夠純善,但想要長遠而穩妥地走下去,這些手段就不可或缺。
沈競維會不聲地回避真正造局的“枉法”之事。真正出手辦的那些案子,幾乎都是證據確鑿、不會給對手留下反擊把柄,而百姓又最為喜聞樂見的“懲治貪贓”。
面對云知意澄澈的目,他毫不諱言自己的顧慮:“‘枉法’通常是各方勢力盤錯節的結果,很難拿到直接而淺白的證據。若想清除‘枉法’積弊,爭斗的過程可能會造部分普通人的利益在短期有所損傷,是以百姓雖其苦,卻未必能堪破其中玄機,通常還會將狼錯尊為領頭羊。”
若要與那些人明面抗衡,需要莽撞而天真的純粹熱,需要不懼敗、不計自得失的固執持正。結果還有可能是頭破流、死名滅。
“世人都這種人站出來維護公理與正義,卻很在這種人活著時給予足夠的善意與聲援。”
經過上輩子的下場,云知意很清楚沈競維的這番言論并不荒謬。
不知沈競維曾經歷過什麼,但想,從前的年沈競維定也曾篤信“年求學養正氣,材做不避事”。
只是后來,他為了一個眾人眼中完無缺、圓老道的沈大人。
當初那個熱狂妄又魯直的年沈競維,就和前世的云知意一樣,在無數的嘲諷、攻訐與明刀暗箭中悄無聲息地死去,埋葬在他心深,了他此生再回不去的憾。
云知意跟在他旁看著、聽著、想著,在一次次日升月落中飛速長著。
一年的時間,在疲憊奔波、汲取充盈、認知重建的過程中顯得短暫倏忽,如白駒過隙。
承嘉十五年五月,云知意回到鄴城。
在南河渡碼頭送別沈競維那天,說:“九哥,回京后也請留心原州的消息吧。”
白勝雪的沈競維眼神怔忪,卻又帶著笑:“我會的。”
他想,原州大概會有一個云知意,堅定地踏上年沈競維憾未能走完的征程吧。
——
回到鄴城的云知意很忙。
承嘉十五年五月初六,州丞府左長史劉長青正式卸任還鄉,州丞田嶺點待用學士云知意接任。
若真是個初仕途的普通年輕人,上來就被推到這州丞府第二把椅的高位,必定手忙腳。
但對曾在這個位置上多年的云知意來說,不過就是第二次進到悉的考場,做一份曾經出過錯、現在已很清楚錯在哪里的答卷,沒什麼好慌的。
接過印后,云知意花了幾日時間,迅速悉了當下州丞府的人事及各項事務的現狀。
接著,以私人份向州丞、州牧兩府部分重要人下了帖子,邀請大家在五月十二前往瀅山云氏祖宅赴宴。
因為家世背景在原州有人蓋得過,云知意過去與人打道向來有事說事、無事各行其道,從未刻意著重過這類可有可無的人世故。
旁人明面上說不著什麼,但終歸有些人心中不喜的不合群。
如今竟放下段,像尋常年輕員一樣,初進場就主對諸位前輩示好,接到帖子的人心中大都用,自是應者如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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