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棟的表一僵。
薛清茵這才從後麵走上前來,差點繃不住笑出聲。
“阿娘,多日不見,您連父親都認不出來啦?”薛清茵聲道。
薛夫人一見,哪裏還有不明白的道理?薛夫人不由瞪了一眼,然後立在那裏,一時也不知該作什麽反應好。
年結為夫妻,薛夫人對薛棟恨極,但恨本也是由而生。
難得見薛棟如此低頭,薛夫人心下既覺得諷刺,又覺得心酸。
該就坡下驢回去?還是堅持與他撕破臉?
薛夫人也想不好。
其實無妨,薛棟會替想。
薛棟將的遲疑當做了無言的拒絕。
薛夫人並不是個擅長通的人。
若生起氣來,大都是將怒火一腦兒地傾瀉出來。若論起真正解決事件本的能力,還未必有薛清茵強。
於來說,幾乎從未見到薛棟這般模樣。
薛棟又何嚐不是?
立在那裏,垂首,抿。麵上覆著一層寒霜。
沒有再氣憤地瞪大眼,扯開角。
隻是無言地立在那裏,卻比任何的表和話語都有力量。
薛棟恍惚一瞬,又憶起當年薛夫人剛嫁給他時的模樣。
但很快,那畫麵便從他腦中湮滅了。
不能再站在這裏……薛棟上前一步,低聲道:“阿芷,進去說話。”
這話其實並非是說給薛夫人聽的,而是姍姍來遲的許芪等人。
許芪一向敬畏這個妹婿,聽了聲連忙道:“對對,進去說話。杵在外頭什麽樣子?”
薛夫人冷冷轉,大步往裏走。走到一半,又頓住了,回過出手。
薛棟眸微。
下一刻便聽見薛夫人道:“清茵,過來。”
薛清茵乖乖走過去,抱住了薛夫人的胳膊。
母二人便親地相依偎著往前行去。
薛棟:“……”
許芪尷尬地了胡子:“哈,哈哈。妹妹一向寵清茵。”他沒話找話道:“妹婿今日戶部不忙了?”
“戶部知我府中近來事多,便允我悠閑幾日。”薛棟說道,又“關切”起許芪:“聽聞前些日子茜茹與潁州紀家的公子互相相中了,紀家不知何故有些猶疑?那紀公子的叔父在位置上待了有些年頭,我在吏部有幾個好友……”
許芪還有點寵若驚,心道妹婿近來說話都聽許多了啊!
茜茹是許芪的兒,隻是常年跟隨祖父祖母居住,並不在京城。
這廂說著話。
那廂薛夫人也在問薛清茵:“你說回去,還是不回去?”道:“阿娘聽你的。”
薛清茵笑道:“隻怕這回是要回去了。”
薛夫人也想了起來:“也是,否則你出嫁那日怎麽辦?”
薛清茵攤手:“但也沒說咱們回去了不能再走啊。”
薛夫人一瞬間念頭就通了,角都快咧到耳子去了,滿口道:“還是你鬼機靈!”頓了下,又道:“那一會兒我就答應你父親。”
薛清茵搖頭:“阿娘怎麽這麽好哄?”
薛夫人不解:“這不都說了要回去了?”
“那不妨礙他花心思哄您啊。這些年盡是阿娘為家裏花心思,也該到他了。”
這句話也正說到薛夫人心坎兒裏去了。
的角又往上勾了勾,但還是道:“可是你爹這個人,太聰明。你這點把戲,恐怕瞞不過他。”
薛清茵點頭道:“肯定瞞不過去啊,父親也知道我想做什麽。但正因為他太聰明了。所以他會明白,低下這個頭,就能使得薛家的臉麵安然無恙。何必再與我去計較個清楚明白?”
薛夫人歎了口氣:“他就是這樣……低頭不是因為他知道自己真的錯了。而是在冷靜地權衡之後,知道做出什麽樣的決定,能更好地解決眼前的事。”
說著,眼底飛快地掠過了一點失之。
薛清茵道:“所以阿娘要狠狠地磨一磨他,方才解氣。等將來哪一天連磨也懶得磨了,您便大大方方與他和離,咱們自個兒找更快活的事去。”
薛夫人本想說哪有那樣容易輕鬆?但想到今日薛清茵都能讓爹來低頭了……薛夫人便將話咽了回去。
隻要活得夠久,這世上哪有不可能的事?
薛夫人頓時覺得世界都開闊了。
眼見著要走到花廳了,薛清茵低聲道:“阿娘一會兒同他說話,不要發火。”
薛夫人皺眉:“為什麽?清茵不是說我該好好磨一磨他嗎?”
“因為像父親這樣的人,你越是憤怒,他便越是冷靜。阿娘你想一想,你每回氣上心頭的時候,再看他那副冷靜的姿態,是不是更覺得生氣了?”
“……是。”薛夫人磨了磨牙。
“阿娘也學他,就像方才站在那裏,看著他不說話一樣。”
薛夫人覺得自己好像學會了。
等進了花廳,薛棟果然要單獨與薛夫人說話。
薛清茵裝模作樣地想跟上去,被許芪拉住了。
“你爹娘說話,你就別去湊熱鬧了。”許芪拉住他,忙將方才薛棟和他說的話,說給了薛清茵聽。
“清茵啊,你的確是有點手段的啊舅舅發現!你爹現在都要看你的臉了。”
“那借勢。”薛清茵糾正道。
許芪哪管什麽借勢不借勢,他心大好,道:“若能解決了你茜茹表姐的婚事,我心中又落下一塊大石。”
薛清茵道:“最好便是不要聽我爹的。”
“什麽?”
“他以利那紀家,到手的自然便是以利益為先之人。”
“這……”
“紀家既然猶豫,就換一家吧。”
“可上哪裏去找這樣好的人家?”
“舅舅,寧願婚前蹉跎,也不要婚後蹉跎啊。”薛清茵這話真心實意。
許芪歎氣:“我與你舅媽再商量商量。”
薛清茵突然一下反應過來。
你們怎麽一回事?怎麽一個個的都要來問我的意見了?
倒像是那當主心骨了似的。
另一廂。
薛棟與薛夫人先後走進辛夷閣中。
隨即反手關上了門。
薛夫人冷冷道:“還有何話要說?說吧。”
薛棟走上前,從袖中取出一。
那是一個扁且長的盒子。
打開蓋子來,便出裏頭的一截玉簪。
薛棟道:“這些日子我每每從戶部回到府中,都覺冷清。”
薛夫人想指責他,往日還在府中的時候,還覺得冷清呢。
但想到薛清茵的話,又生生咽了回去,隻冷冰冰地盯著他。
薛棟將手中的盒子往薛夫人跟前送了送,又道:“當年新婚第二日,我買來親手為你簪上的。隻是後來年歲久了,你慢慢地就不戴了。
“我便收起來,藏在了書房中。偶爾回憶起那時,便會取出來把玩。
“隻是前日不慎撞落了盒子,簪子也斷了兩半。便好似你我的誼,也這樣碎了。
“那日我便想……來許家接你。”
薛夫人想問那你怎麽沒來,又忍住了。
垂眸盯著那斷簪,也被勾起了些許記憶。
當年二人自然也是恩過的。
薛棟也算是個難得的不貪好的人。
他為買過簪子,買過胭脂水,為畫過眉,也曾在薛家那些不好相與的長輩跟前回護過。
但也正因如此,後來旁人贈了妾給他,又使得和清茵險些命喪黃泉……才真正發了瘋,從此自己都忘了當年自己那的麵容。
薛夫人眼圈一紅,實在有些難。
可還是忍住了,什麽也沒有說。
薛棟看見了眼底落不落的淚,但也看見了抿的,和冰冷的神。
不會再為他的而了。
薛棟這一刻方才真正出錯愕之來。
他抓著那盒子的手,都變得用力,甚至是發出了嘎吱的聲響。
如有綿的針刺了他的腦中。
他失態地往前一步,袖中另一支新買來的簪子,跌落地麵,跌得碎。
但薛棟竟然忘了去拾起來,也忘了再借機說些能薛夫人心的話。
他中發梗,那麽一瞬,他甚至覺得,薛夫人當真不願跟他回去。
薛夫人將他的模樣收眼中。
好難得。
薛夫人想著想著,頓覺暢快極了。
花廳裏,薛清茵慢悠悠地吃了塊糕點。想,是上次認小公爺當幹爹,薛棟就氣得要命了。要是再讓阿娘真給自己找個後爹,那薛棟得氣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