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行舟意識到自己說了,又沉默下來。
楚昭低下頭,繼續為他包紮。
“你是不是在其他地方混不下去,打算跑到雲州去,為了探路,就驅逐了一波土匪做你的問路石?”
張行舟愕然看著,表已經不僅僅是震驚可以形容。
就連一旁的阿傲都瞪大了眼睛。
這幾天主子和乘風道長曾對停雲關的土匪進行過多次探討,但一直都沒猜出那些人究竟意何為,怎麽這會子卻像開了天眼似的,一下子就想通了?
“你是怎麽知道的,你到底是什麽人?”張行舟顧不得傷口的疼痛,掙紮著坐了起來。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意識到,眼前這古裏古怪的人,非但不是一般的郎中,甚至都不是一般人。
太淡定,太聰明,心眼比篩子眼都多,自己本就沒什麽信息,是憑空猜測,都能把事猜得八九不離十。
尋常的子,尋常的郎中,本不可能有這樣的見識。
“你是誰?”他重複問道,“你到底是誰?”
“我就是個郎中。”楚昭說,“我懂的這些都是我爹教我的,不信你去問我爹。”
張行舟:“……”
爹都死了,他上哪兒去問?
“你不說實話,老子就殺了你。”張行舟說道,“別打量老子是好糊弄的。”
“殺了我對你有什麽好呢?”楚昭抬頭看了他一眼,“我對你又沒什麽威脅,還救了你的命,且不說救命之恩以相許,你總不能恩將仇報吧?”
張行舟:“……要老子以相許,你想的!”
楚昭哈哈笑,手上用力將布條紮。
“嘶!”張行舟疼得倒吸氣。
這時,曹軒在外麵問:“大哥,湯藥煎好了,我可以進來嗎?”
“進來吧!”張行舟忍疼說道。
房門打開,張大憨和曹軒一起走了進來。
兩人被屋裏的腥味熏得直皺眉,張大憨看著床上的汙,大呼小:“怎麽流了這麽多,我的天,大哥你還能行嗎?”
“別嚎了,死不了。”張行舟白著臉製止他。
曹軒也瞪了他一眼,端著湯藥走到床前:“大哥,喝藥吧!”
“先給我看看。”楚昭接過藥碗,放在鼻端聞了聞。
曹軒臉微變,有一不易察覺的張。
楚昭眼角餘瞥見他的反應,又不聲地把藥碗遞還給他。
“剩下的事給你們,我出去洗把臉氣。”楚昭說道,“順便把床單被褥都換下來扔掉,再把屋子用蒼熏一遍。”
“好,辛苦小郎中了。”曹軒答應著,看著和阿傲一起往外走,並沒有人來看住他們。
張大憨隻顧著心疼他大哥,也沒在意這些。
楚昭和阿傲出了門,聽到張行舟虛弱地說:“太燙了,先晾一晾。”
楚昭遲疑了一下,但也僅僅是一下,便拉著阿傲下了臺階。
“走,咱們趁機瞧瞧哪裏能逃出去。”楚昭說道,“萬一到人,就說在找茅房。”
“哦。”阿傲頓時張起來,“那個姓曹的會不會暗中安排有人盯著咱們?”
“應該不會。”楚昭說,“他不得咱們走。”
“為什麽?”阿傲問。
楚昭輕嗤一聲:“因為他就沒想讓他大哥好。”
阿傲很是驚訝,但也知道眼下不是探討這些的時候,忙跟著楚昭快步離開。
山寨屋舍修得簡陋,圍牆都是些籬笆牆,兩人正打算找個地方追出去,忽然聽到寨子周圍喝殺聲四起,伴著馬蹄聲和兵撞擊之聲,籬笆牆外影影綽綽有兵士衝鋒而來。
“乘風師兄帶人來了?”楚昭心頭一喜,拉著阿傲就要翻牆出去。
人已到了牆下,忽然隔著籬笆的隙,看到一個騎在馬上的高大影。
雖然離得遠看不清臉,但還是一眼就認出來,那人是慕容驍。
楚昭心裏咯噔一下。
這狗男人,真是長了一隻狗鼻子,竟然找到這裏來了。
看看前麵,又看看後麵,不陷兩難之地。
往前會被慕容驍抓住,後退又退回張行舟的手心,怎麽看都是死路一條。
猶豫間,慕容驍已經快到跟前,時間急,容不得瞻前顧後,楚昭一咬牙,拉著阿傲跑回了張行舟的房間。
“兩位當家的,不好了,有兵殺過來了。”衝進去慌裏慌張地喊道。
屋裏三人已經聽到了喊殺聲,張行舟剛端起的藥碗又放下,對曹軒和張大憨沉聲道:“曹軒,你速去召集弟兄們抗敵,大憨,快扶我下床。”
兩人反應很快,一個往門外跑,一個去拿鞋子。
楚昭等曹軒出去後,語速飛快地對張行舟說道:“外麵來的不是普通兵,而是靖南王慕容驍的兵馬,你想要投靠他,現在就讓大憨出去代表你向他投降,他現在急需人才,一定會接納你。
還有,你的傷本不至於這麽嚴重,是曹軒在你的飲食和藥裏加了料你才一直不好,你若信我,以後切不可再吃他給的任何東西。”
說到這裏,楚昭停下來歇了口氣,不等張行舟發問,隨即又道:“我剛剛發現你床頭有塊磚應該是道的機關,看在我真心救你的份上,你讓我從道逃出去,就算是報了我的恩,怎麽樣?”
“……”張行舟和張大憨同時呆住。
道是上一夥被他們打跑的土匪挖的,張行舟也是這兩天才發現床頭的機關。
他想不明白,楚昭是怎麽看出來的。
還有,這人怎麽知道外麵來的是靖南王,又怎麽知道他想投靠靖南王,靖南王怎麽跑到蜀州來了,這人作為俘虜,難道不希靖南王救出去嗎,為什麽要躲著靖南王?
張行舟心裏一時間充滿了疑問,卻不知從何問起。
“你先別問這麽多。”楚昭急急道,“你若信我,就讓大憨先去投誠,晚了你的弟兄肯定會有傷亡。”
張行舟盯著看了兩眼,最終還是選擇相信,讓張大憨拿著自己的令牌出去向靖南王投降,又讓阿傲把床挪開,自己出床頭那塊可以活的磚。
“嘩啦”一聲輕響,床下地磚開,出一個黑,楚昭毫不猶豫地拉著阿傲走了下去。
“多謝了。”最後對張行舟說道,“我敬你是條漢子,便和你個底,靖南王想納我做妾,我不同意,這才從王府逃跑的,他若問起為你治傷的人,你千萬別說我是的,隻說慌中沒有留意大夫的去向就行了。”
張行舟默不作聲,看著兩人消失在道口,冷靜地將磚頭填進去關閉道,又將床挪回原位,自己重新躺回到床上。
上的傷口因為用力又滲出來,浸了剛包好的白布。
他已經顧不上管這些,躺在床上心裏翻江倒海。
難怪那人看著非同一般,原來是靖南王想要的人。
可他轉念一想,既然是靖南王想要的人,他為什麽要把人放跑,直接抓起來當作投名狀獻給靖南王豈不更好?
娘的!
張行舟懊悔不已,重重一拳砸在床板上,懷疑自己是不是被那人下了什麽迷魂藥?
拳頭被一塊的東西硌到,他愣了下,拿起一看,竟是那塊桃木太極符。
桃木符上有一排清晰的牙印,他的心頓時變得複雜起來。
算了,就這樣吧!
他握著太極符,心想那人確實救了他,拿救命恩人當投名狀,不是大丈夫所為。
可是,那人說曹軒暗中在他的飲食和藥裏手腳,這是真的嗎?
張行舟轉頭看向那碗還沒來得及喝的湯藥。
曾經一起出生死的兄弟,現在都淪為草寇了,有什麽害他的機呢?
正想著,外麵響起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張大憨還沒進門就扯著嗓子他:“大哥,靖南王來了。”
張行舟不覺張起來,剛撐起半個子,就看到一個高大俊,威嚴矜貴的男人昂首闊步地走了進來。
是他!
張行舟心頭一跳,一眼認出慕容驍就是停雲關前那個帶兵攔截他們的將領。
原來他就是靖南王。
原來那支突然出現在停雲關的軍隊,是靖南王在抓捕逃妾。
那人果真沒有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