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涼院兒有小灶間，是從前蕭氏住的時候用的。計嬤嬤封了別院兒的灶間，對西邊各院卻是管都沒管，所以灶間依然能用。

夜清眉帶著丫鬟去大廚房要了三個蘿卜，那頭燒飯的婆子給多搭了兩蔥，兩頭蒜，還給了一碗豬油。臨走時又覺得還是給了，一咬牙，干脆從菜窖又取出一條來。

其實府里人多數都是喜歡夜溫言的，畢竟那是老太爺最疼的孫，平日里出手闊綽，每每覺得飯菜合口味，都會給廚下打賞。再加上大夫人掌家時對下人也從不苛待，所以他打從心底里頭是希大夫人一家能過得好。

只無奈現如今換了家主，老夫人又不待見大夫人一家，他們這些做奴才的就算再心疼四小姐也無能為力。就像之前那樣的飯食，他們是萬萬不樂意的，只是礙于老夫人那邊的人每日三餐都來盯著，他們就是想給大夫人一家添把米都不。

這兩天終于老夫人那頭不派人來了，聽說是老夫人被雷劈了，又趕上大小姐來要蘿卜包餃子，大廚房的婆子覺得表現的機會來了，激得就差親自過去幫著包。

夜清眉從大廚房回清涼院兒這一路都是提心吊膽的，丫鬟瑞珠做賊一樣把抱在懷里，生怕人看見。

好在沒人看見，就算真有人看見了也不敢說什麼。

頭七祭那晚的事被傳得沸沸揚揚，從二老爺被燒手，到三小姐被吊打，再到老夫人被雷劈，一件一件傳得神乎奇神，傳到后來竟了：誰跟四小姐做對誰老天爺就會收了誰。

四小姐魔的形象重新樹立了起來！

終于回了清涼院兒，端珠抱著跑進了小灶間，結果一眼就看見計嬤嬤在那站著和面呢，當時就傻了眼，說話都嗑了：“計，計嬤嬤，我，我拿了……”

計嬤嬤瞅了一眼，面無表地道：“算大廚房那邊識相，還知道給條。趕去剁了吧，一會兒攪在餡兒里，都多日子沒見油腥了。”

瑞珠以為自己聽錯了，“嬤嬤不是每日三餐都去盯著各院兒不讓吃麼？”

墜兒聽不下去了：“瑞珠姐，計嬤嬤是去盯著東院兒和中院兒，可從來沒在咱們西院兒這頭轉悠過呀！是不讓們吃，可不是咱們也不能吃，趕進來把門關上，一會兒做了好好吃一頓。”說完又問夜溫言，“小姐，能給奴婢嘗兩個吧？”

穆氏把話接了過來：“人人都有份兒，咱們今兒不分主仆。”

小丫鬟們樂夠嗆，計嬤嬤的臉上也見了點笑容。夜清眉把手里拎著的蘿卜大蔥和油放到灶臺上，也松了口氣，然后瞅瞅已經趕過來的夜飛玉說：“下回這種事兒讓哥哥去。”

夜飛玉點頭，“行，下次我去。不過你們記著，吃完這頓飯，晚上就給父親和祖父上柱香，念叨念叨，別讓故去的人覺得我們后輩子孫不孝順。”

穆氏把話接了過來：“沒那麼多講究，吃素這個事兒本來就是老太太下不來臺，生生給扯出來的，不然這府里還不是天天都吃的，只是我們吃不到罷了。你們父親和祖父不會因為這個就挑理，更不會因為這個就覺得咱們不孝。”

夜飛玉點點頭，“母親說得也是，那便當方才我沒說過吧！”說完又去瞅夜溫言，這一瞅可把他給嚇了一跳，當時就大聲道——“言兒你干什麼呢？快快放下，千萬不要再上手了！”

眾人回頭，好麼，夜溫言站在一個角落里和面呢！

這小灶間在臘月初二以后就沒米沒面，后來是夜溫言賣寶石換米換來了一些，再加上江婉婷送來的，才把清涼院兒這頭給充實起來。

夜溫言活了兩輩子，唯一沒干明白的一件事就是做飯，不管是大米飯還是面食，沒有一樣能行的。

就比如說此時此刻夜飛玉看到的這一幕，怎麼形容呢？就是一手倒面一手倒水，稀了加面，干了加水，眼瞅著從一個盆底的面加到滿滿一盆，然后再一大碗水倒進去，面又稀了。

人們都驚呆了，就連計嬤嬤都默默地捂上了眼睛。原來以為無所不能的夜四小姐，不會做飯啊！不知道帝尊大人會不會做，要是都不會，必須得通知計家抓培養幾名廚子送到炎華宮去。畢竟帝尊大人說過，皇宮膳房的飯菜太難吃，他寧愿辟谷也不想多吃一口。

帝尊大人能辟谷，四小姐可能辟不了，所以計家得把這個任務給承擔起來。

計嬤嬤想得很遠，穆氏想得也不近，看著兒鼓搗出來的這個場面就嘆了氣：“雖說嫁人也不用自己手做飯吃，可總歸小來小去的吃食也得會做點兒，不然你未來的夫君晚上要是了，你連個面條都搟不出來，豈不是很丟臉？”

夜溫言也覺得丟臉的，做飯，多麼簡單的一件事，為啥就干不好呢？原本還打算著自己和面，自己親手包，然后晚上拿去給師離淵嘗嘗，再讓他夸贊夸贊。誰想才到和面這個步驟就毀了，和面真有那麼難嗎？

夜飛玉求：“你快躲一邊兒去吧，什麼都別干就是幫了我們大忙。”

夜清眉也說：“對，坐邊上等著吃就好，從小你就是等著吃的那個，我們都習慣了。可惜姐手里沒糖，不能像從前那樣哄你。”

夜飛玉默默地從兜里出一塊糖來，“我有，隨時都備著的。你從前喜歡吃，就是不知道現在還喜不喜歡了。”他說完這話，看向妹妹的目里就帶了幾分張，但也有期待。

夜清眉不解：“口味還能變的？從前跟現在有什麼區別？”

夜飛玉沒答，只是又問了句：“言兒，你現在還喜歡吃糖嗎？”

夜溫言笑了起來，“喜歡！糖是甜的，哥哥給的就更能甜到心里，謝謝哥哥。”站在原地沒，卻張開了吧！就像從前的夜四小姐一樣，只管張，哥姐總會把糖撥開，送到里，再在的鼻尖兒上輕輕刮那麼一下，說一聲：調皮。

夜飛玉也笑了，“喜歡就好，那以后哥還是常常備著，你想吃了就來找我。”說完，糖紙剝開，糖送到里，習慣地在鼻子上刮了一下，“調皮。”

小灶間里其樂融融，卻不知灶間外面，夜連綿靜靜看著這一幕，聽著他們說話，越聽越不是滋味，越聽越想把那塊糖搶過來，塞到自己的里。

明明也是妹妹，為何哥姐卻只疼夜溫言？母親也只疼夜溫言？就只有父親對好過，可惜父親已經不在了，大房這邊就再沒有的容之。

不過也無所謂了，不在意這些，是祖母帶大的，自然是跟祖母最親。可惜祖母老了，祖父的去世讓開始有了一種危機，很害怕突然有一天祖母也沒了，那該怎麼辦？靠二叔二嬸嗎？這些日子也沒結，可惜二叔二嬸對態度冷淡，每次都是拿熱臉去人家的冷屁，很沒尊嚴。

沒尊嚴也得做，誰讓親娘不疼哥哥不呢！是大房一家最多余的一個，生下來就被嫌棄，就被送走。現在人家一家人其樂融融的包餃子，沒有一個人還能想起來，仿佛是不存在的，是撿來的。聽說連下人都能跟著一塊兒吃，卻沒人想到也來吃。

要詛咒這一家人，詛咒他們命短多舛，不得好死！

清涼院兒這頭圍桌吃餃子，二夫人的華羽院兒里卻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蕭氏站在院子中間，著一張臉死死盯住柴房的方向，一張帕子在手里不停地擰著，都擰得了。

錦繡勸：“夫人往好了想，二老爺只是進去勸說熙春，并且想辦法套出那件事還告訴過什麼人。只要把那個人給查出來，咱們就可以直接弄死，再不用留著了。”

蕭氏也知道是這個理，可心里就是慌得很，莫名的慌。總覺得這事兒沒那麼簡單，夜景盛勸這一回也不見得真就能把想套的話給套出來。

若是套不出來，就只有納熙春為妾這一步能走了，縱是千不愿萬不愿，也必須得忍下這口氣，也必須得接這個現實。那件事太大了，是萬萬不能夠被揭出來的，否則大房那邊鐵定會翻臉。

以前不怕，甚至敢伙同老夫人換了夜溫言的親。可經了這幾日后真的怕了，怕夜溫言把的手也按到火盆子里去，更怕夜溫言把也吊起來打。還有劈向老夫人的那道雷，雖說是天上打下來的雷，可為什麼總覺得那雷跟夜溫言有關？

四丫頭邪乎得很，自從臘月初二活著回來之后，就邪乎得很，暫時不想與之。

咣啷一聲，柴房的門開了。蕭氏心一哆嗦，下意識地往前跑了幾步，一眼就看到熙春滴滴的托著夜景盛傷的那只手，從柴房里走了出來。一邊走還一邊說：“老爺小心些，這手可不能再了，妾幫您托著，這樣好得快。”

一句“妾”，蕭氏明白，這是的丈夫決定要納熙春為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