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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寵》 第38章

第38章

中庭已經擺好了香爐香案, 案後懸掛文宣王的畫像。祭酒跪在案前,先上了三炷香,然後倒酒, 以示對先賢的尊重。然後國子監的員和太學的教員跟考生們互相行對拜禮,三揖之後,考生們前往各個大殿,進行上午的考試。

夏衍被分到了大殿, 殿上擺放著數十張狹窄的黑木矮案,每個案子上都備有筆墨紙硯。正前方的一個架子上掛著一幅捲起來的絹帛,裡面應該就是考題。

考生站在各自的席案前,對著考三拜, 然後座,等待開考的鐘聲。

三名考分別坐在大殿的最前和最後。夏衍看到坐在正前方的那位考, 愣了一下, 這不就是那日學錄邊的大人?剛才聽另外的考喊他祭酒,原來是國子監的祭酒大人,也是個鴻學之人,怪不得有些傲慢。那日在宋園, 他拂袖而去,顯然是不太喜歡自己吧。

祭酒的目環視全場,從夏衍的上不著痕跡地掠過去。

天氣炎熱,幸好大殿的四周都是蒼梧,樹冠遮天蔽日,為殿送來陣陣涼風。

大殿上的考生都十分張, 夏衍正坐著調整呼吸,旁邊那人忽然「嗚哇」一聲吐了出來。祭酒皺了皺眉,讓卒吏來把他帶走,立刻又有幾名雜役進來清掃地面。食的腐臭傳到夏衍這邊,他也有點想吐了。

補試雖然不是科舉,沒有經歷重重的選拔,但一旦了太學,便等同於半隻腳邁進了場,份量也很重。在場的大多數都是不及弱冠的年,沒有經歷過這樣的場面,加上天氣炎熱,便容易產生不適。

祭酒讓人去搬了幾座冰塊放在大殿的各,板著臉說道:「你們記住,通過補試,進了太學也不是一勞永逸。太學有非常頻繁的公私考試和殘酷的淘汰制度。因此這場考試,只當做學問的試金石。你們可以看看這四面掛著的字畫,全是名家之作,當然考題的答案不會在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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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生們哄笑了起來,那種繃的氣氛,總算有所緩解。

國子監外,考生的父母們都不願離去。雖然裡面要考一日,外頭烈日當空,他們站在這裡對考生也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幫助。但這畢竟是孩子們人生中很重要的一場考試,因此他們整顆心都掛在國子監裡面。

夏初嵐笑了笑。看來古往今來,龍的父母都是相同的。

「我們回去吧。」夏初嵐轉對六平說道。六平一愣:「姑娘,我們不等公子出來啊?」

「我們站在這裡無濟於事。等到傍晚考完的時候,你再來接他便是。」說著,已經抬腳往前走去。

思安和六平跟在的後面,心想:姑娘這心也真寬,公子考補試這麼大的事,就像個沒事人一樣。等他們走回馬車旁邊,有一群軍前來清道:「宰相代天子駕幸國子監,諸人讓道!」

一時間本來擁堵在道路上的百姓,紛紛避讓到兩旁。軍清道之後,兩行騎馬的皇城司親從在前方引路,他們生得高大,面目威嚴,震懾得百姓都不敢說話。

親從後面跟著幾十個穿綠戴幞頭的隨從,手中捧著各式,大概是侍省或殿中省的人員。接著是一頂寬大的轎,由四個人抬著,後面還跟著幾頂稍小些的轎子,最後是穿綠袍束犀角帶的低品階員和宮廷的樂工。

一路過去浩浩的,足有數百人之多。

夏初嵐聽到邊的人議論:「你說奇不奇怪,原以為前陣子宰相停了,怎麼說也得貶出都城去。結果短短時日,馬上復原職,皇上寵幸更甚。這代天子出行啊,排場就是大。」

「你懂什麼?別看現在前方戰事捷報頻頻,最後還是要與金國議和。滿朝上下,還有誰比宰相大人更懂得與金國人打道?而且金人也只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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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你們聽說了嗎?最近軍不是在滿城抓人?進出城都得搜查。昨夜皇城司的人在城北的草料場附近抓了兩個人,據說是金國的細。」

「皇城司的事你也敢說?不怕他們把你抓起來!」

旁邊的人都笑了起來,說話那人連忙摀住,剛好儀仗也走完了,百姓們便四下散去。

夏初嵐坐回馬車上,若有所思。因為吳志遠的事對顧行簡的印象並不好。原來他前陣子被停了?心裡有個念頭一閃而過,但因為太快,沒有來得及捕捉。

等他們回到家,發現秦蘿抱著顧家瑞站在門外等他們。

夏初嵐問道:「秦姐姐,你怎麼來了?快進來。」又顧家瑞的臉蛋。看到可的孩子,心總是容易變好。

秦蘿道:「我今日也無事,過來看看你。不打擾吧?」其實是聽顧居敬說,顧行簡這兩日要過來跟夏初嵐說清楚。怕夏初嵐一下子接不了,先來這裡給提個醒。

夏初嵐笑道:「當然不會。」

……

顧行簡一連幾夜未睡安穩,坐在轎子裡閉目養神。姚七娘果然很快找到了烏林,他已經了幾日,渾被打得皮開綻,傷口都結痂了,奄奄一息。但顧行簡從他斷斷續續的描述中得知,四方館有一位通譯,似乎跟樞府的員私下有來往。

烏林說真語,雖認得漢字,但漢語說得並不是很好。在獄中時,那些人不管不顧地刑,烏林畢竟是金國的貴族,骨子裡也有傲氣,就咬牙關什麼都不說了。

至於他為何能從牢裡逃,他自己也稀里糊塗的,以為是有人劫獄,他也就跟著逃出來了。恰好讓皇城司的人以為他畏罪潛逃,布下天羅地網抓他。

顧行簡查了下四方館和樞府,有兩個人同時不見了,但城門那兒卻沒有他們出城的記錄,大概是搜查很嚴,他們心虛,不敢直接拿著東西出城。事涉金國,顧行簡的立場不能出面干預此事,便將烏林的供詞和查到的線索一併暗中給了蕭昱。

昨夜,皇城司的人終於在草場附近將那兩個人拿住,從他們那裡取回了丟失的機

使今早親自進宮向皇帝請罪,他和蕭昱也被皇帝進宮中,因此才耽誤了來國子監的時辰。最後烏林的冤屈得以洗刷,皇城司也不用再四抓人。最重要的是保住了這份機,對於前線的戰事來說,便了幾分危險。

蕭昱這個人,辦事能力還是很值得讚賞的。只要指引條正確的路,便能很快得出結果。只不過他們的立場終究不同,將來的關係如何,也很難預料。

倒是他連日來忙於了結此事,等到終於告一段落,已經到了補試的日子。夏衍那孩子看到他沒出現,應該會失吧?待會兒在國子監見到,不知會是何種反應。

到了國子監前,顧行簡開簾子下去,樂工本來要吹樂,被他抬手制止了。現在考試已經開始,吹吹打打的,會打擾到裡面的考生。他跟禮部的員一起進了大中門,穿過中庭,國子監的大司業和其它沒有監考的員出來相迎,齊齊拜道:「顧相。」

顧行簡被眾多員和隨從簇擁著走在最前面,氣場十足。他抬手道:「不必多禮。開始多久了?」

「才剛剛開始。」大司業回答道。

「不要驚擾考生,你領著我們去各個大殿看一下吧。」

……

考試已經開始了一會兒。經史考三道題,從儒家經典中各選取一段話,要解釋其中蘊含的義理。因為考生的年齡都偏小,所以選取的三段話都不是很難,幾乎是人人會頌的名句。

這樣一來,解題就顯得很重要了。夏衍並沒有急著下筆,他一邊磨墨一邊思考。先生說過寫長篇累牘不如言之有,但要怎麼做到言之有呢?

祭酒看到別的考生運筆如飛,都生怕時間來不及,只有夏衍還坐在那裡遲遲沒有筆,不由地多看了他一眼。

恰好此時顧行簡和禮部的員巡視到附近,祭酒連忙起行禮。顧行簡點頭,示意他不用多禮,一眼看到了坐在殿中的夏衍,還在不不慢地磨墨。別的考生都寫完一頁紙了,他還沒有開始寫。

是被考題難住了?他掃了眼考題,並不是太難,至應該難不倒他。

後禮部的員怕打擾到考生,聲音很小:「相爺,可是有什麼問題?」顧行簡搖了搖頭,角扯了一下,心想讓這孩子安心考完上午吧。便繼續若無其事地巡視別的大殿去了。

夏衍正在專心地想怎麼破題,與別的考生一樣,都沒有發現顧行簡已經來過了。

上午的經義考完,國子監提供給每人三品食,在下午的時策開始之前,有一個時辰的休息時間。

時策對於這些沒有及冠的年來說,顯然比經義更難。經義考的是書中的容,左右不開平日所讀的書籍。但時策關於政治,可能還涉及到律法,賦稅還有賑災等等方面,選題十分寬泛。大家因為惴惴不安,話都很,吃完東西了便閉目養神。

時策在後殿進行,五個人為一組,選一道題目回答,答題的時間為半柱香。答完之後,整組人在後/庭集合,等所有人都考試完畢,就可以離開國子監了。

分組是籤的,夏衍得很靠前,很快就有教員來帶他們這組進去。

他排在最後一個,因為張,手抓著大兩側的袍子。後殿裡面朝北放著幾張烏木桌子,後面坐著很多的員,有細小的說話聲。朝南放著五張圓凳,每張圓凳後面都坐著一個負責記錄名字和結果的學錄,以防弄錯。祭酒坐在居中的位置,正跟旁邊穿著紫袍的人說話。紫,便是四品以上的員……夏衍忽然猛地停住,先生?他用力了下眼睛,先生怎麼會坐在祭酒的旁邊?

夏衍因為太過震驚,呆站在原地發愣,別的考都看向他。

顧行簡也朝他看過來,他的反應在意料之中。然而這裡有許多人,為了避嫌,也只能裝作不認識一樣。

帶領夏衍的教員回頭低了一聲:「後面那個,快跟上!」

夏衍這才回過神來,連忙低頭小跑著跟了上去,整個人還有些恍恍惚惚的。

考生在烏木桌前依次站好,夏衍又看了顧行簡一眼,沒有認錯,真的是先生!紫袍,束玉帶,天哪,這是正一品的服!

「看什麼呢!」顧行簡邊的員輕斥了一聲,夏衍連忙收回目

他頭上忽然出了很多的汗,腦海中瞬間一片空白。沒想到溫文爾雅,平易近人的先生,居然是朝中的一品大員?先生怎麼從來沒有說過呢?他在腦海中迅速地想了幾個一品的位,雙越發得厲害。

他不會是在做夢吧?

這個時候祭酒說道:「顧相替天子駕幸國子監,親自參加時策的考試。爾等一個個報上姓名。」

前面四個人依次報了,到了夏衍的時候,他還在想顧行簡的事,魂不守舍。

後面的學錄小聲提醒:「夏衍,快報。」

夏衍這才回過神來,朗聲道:「紹興府,夏衍,十二歲。」

他是本次參加補試的考生中年紀最小的,在座的員都有所耳聞。祭酒知道夏衍是顧行簡推薦學的,特意看向顧行簡。他正低頭看各個考生的戶籍狀,臉如常,確實如他自己所說的那樣,對夏衍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代。祭酒就讓考生們行禮之後各自座了。

夏衍腦袋裡嗡嗡的,兩隻手攥在一起。先生竟然就是顧相?先生怎麼可能是顧相?他真的懷疑這是一場夢,大概是自己太想念先生了,才會產生幻象。他掐了一下自己的大,疼得齜牙咧的,總算清醒地認識到,這不是夢!

他胡思想的空當兒,第一個考生上前,祭酒將放置考題的籤筒拿給他選,裡面是十張紙條。他了一個,展開一看,臉「嘩」的一下雪白,杵在那兒。

祭酒問道:「怎麼不念?」

他將考題大聲念出來:「今兩浙路田稅,畝一斗,福建和江南的田稅,畝三斗,為何?」

這考的是田賦,也牽涉到歷史。其它幾人都抓耳饒腮的,慶幸自己沒到這題,可也不知道別的題目會不會比這題更難。那考生唸完題目以後,站在原地支支吾吾半日都說不出一句話。

「這道題,太難了……學生不會。」最後,他老實說道。

顧行簡也覺得國子監出的題目有些刁鑽了,口氣溫和地提示道:「這三路都曾是吳越國的領土,當時的田稅是一樣的。」

祭酒看了顧行簡一眼,心想不愧是顧相,他們幾個員和教員絞盡腦出的題目,可以難倒這些考生和普通人,但對顧相來說還是太簡單了,一言便切中了要害。

但那名考生顯然對田賦不是很瞭解,最後半柱香的時間到了,也沒說出所以然來,重重地一鞠躬,沮喪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了。

剩下的三個考生到題目,有的答不出來,有的答出來也說得不好。考們對年紀小的夏衍本來就不看好,紛紛搖了搖頭,覺得這組恐怕沒人得上品了。

到夏衍上前,他深吸了口氣,恭敬地從祭酒手中的籤筒裡取題目,展開之後念道:「皇佑二年,吳中大飢,唯杭州宴然,何也?」

其它四個考生都有點幸災樂禍地看著他,這道題也簡單不到哪裡去。皇佑二年那都是百多年前的事了,不信他能答得出來。

夏衍沒想到竟然是這道題!先生給他說德政的時候,特意提到過這件事。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顧行簡,顧行簡也正看著他,角含著點笑意。

祭酒以為是太難了,夏衍答不出來,剛想給個提示,夏衍已經說道:「皇佑二年,當時是範文正公主持兩浙西路,募集錢糧,發給百姓。他鼓勵百姓出門遊玩,勸說佛寺大興工事,又將倉廩和舍都翻修一新,用民力上萬,使荒年之中貧者除了依靠府的救助,也能夠自救。所以那一年,吳中只有杭州平安無事,這是文正公的惠政。那以後,荒年發放糧食,募民興利,已經為了法令。」

他說完之後,整個後殿都安靜了。員們原本不看好他,時策的題目本就出得很刁鑽,不指考生們能答上來,怎麼知道他答得頭頭是道,比前面幾個答得都好。祭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個「雪中芭蕉」一直被他認作是偶然,今日卻不能再用簡單的「偶然」二字來評價這個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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