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德子的笑容僵了僵,很快,笑得比先前更加燦爛:“大小姐真是菩薩心腸!”
言罷,又看向水玲清,“奴才想起來了,娘娘吩咐奴才給五小姐拿一盒新的金瘡藥,五小姐可有空隨奴才去領?奴才個懶,給娘娘送完東西便不再過來了。”
水玲清自然沒有意見,乖乖地跟小德子走了,小德子拿走了一壺酒,留下一壺,說是給水玲瓏嘗嘗的。
當二人完全消失不見時,水玲瓏才終于意識到哪兒不對勁了!玉妃懷了孕,應該不能飲酒才是,那麼這酒又是給誰準備的?且小德子不似個懈懶之人,卻說懶得多跑一趟……水玲瓏越想越覺得小德子其實是想支開水玲清。水玲瓏又想起一整天玉妃都有些怪怪的,倒不是玉妃表現得不自然,而是一種本能的反應,水玲瓏覺著玉妃有事兒瞞著。
水玲瓏思付了片刻,這盤菜,還是讓別人給玉妃送去的好。
打定了主意,水玲瓏把菜盛盤子,熄了灶里的火,轉要離開小廚房。
就在此時,一道爽朗的男子笑聲自門外傳來:“真香!是玉妃在里邊兒?”
旁邊有太監附和道:“娘娘懷著孕,可是不能下廚,興許是個廚子,萬歲爺您等等,奴才前去看看。”
“朕每天都在這個時辰來,必是讓人準備給朕的驚喜,最懂朕的口味,朕進去瞧瞧,是誰做得這樣一手好菜!”
水玲瓏心中大駭,自稱“朕”的除了皇帝還能有誰?
水玲瓏的第一反應是:玉妃想借的廚藝討好皇帝!可玉妃之前明明這樣說:“玲瓏啊,待會兒你做完了便端過來和我一起吃,有人陪我,我胃口才好些。”
皇帝每天都這這個時辰來,顯然,玉妃希端著皇帝吃的菜在皇帝跟前……臉!
水玲瓏的第二反應是:玉妃想給一個結皇帝的機會。但已和諸葛鈺定了親,這等份,若非礙于玉妃盛,連閨門都不該出的,更遑論見陌生男子?玉妃知書達理,不該犯這種常識的錯誤。
或者,玉妃的本意就是如此?
小德子帶著水玲清去庫房拿藥,他隨意挑了一盒金瘡藥遞到水玲清的手上,水玲清笑著謝過,準備回往小廚房給水玲瓏幫忙,小德子攔住了的去路,笑瞇瞇地問:“五小姐,回廂房的路在右邊呢!”
水玲清一本正經地說道:“我不回廂房啊!我要去小廚房!大姐在給玉妃娘娘做好吃的!我要給大姐幫忙的!”
小德子意味深長地脧了一眼,笑意不變:“這樣啊,你現在過去保不準大小姐已經做完給玉妃娘娘送過去了呢,何必白跑一趟?”
水玲清搖頭:“不會的!大姐一定會等我一起給娘娘送去的!說這樣,娘娘能高看我一眼!”
小德子見勸不,眼珠子滴溜溜轉了轉:“原來如此,那您請吧!”
語畢,側讓路。
水玲清邁步朝小廚房的方向走去,和小德子錯而過時,小德子突然出腳踩住了水玲清的裾!
水玲清的子一個趔趄,超前直直撲去!
小德子趕松腳,一手拽住胳膊,一手拉住后領,咝啦一聲,的襖子后背裂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哎呀!我的服!”
小德子忙扇了自己幾個耳刮子,無比愧疚地道:“都是奴才不好!不小心踩著您,還拉壞了您的服!您等等,奴婢這就去向娘娘請罪!”
是窮人,大夫人賞的緞子沒做兩件服便用完了,要不是大姐陸陸續續送了些料子過來,可是沒幾套能上得了臺面的衫,說不痛是假的。可宮里的規矩或多或知道一些,奴才們做錯了事都是要狠狠挨板子的,小德子想必不是故意為之,還是別讓小德子難堪了。水玲清忙開口道:“算了,我回去用線一,應該還能穿。”
“多謝五小姐恩典!弄壞了五小姐的衫奴才心里實在過意不去,五小姐不計較是五小姐大度,奴才卻斷不敢這般不負責任,這樣,您先回房,奴才立馬去向譚嬤嬤討些頂好的針線來。”小德子湊過去看了看,“金線、銀線和鵝黃的線,正好這些譚嬤嬤都有。”
“你真厲害!一眼就看出想要用什麼線了!多謝你了,德公公!”水玲清笑著說完,回往了自己房間。
小德子不唏噓,宮外長大的孩子就是單純啊。待水玲清走遠,他形一閃,去往了東次間。
垂花門后,水玲月和丫鬟司喜將這一幕盡收眼底,二人都出了匪夷所思的神,水玲清那個迷糊蛋后知后覺,們倆卻看得真切,小德子就是故意踩水玲清,水玲清才摔跤的,至于水玲清衫上的口子也是小德子故意扯出來的。
司喜疑不解地問:“四小姐,您有沒有覺得德公公很古怪?他最后不是說找譚嬤嬤拿線的麼?可譚嬤嬤的院子在西邊兒,他去的是東邊兒。”
東邊只有玉妃一人居住。
水玲月繞著腰間的流蘇,目漸漸變得尖銳:“你沒聽水玲清說要去小廚房,德公公才阻止的麼?依我看,小廚房怕是有什麼蹊蹺!”依水玲清所言,水玲瓏是在給玉妃做什麼可口的佳肴,水玲瓏那個賤丫頭,把好生生的結玉妃的機會分給水玲清也不分給,哼!都是一群賤貨!
司喜又問:“四小姐,那現在怎麼辦?大小姐和五小姐都在使暗勁兒結玉妃娘娘,咱們萬萬不能落后啊!們做菜,咱們也能做!”跟了四小姐幾年,雖是被二小姐著,卻向來在其它庶面前派頭十足,可自從大小姐回府,四小姐一天天失了勢頭,們做下人的也不復從前的威風了。
水玲月瞪了一眼:“問題是你會麼?”
司喜一噎,不會,四小姐……更不會!司喜的腦袋瓜子轉了轉,眼神一亮,建議道:“四小姐,人各有所長,大小姐懂烹飪,您會刺繡,您忘了,便是繡樓的娘子都夸贊過您繡藝了得,這回雖說為了應景,給玉妃送的是觀音送子的玉雕,您未嘗不能再弄一副繡品!觀音送子是預祝娘娘一舉得男,過幾日便是娘娘生辰,您再送一樣別致的繡品,把您在娘娘心目中的位置往上提一提!”
“哼!你是瞎子還是傻子?沒看出來玉妃一門心思全撲在了水玲瓏的上嗎?只要水玲瓏不犯錯兒,我做再多都于事無補!”水玲月酸溜溜地說完,腦海里忽然靈一閃,不犯錯?對呀!為什麼就沒想到讓水玲瓏犯錯呢?尤其……犯玉妃的忌諱,屆時,玉妃還能再青睞水玲瓏?打定主意之后,水玲月扶了扶發髻上的珠花,幽幽冉冉地道,“回房睡覺!”
讓水玲瓏結!爬得越高摔得越慘!不過,水玲瓏到底做的什麼菜,好香!連都流口水了!
水玲月轉,司喜亦步亦趨地跟上。剛走了幾步,便聽到一聲尖細的嗓音從對邊的廊下傳來:“皇上!您慢點兒!奴才跟不上您咯!”
“朕聞到了!朕聞到草原的味道了!李常你聞到沒?”是皇上欣喜若狂的聲音。
皇上來了?水玲月循聲側目,只見一道明黃的影子颶風一般閃過,尚未看清天子真容,皇上已消失在了過道,而皇上遠去的方向,赫然是小廚房!
水玲月的眸一點一點深沉、復雜、意味不明!真是瞌睡來了送枕頭,若讓玉妃發現皇上和水玲瓏單獨在一起,水玲瓏不死也層皮!最重要的是,水玲瓏品有問題的話,鎮北王府哪里還會要?拽了帕子,眼底閃起興的波:“走!跟上去看看!”
小德子去東次間復命時,玉妃正容憔悴地躺在貴妃榻上看書,懷孕辛苦,這話真真不假,聞著那孜然味兒,便惡心得胃里一陣翻騰,欣撥了撥燈,屋子里又亮了幾分:“娘娘,別看了,傷眼睛呢!”
玉妃放下書,哪里又看進去了呢?
“娘娘,奴才是小德子。”
玉妃的手一抖,眸了:“進來。”
小德子躬走屋,打了千兒。
“都辦妥了嗎?”玉妃不咸不淡地問,此時的,神淡漠、眸清冽,不若往日嫻溫、平易近人,細看,還染了一惆悵。
小德子如實答道:“回娘娘的話,大小姐做得老認真了,那氣味兒比娘娘您曾經做的更香郁三、兩分。”表面看他是落了玉妃的臉,可他明白玉妃要聽的就是這種話。
果然,玉妃苦一笑,神卻安定不:“那是自然,得了娘的真傳,做出來的又怎會差了?真要論起來,我的廚藝算是班門弄斧了。”尤其做漠北菜肴,更不擅長了。
小德子這才開始夸贊:“娘娘何須妄自菲薄?您的廚藝萬歲爺是頂喜歡的!”
玉妃的臉沒多喜,也沒什麼憂,仿佛并未聽進去這句夸贊的話:“譚嬤嬤那邊怎麼樣了?”
小德子道:“睡了,奴才給飯里摻了點兒安神藥,一回屋便困乏得厲害,大抵今晚不會醒來。”
“那就好。對本宮沒有壞心思,卻也不喜本宮歪心思!說白了,只忠于皇上一人!”這樣的人,好用是好用,就是得防著。
欣抬起玉妃的腳,給了腹:“娘娘,這件事真的能嗎?萬一皇上看不上大小姐怎麼辦?”由不得如此擔憂,大小姐清秀水靈、知書達理,只是在如云的后宮,這樣的姿未必能皇上的眼。
玉妃淡淡笑開:“謀事在人事在天,本宮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若失敗收場,本宮亦無話可說。”
語氣,分明是自信滿滿的。
“喂!你這個法子到底行不行?”三公主扯了扯上的太監服,渾都別扭得要命,堂堂皇后嫡,居然穿起了太監的服,“我說!干嘛不直接從正門進去?”
“你是公主,你能進,那我呢?”
“你就不要進了嘛!我替你轉達還不是一樣?”
郭焱迅速反駁道:“那多沒誠意!你有沒有記錯路?”
郭焱拉著三公主的手,小心翼翼地沿著墻壁前行,雖穿著太監的服,可他們一個高大健碩、一個小巧玲瓏,上經百戰的林軍,怕是當場便要餡兒。
三公主篤定地說道:“不會記錯的!關雎殿的確有個后門,只是常年不用便把它給封了,但那一塊兒荒廢了許久,后來似乎改了一個……改了什麼我也不清楚,反正不是給人住的!現在天那麼黑,那里肯定沒人,我們翻墻過去就是了!”
“好。”郭焱點了點頭,拉著三公主繼續前行。
三公主心里計算著宮門落鎖的時辰,貌似只剩不到半個時辰了,若待會兒一耽擱,豈非……郭焱今晚出不去了?出不去的話,他只能呆在的寢宮,和……同床共枕?他們要提前……房?
郭焱走了幾步,發現三公主呆愣愣地有些不正常,問道:“你怎麼了?”
三公主口而出:“我……我沒準備好!”
悉的孜然味道,悉的酒香味兒,一瞬間將皇帝拉回了十多年前那片廣袤的草原,他似乎可以看見蔚藍天空下碧草青青、牛羊群,揮著馬鞭、如火衫在天際恣意綻放出一朵活力四的花來。那樣明艷的彩,饒是歷經滄海桑田,依稀閃耀在不經意回眸的瞬間。
皇帝不自地出現了片刻的恍惚……
“瑩瑩!瑩瑩是不是你?”小廚房的霎那,皇帝雀躍地出了聲,然,除了迎風飛舞的綠窗簾,和一盤令人大快朵頤的孜然牛、一壺清香四溢的酒,再無其它!皇帝的心陡然一沉,著那盤孜然牛,陷沉思,久久不語。
李常嘆了口氣,道:“萬歲爺,這應當就是廚子們做的,沒甚特別。”
皇帝用筷子夾起來吃了一口,眸遽然一亮:“不對!廚做不出這種味道!十幾年了,朕從來沒忘記過這種味道!”
“萬歲爺,瑩主子……”
李常立場話未說完,皇帝雙耳一:“誰?誰在這里!給朕出來!再不出來,朕命人搜查,搜到的話摘了你的腦袋!”
……
廚房外的泥塘里,水玲瓏被捂住,大氣都不敢出一下,直到皇帝一行人離去,才猛地咬了那人一口!
郭焱吃痛,倒吸一口涼氣,卻是不敢用力抵擋,怕傷著了。
水玲瓏見自己咬了半天對方卻是沒反應,想來對方并無惡意,松開牙齒,扭頭一看,詫異得睜大了眼眸,郭焱?他怎麼溜進玉妃的關雎殿?
原來,當水玲瓏聽到皇帝的腳步和說話聲時,當機立斷躍窗而出,便跌了泥塘,泥塘不深,才漫過膝蓋,可落進去勢必發出聲響容易引得皇帝懷疑,就在千鈞一發之際,一雙有力的胳膊牢牢地抱住了,讓幸免和泥塘親接的厄運。的第一反應自然是掙扎,郭焱一把捂住的,這才有了先前那一幕。
郭焱激得不行了,一顆心就要跳出腔,真真實實在自己懷里,的模樣,一臉警惕卻稚氣未的模樣,他覺得自己飛了云端,原來曾這麼年輕、這麼小,似乎一瞬間他已看見這瘦弱的板是如何艱難地長,如果可以,這輩子他愿活得單純快樂。
郭焱笑了笑:“我……郭焱。”
我知道,然后呢?水玲瓏眨著亮晶晶的眸子看著他,出驚訝的神:“你是威武將軍啊?你怎麼跑到這里來了?”
想起他還把三公主晾在圍墻那頭,且宮門即將落鎖,郭焱決定長話短說,他定定地凝視著水玲瓏,用一種純凈得尋不到毫雜質的眼神,認真地說道:“哦,我和三公主玩捉迷藏,不小心就躲進來了。”
是的,郭焱很想告訴水玲瓏他是荀斌,可在郭焱的認知里,水玲瓏不僅不會相信,還會從此當他是個瘋子,一如水玲瓏也沒告訴過任何人重生了一回,諸如此般驚世駭俗的事,大家的首選都是爛在肚子里!
“哦,這樣啊。”水玲瓏顯然并不是一個好糊弄之人,郭焱的笑容牽強、呼吸紊、心跳加速,無一不證明他撒了謊,不確定剛剛的事郭焱了解了多,又猜出了多,不在乎郭焱潛關雎殿是否另有目的,反正覺得這目的肯定與無關,至于旁的,見鬼去吧。
其實郭焱什麼都沒聽到,也什麼都沒猜出,他一門心思全撲在了水玲瓏的上,從抱住水玲瓏的那一刻起便開始神游太虛,只是習武的直覺告訴他廚房有人,他們不能發出聲響,這才捂住了水玲瓏的。
郭焱微微一笑,有些害,有些激:“我代我妹妹向你道歉,賞梅宴那次,幫著水玲溪算計你,知錯了,你是個值得結的朋友,請你往后多玩郭府走。”
似乎怕水玲瓏懷疑什麼,他補了一句,“聽我妹妹描述過你的長相,所以我認得。”
水玲瓏面清冷地道:“我從沒生過郭小姐的氣,現在,請你放開我,鑒于你好歹幫了我一點小忙,今晚我權當沒見過你,你走吧。”
就……這樣?郭焱的心微微失落,他們本是世上最親的人,眼前卻形同陌路,他的心里充斥著不甘、懊惱、委屈、甚至憤怒。但很快,他冷靜下來,能活著見到已是一種來之不易的福分,他還奢什麼?怎樣冷待他都是他活該,何況比起前世他對造的傷害,這種冷遇本算不得什麼。
他再次微微一笑,眼底溢出了濃濃的幸福:“我抱你回去。”
就像小時候你抱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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