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苑引東湖園，建筑依水而設，花園中一汪極大的清川，岸邊泊了艘畫船，黃德飛給后的黃興寶打個眼，后者就飛快地踏上那船，前后左右仔細地打量一番，確定安全穩妥無誤，才請趙譽和福姐兒登船。

船不算大，僅能容五六個人許。船后兩名金吾衛又是護衛又是劃槳人，中央擺了只小幾，上頭簡單置了些茶點，趙譽大步上船，然后回轉朝福姐兒遞過手去。

“來，朕扶你。”

福姐兒抬眼，視線撞上他溫朗清雋的面容。

他聲音低沉，總蘊著某種讓人很安心的力量。

這張臉，這把聲音，若不去計量他藏在深那些不能與人言的沉沉心機，也是個易引人心悸的好男兒……

福姐兒纖細的指尖遞到他掌心，趙譽拉住手，另一手將攔腰抱了過來。

只一個閃的瞬間，就已置在飄飄搖搖的小船之上。

黃興寶為人伶俐，黃德飛遣其隨船侍駕，小船很快就了起來。溯流而下，順著繡彩繽紛的花園水道一路蜿蜒。漫天紫霞青靄，風拂在臉上，福姐兒額前的碎發輕輕吹起，上的披帛也隨風起了波瀾。

執壺在手，替趙譽斟了杯溫熱的茶。

趙譽輕輕一笑，指著岸上的海棠與閑話。

福姐兒并不懂得分辨哪些品種更好。記憶里春日山頭那大片大片的油菜花田，夏天院子里門前架起的葡萄藤架，秋天漫山遍野的野花，冬日淮生親手扎了花樣的燈籠為掛滿院外的樹丫……那才是喜歡的，心心念念忘不掉的。眼前的假山、奇石，心修剪的名品花枝，則矣，可福姐兒有些賭氣地想著，它們從四海九州各個角落被搜尋來堆在這里，又是它們愿意的麼？

失神片刻，趙譽不知何時湊近了來。

但見他濃眉輕揚，目溫，輕輕靠近，低聲問道：“不喜歡這兒麼？”

寬大的手掌從后，極其自然地環住的細腰。

福姐兒子微僵，出個不大自然的笑：“怎麼會？景致很。”神已恢復如常，笑著朝他揚了揚下：“皇上怎想到帶我……帶妾游湖？”

趙譽眸子垂下來：“若實在不習慣，以后私下里，不必自稱‘妾’。”

福姐兒眸子一亮，瞧似有些激，轉眼卻又嘆了聲，“不行的，嬤嬤說過，前言語無狀，是要罰的……”

趙譽低低笑了聲，湊近耳珠，若有似無地用輕點了下，“朕愿縱著，誰敢罰？”

福姐兒坐在他懷里不敢，臉蛋早紅了一團，想到后還候著個黃興寶，另有兩個劃船的侍衛，他們這般親近的樣子，豈不都給人瞧了去？

趙譽手指向天空，聲音帶了些許暗啞，“婉，你瞧。”

抬眼看去，福姐兒霎時被驚艷到了。那漫天霞紅的如火，紫的如煙，青的如霧，數不清的彩在天際潑一幅濃墨重彩的畫卷，是令人驚心魄的極致之。

趙譽視線落下，見那斑斕的晚霞在潔的面上烙上淺淡的暈，雙眸流溢彩，紅訝然而啟，孩子氣地沉浸在景之中。

時在無聲中緩緩流逝，得浮生半日閑，他難得有這樣一段不需思考任何事的閑暇瞬間。一手攬著佳人，一手執杯飲啜，好像茶香里亦添了幾許別樣滋味。趙譽心里一輕，將頭靠在福姐兒細窄的肩頭，朦朦閉上了眼睛。

耳畔約有一把細的嗓子在唱一曲他不曾聽過的小調。

歌聲伴著劃槳的水浪聲，在微涼的風里輕輕吹他的淺夢。

醒來時竟已是夜深深了。

趙譽張開眼睛，有一瞬的愣怔。

他確實許久未曾安眠過了。

宮中總無清凈的時候，前朝后宮都不能不仔細看顧。這回借送太后出宮得兩日閑暇，本就是想放松一下，卻也沒想過竟放松至此，將佳人冷落在旁，自顧眠去了。

福姐兒悄悄活了下肩膀，見趙譽抿著不說話，一時猜不他想什麼，仰頭輕輕揪了下他的袖，“皇上，咱們回麼？”

小船已經駛到了頗偏僻的水域，回頭遙遙看得到南苑一點微，趙譽揚手招黃興寶過來，“原路返回。”

回程的速度饒是加快得多，仍是足足耗了半個多時辰。天晚風涼又是在水上，福姐兒穿得單薄，在旁一個沒忍住打了個噴嚏。

趙譽眉頭一凝，將肩膀攬住拉懷中，用自己溫替暖著，有些自責地道：“適才怎不把朕喚醒？”

福姐兒心頭沉沉的，抿了抿，一個字一個字的緩聲道：“婉……舍不得……”

趙譽一時沒有會意，凝眸朝看了一眼。

低垂了頭，小心翼翼的將掌大的小臉靠在他前。

“皇上素日辛勞，婉……不舍得把皇上喊起來……”

聲像呢喃，像耳語，像撒。趙譽一生不知聽過多奉承的話，不知是否為著天上月太，抑或當晚的水波太漾，他心底忽然泛起一串淺淺的漣漪……

趙譽垂下眼，扣住下不躲避。

“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