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清霧睡到十一點方醒。
微信上一排未讀消息, 往下翻到孟弗淵的頭像,率先點進去。
兩條未讀,一條是說他先去公司了,一條讓睡醒了聯系, 他來接吃中飯。
陳清霧回復過後, 切出去理其他信息。
不過片刻,孟弗淵的頭像便跳至最上方。
新消息讓稍等, 馬上過來。
陳清霧回復“好”, 將要退出, 想了想,點按右上角的三個點,將聊天置頂。
洗漱完畢,稍作等候,孟弗淵的車開到了門口, 出門。
今日是個晴天, 車就停在樹影與斑之下。
陳清霧拉開車門, 坐在駕駛座上的人穿一件淺灰薄, 在淡金的日裡, 有種薄暮微霰的清峻。
陳清霧扣安全帶,笑問:“你早上幾點起床的?”
“九點。”
“隻睡了六小時不到,扛得住嗎?”
孟弗淵目從臉上掃過, 啟車子時,平靜地說:“不到四小時。”
“啊?”話音落下時,陳清霧便反應過來,他的意思是 , 他失眠到了四點多才睡。
笑說:“對不起啦。”
孟弗淵輕哼一聲, 仿佛並不領的道歉。
餐廳孟弗淵已提早訂好, 除此之外,還有一隻小小的蛋糕,森林雪山的造型,裝在六寸大小的盤子裡,單著一隻蠟燭。
陳清霧貪心地再度許了一次願,將蠟燭吹滅。
蛋糕分作兩塊,兩人一人一塊。
正吃著蛋糕,孟弗淵擱在桌上的手機振,他拿起看了一眼,說:“我爸。”
電話接通。
陳清霧所有作都停了下來,本能不敢發出丁點聲響。
電話起初只是寒暄,而後不知孟庸說了什麼,孟弗淵神陡然一沉。
他站起,無聲對說了句“稍等”,便拿著電話往洗手間方向去了。
過了數分鍾,孟弗淵接完電話回來。
陳清霧忙問:“怎麼了?”
“沒事。”孟弗淵端起水杯,平靜地喝了一口水,“家裡安排我相親。”
“……啊?”
“我已經拒絕了。”
“……真的假的?”
孟弗淵看,“聽起來不像真的?”
陳清霧徹底迷糊了,笑說:“到底真的假的?”
“真的。”
“總裁也要相親啊。”
“總裁應該直接聯姻,是吧?”
陳清霧笑不可遏。
孟弗淵下午還有事,吃完飯,就將陳清霧送回了工作室。
陳清霧睡了一個午覺,傍晚時分,開上車去接趙櫻扉“進城”吃飯。
和閨相就更不拘,逛什麼都能打發時間。
因今天天氣好,兩人在咖啡館室外坐了下來,一邊喝東西,一邊曬太。
趙櫻扉對話題通常不興趣,但陳清霧的這一樁過分刺激,便忍不住追問後續。
陳清霧陳述現狀,趙櫻扉說:“這都還不在一起?你們的窗戶紙是納米材料做的吧?”
陳清霧咬著吸管喝檸檬茶飲,神懶洋洋,語氣卻是嚴肅:“換其他人我早就答應了,反正假如不合適,大不了就分手。但是孟弗淵況特殊,每一步,我都必須考慮清楚再走……因為沒有回頭路,你理解嗎?我跟他失敗之後,沒有退路可言。而且,他喜歡我六年,如果沒有抱著同等的覺悟,我貿然答應他,就是對他的辜負。”
趙櫻扉聽得頭大,“……你們年人的世界,真的好複雜。”
“拜托是你先問的。”
“我想聽的不是這個啊。”
“那你想聽什麼?”
“就類似,已經睡了,準備閃婚了,這種狗一點的。”
“……”
趙櫻扉說:“不過說句公道話,雖然打道不多,但孟弗淵給我的印象確實比他弟靠譜多了。”
“那裴卲呢?你對他什麼印象?他一直問我能不能再申請加你好友。你就給一個好友位怎麼了,人家給你開那麼高的顧問費……”
“讓他加我釘釘,工作的事釘釘聯系。”
“……”
/
生日過後,陳清霧結結實實忙了一陣。
園區的柴窯農歷新年之前將要最後一次開窯,陳清霧想送燒一批瓷,必須提前做準備。
轉眼便到十二月。
聖誕節陳清霧原本打算就待在東城,但廖書曼過歷生日,今年恰好就在聖誕節當天,不了要回家一趟。
一說回去,孟祁然和孟弗淵也都準備回去。
孟弗淵臨時調整行程,東城尚有許多事需要理,沒能跟陳清霧時間協調一致,就讓先走一步。
陳清霧自駕,平安夜前一天下午,同孟祁然一道回南城。
大抵距離便是最好的濾鏡,久未回家,不管是陳遂良還是廖書曼,對的態度都溫和了許多。
三人坐在一起 ,吃了一頓氣氛尚算融洽的家宴。
但這融洽氛圍並未維持多久。
吃完飯,陳清霧陪著陳遂良在客廳裡看電視,一檔鑒寶類節目,裡面出現陶瓷相關的古董,陳遂良順問兩句相關知識,譬如鬥彩與彩的區別。
陳清霧逐一回答。
其實陳遂良未見得真有興趣,不過上一回他給一位國外的生意夥伴送禮,拿不定主意,問陳清霧意見,陳清霧推薦了某位陶瓷藝家做的青花瓷茶,送出去以後,那位生意夥伴喜歡得不得了。
陳遂良好面子,而這一回是陳清霧的專業他長了面子。
陳遂良一邊喝茶一邊說道:“你媽說上回去你那兒,看你經營得還算不錯。你既然確實喜歡這一行,那就乾著吧,資金周轉不開就跟我說。”
那語氣仿佛是說,無非是一點小本生意,權當是哄開心了。
陳清霧早就免疫了,笑一笑說目前還能周轉得開,仍舊低頭剝柚子。
陳遂良話鋒一轉,“你跟祁然到底是個什麼況,有打算了嗎?”
“我和祁然沒有況。”
陳遂良立即抬眼去瞧,目都銳利幾分,“這話是什麼意思?”
陳清霧正要開口,廖書曼走了過來,“老陳,上回清霧生日的禮金簿放哪兒了?”
“書房。”
“沒找到,你幫忙找找。”
陳遂良放了茶杯起朝書房走去。
廖書曼走過來,低聲說:“你跟祁然的況私底下跟我說說就得了,告訴你爸他能理解?一提肯定又要吵架。”
陳清霧目隻定在手上,輕輕地說:“您也沒理解呀。”
廖書曼一怔。
書房裡傳來陳遂良的聲音,“不就在這兒嗎?”
廖書曼應了一聲,看著陳清霧言又止,但還是沒說什麼,轉往書房去了。
/
次日是平安夜。
下午兩點,正在房間裡休息的陳清霧,收到孟弗淵的消息,告知他已抵達南城,正在回家路上。
微信上閑聊一陣,陳清霧讓孟弗淵到家先休息,晚上見。
到了下午四點,陳清霧下樓,沒見陳遂良的人影,而廖書曼正在餐廳裡打電話,約人上門來打牌。
陳清霧有幾分疑,待那電話掛斷之後,忍不住問:“爸呢?”
“出門應酬去了。”
“今天晚上不跟孟叔叔他們聚餐嗎?”
按照慣例,今晚通常都會是兩家聚餐。
廖書曼說:“孟家今天晚上有客,要給孟弗淵相親。”
陳清霧愣住,“……給淵哥哥相親?”
廖書曼瞥一眼,那目仿佛在問,說的話有哪句不明白的。
陳清霧問:“淵哥哥自己答應的?他好像……不是那種會答應相親的格。”
“那肯定瞞著他啊。”廖書曼說著話,將餐桌上瓶的洋桔梗重新挪了一下位置,“是你孟叔叔朋友的兒,他家舉家來南城玩兒,就正好一起吃頓飯……你應該有印象吧?方杳,你小學幾年級來著,來孟家住過兩天,你杳姐姐。”
印象中確然有這樣一個人。
“瞞著淵哥哥是不是不太好……他不是一直討厭別人摻合他的私事。”
“一些人世故,面子上總要顧及。你祁阿姨給我看過方杳的朋友圈,那姑娘漂亮的,也是藤校留學背景,做的也是IT專業,跟孟弗淵肯定投緣。”
陳清霧心如麻。
一點也不擔心這次相親會有什麼結果,只是替孟弗淵不平。
明明,上一回孟叔叔打來電話,他就已經拒絕過了,他們卻還是罔顧他的意願,瞞天過海。
晚飯,陳清霧吃得沒滋沒味。
八點左右,廖書曼的牌友們都到了,陳清霧坐立不安,考慮再三,打算出門去孟家一趟。
理由也想得充足:“上回祁阿姨在我那裡看中的那隻鐵釉花瓶,我給送過去。”
“孟家有客人,你這時候去?”
“去一下就走,正好看看祁然要不要出去玩。”
這樣一說,廖書曼便不再質疑什麼,“冰箱裡有個芝士蛋糕,你順便帶過去給他們。”
陳清霧點頭應下。
載著花瓶和蛋糕,陳清霧驅車去往孟家。
下了車,抱上東西,走過去撳按門鈴。
片刻,保姆過來應了門。
陳清霧笑說:“你們吃完飯了嗎?”
“已經吃完了,在茶室裡喝茶呢。陳小姐你進來吧……”
門裡傳來腳步聲。
“清霧。”出來的是祁琳,幾分驚喜。
祁琳今日穿了一套裝,妝發都打理得分外致,足見對這次晚宴的重視。
陳清霧笑著遞過手中花瓶和蛋糕,“您挑的花瓶。”
“哎呀,我都快忘了,難為清霧你還記得。”祁琳驚喜極了,保姆接過花瓶拿到裡面去小心安置,“進來喝杯茶吧,我讓祁然陪你出去玩。”
“不用,我是順便過來的,馬上就要走了,跟高中同學約了出去玩。”
“今天家裡來客了,不然是該讓祁然陪你去過平安夜的。”祁琳笑說,“明天去你家,我們給你媽媽過生日。”
陳清霧說“好”,遲疑了一瞬,又笑說:“我媽說今天是給淵哥哥相親?”
祁琳目在臉上一頓,笑說:“是的。他們正在茶室聊天呢。”
陳清霧敏銳察覺到,祁琳的笑容,似乎僵了兩分。
正在想該說什麼,祁琳笑說:“清霧,耽誤你幾分鍾時間可以嗎,阿姨想單獨跟你說兩句話。”
陳清霧忙點頭。
“那你在院子裡等我一會兒,我馬上出來。”
陳清霧邁下臺階,走到前院的樹下。
等了不到三分鍾,祁琳複又出來了,手裡多了一隻提包。
祁琳走到面前,笑得幾分不自然,沉默了好一會兒,仿佛下定決心:“清霧,那阿姨就有話直說了。”
“……您說。”
祁琳有些局促,也有些斟酌詞句的意思,“這段時間,我也漸漸了解了,可能一直是我們大人在起哄,你跟祁然實際沒那個意思。那沒什麼的,清霧,做不親家,也不影響我們兩家的關系。這話你可能覺得麻,但我真是從小把你當做乾兒看待的。我原本就想生個兒,只是不巧二胎又是兒子。”
陳清霧心臟莫名懸起。
到底是什麼話,需要鋪墊得這樣長,這樣客氣,這樣懇切?
“……你和祁然不了,今後找了別人做男朋友,阿姨依然一萬個祝福……”祁琳目有兩分歉疚的決然,“只是……”
話音稍停,打開手裡的包,從中拿出一樣東西,攥在手裡。
“我睡眠不好,一點聲響就容易醒,國慶那次聽見你們在樓梯那兒說話,也覺得可能是自己多想了……”
陳清霧心裡一個咯噔。
祁琳將手裡的東西,遞到手邊,“前陣子打掃他的書房,把地毯翻起來清洗,在地毯下面發現的……”
陳清霧僵地低頭看去。
一張拍立得。
記得什麼時候拍的。
大三那年的元旦,兩家一同去山上看凌晨的倒計時煙花秀。那時剛買了拍立得相機,遞到孟弗淵手中,請他幫忙拍一張和祁然的合影。
而此刻拿在手裡的這一張,是背對著南城大廈的單人照片,取景框的最邊緣,還能看見孟祁然出一半的手臂。
或許,是孟弗淵拍下,又藏匿。
糟糕預應驗,像一腳踩上已然開裂的冰面。
陳清霧隻覺得熱上湧,愧難當,頭重得一時抬不起來。
祁琳語速很快,有點一鼓作氣的意思,“……清霧,你一直是個聰明的姑娘,我想,你這回也不會犯糊塗。撇開兩家的關系如何不談,我們做父母的面子不談,清霧,你就單單考慮弗淵和你自己。弗淵現在事業有,時不時上主流采訪,還報選過市裡的傑出青年……現在網絡時代,哪裡有不風的牆呢,但凡有心人拿去炒作,他的名譽要怎麼辦?還有他跟祁然,他們是親兄弟,你要看著他們兄弟反目仇嗎?還有你,清霧,弗淵要遭的那些,你更要百倍地承,社會輿論對人本來就更加苛刻,你要怎麼辦呀,到時候一人一口唾沫……”
祁琳眼泛淚,“清霧,相信阿姨,那些力你承不住的……”
這樣在在理的一番話,讓陳清霧一句“可是我跟祁然從來沒有在一起過”的辯解,顯得蒼白得可笑。
“對不起,清霧,弗淵是我兒子,你也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作為家長,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們自毀前程。這事兒目前只有我一個人知道,我也不打算再告訴其他人,包括弗淵。我想,清霧你可以比我理得更好。趁著還來得及,就到此為止了,好不好?”
祁琳不再說話,只是看著,好像在等著自己做出決斷。
陳清霧不敢抬頭,無論此刻祁琳是什麼樣表和目,都不知道如何應對。
只是本能地攥了那張拍立得,過了好久之後,才啞聲說:“……我該走了,阿姨。”
“……嗯。去玩吧,注意安全。”
陳清霧轉快步朝停車走去。
拉開車門,爬上駕駛座,點火啟,一氣呵。
直到把車開出了小區大門口,才找回了自己的呼吸。
隻憑記憶開過一個一個路口,回到家中。
進門時棋牌室裡傳來一疊高的笑聲,不知是誰正胡了一把杠上開花。
陳清霧上樓,回到自己臥室,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摜倒在床上,臉埋進枕頭裡。
臉頰滾燙,像是一頭扎進了凍湖裡。
/
陳清霧幾乎整夜失眠。
第二天中午,孟家前來拜訪,給廖書曼慶生。
陳清霧磨蹭了好久才下樓,到客廳一看,發現孟弗淵沒有來。
而祁琳正在笑著跟大家解釋:“弗淵公司有點事,一早就回東城了。”
午餐開始,一桌子味佳肴,兩家舉杯祝壽,其樂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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