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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辭歸》 第386章 朕心意已決

“廢太子”三個字,顯然是在李邵的意料之外。

他從記事起就是皇太子。

父皇立他為太子時,膝下再無其他皇子,他是唯一一個。

他之后的,李勉也好、李臨也罷,年紀與他差得遠了,也從不是一路人。

至始至終,李邵都是地位超然的那一個。

李邵從沒有想過,有朝一日,這個位子會不再屬于他,或者說,他會從太子之位上被廢下來。

當然,這并不是說朝中無人對太子之位興趣。

看看李都沒斷干凈,外族顧恒就在想方設法地替他開路,也不怕襁褓里的娃娃連路都走不穩。

除了顧恒,自然也會有其他人。

“李勉的外祖家八也有出份力,”李邵嘀嘀咕咕著,算著會對他落井下石的人,“李臨外家都死絕了,就剩母妃,想興風作浪卻也能力不足。

最積極的就數顧家!

徐簡、徐簡應該不至于。

他就是想拿我,我若做不太子對他也沒多,總不能真覺得那幾個小的更好拿吧?

這麼看來,他不如選李臨,李臨勢弱,沒有幫手,才能讓徐簡指手畫腳。

換作李他們,還得先和人家的外祖舅舅們爭一爭高下!

可李臨那臭小子又有什麼用?勢單力薄的,沒有我坐在太子之位上,徐簡真以為能孤把李臨推出來?當其他幾家是死的嗎?

徐簡又沒有十把握,不至于做這麼舍近求遠的事,我這兒才是最好的路……”

汪狗子在邊上,聽了個七七八八。

殿下的這番推論,他大上都是贊同的,只關于輔國公的部分,汪狗子吃不準。

換個說法,從汪狗子掌握到的消息來看,連主子那兒都不敢說完全了輔國公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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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歸想,說是斷不能那麼與殿下說的。

當務之急,依舊是穩住殿下。

主子使人遞過話,一時之忍并非一世失敗。

廢太子大勢已定,那就平穩落地,過了這次危機,再圖東山再起。

正是有主子的授意,汪狗子這兩天心態平穩許多。

哪怕先前事辦壞了,主子依舊很信任他,繼續給他機會,他自然要珍惜。

“殿下,”汪狗子眼珠子一轉,“您與輔國公打的道多,在您看來,他是個蠢笨之人嗎?”

“他笨?”李邵愣了下,哼了聲,“他著呢!”

徐簡在他這兒是一個樣子,在父皇那兒又是另一個樣子,說不定在慈寧宮、從寧安里說給皇太后聽的還是不一樣。

心眼多,李邵甚至弄不清楚,像之前貢酒換了事,徐簡到底是怎麼知道的。

運氣也好,挖起坑來那是一套又一套。

“照殿下您這麼說,輔國公既然是個明之人,”汪狗子上前,輕聲安李邵,“他斷不可能做舍近求遠的事。

您說圍場也好,耿保元的事也罷,輔國公可能在里頭摻了一腳,可他想拿您歸拿您,怎麼會想要您被廢呢?

您失去了太子之位,對他哪有什麼好?”

李邵算是聽進去了,輕輕點了點頭,沉一陣,嗤笑道:“還有一句話做‘聰明反被聰明誤’,他設計想拿我,結果自己養傷在國公府里出不來,早朝都來不了。

別人想借題發揮,想把我拉下來,他本攔不住。

點火時多開心,風吹起來還管哪里能燒、哪里燒不得?

這回燒到了徐簡的屁,我看他后悔不后悔!”

汪狗子順著李邵的話,又問:“這麼說來,殿下此刻更該沉住氣,輔國公見勢不妙、一定會想辦法幫您渡過難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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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惹出來的事,他自己收拾,算哪門子的幫我?”李邵嘖了聲,“他現在心有余而力不足,我卻不能坐以待斃。

這會兒該下朝了吧?再去外頭打聽打聽,今兒早朝上又說了些什麼?

問得詳細些!”

汪狗子恭謹應下來,退了出去。

問還是要去問的,雖然他自己都知道很不樂觀,但可以挑著選著與殿下說。

只要穩住殿下的緒,讓他明白被廢也有復起之時,順著再起還能拔掉許多眼中釘,真正站到不敗的位子上……

不能真的脾氣上來了不管不顧,讓圣上徹底寒心了。

汪狗子想了想,打算去找郭公公。

郭公公是曹公公的人,但眼下他們利益一致。

偏殿,汪狗子沒有在郭公公的住尋到人,便問了一小侍。

“郭公公好像出去了。”

汪狗子順著尋出去,在東宮外頭的宮道上左右張了兩眼。

也是巧了,他見到了匆匆回來的郭公公。

“您去哪兒了?”汪狗子迎上去,“小的還以為您回屋里休息去了。”

郭公公訕訕:“睡不著,心里,干脆出來走走。”

事實上,他是被曹公公使人出去的。

那人遞話來,讓他找個機會,上午就把“圣上會考慮”這個意思告知太子殿下。

這讓他又是為難,又是惶恐,不知道怎麼和殿下提。

只聽汪狗子道:“殿下想問早朝上的事。”

郭公公腳下一頓,借著這個頭長嘆一聲:“我剛走走時聽說,圣上真在考慮‘廢太子’了,早朝上親口說的,這可怎麼辦……”

汪狗子對此并不意外,面上卻裝作驚慌:“哎呦!這可不能直接告訴殿下。”

郭公公鼻子,心說這可不由他們兩個說了算,這就是曹公公、或者說是圣上的意思了。

一個打定主意說,一個絞盡腦想著如何晦些、飾些,各懷心思地回到寢殿。

李邵半躺在床上,兩眼放空。

“殿下,”汪狗子道,“前頭剛下朝,現在還……”

話說到一半,郭公公的聲音蓋過了汪狗子。

他直接噗通跪下了,看起來無助極了:“殿下,小的聽說今兒早朝上又有好些大人諫言,圣上似是聽進去了,說會考慮他們的想法。殿下,這可怎麼辦啊?”

汪狗子想攔沒攔住,被郭公公直接來了個狠的。

李邵驚得坐起來,瞪著眼睛問:“你說什麼?父皇他、他說要考慮?”

郭公公的腦袋連連點著。

一口氣哽在口,李邵一陣頭暈目眩。

本不在乎那些各懷鬼胎的落井下石,他接不了的是,父皇竟然要去聽他們的了!

這不行!

這絕對不行!

父皇這麼喜歡他,父皇怎麼會廢了他?

李邵沖郭公公喊道:“我要見父皇,你快去告訴父皇,我要見他!”

沒等郭公公反應過來,李邵自己又改口了:“不對,是我要去書房,快、快給更!”

汪狗子幾步上前,扶住左搖右晃的李邵:“殿下您保重,您的病還沒有好。”

“是啊,”郭公公也醒過神來了,“您這樣會讓圣上擔心。”

李邵兩手揮著擋開了兩人。

擔心?擔心才好!

他都這麼慘了,父皇怎麼還能廢了他?

他甚至顧不上穿上鞋著腳往外走。

汪狗子一看這狀況,說什麼也得攔住,聲音都急得發了抖:“更,小的給您更!還有郭公公呢,兩個人一塊斷不會耽擱什麼。”

“對對對!”郭公公一面念著,一面奉上子。

李邵耐著子穿戴整齊。

郭公公遞話歸遞話,也不敢真不拿太子的康健當回事,讓汪狗子給他裹得更嚴實些,自己出去備了轎子,免得太子一路走去再吃風寒。

李邵出了大殿,迎面寒風,讓本就病中的越發不舒服,即便之后坐在轎子里,也一路咳著。

汪狗子隨轎子走。

郭公公跑著先去了書房,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曹公公聞訊出來。

“告、告訴殿下了,他、他說什麼也要過來,在路上了。”

曹公公頷首,進去稟報圣上。

“到了就讓他進來。”圣上說著,手中朱筆沒有放下來。

可直等到曹公公出去把李邵迎進來,折子上也沒有再添一個紅字。

李邵行禮:“兒臣給父皇請安。”

圣上仔細觀察李邵神,見他依舊病怏怏的,嘆道:“病沒好,怎麼不好好休息?”

“兒臣歇不住,”李邵道,“兒臣聽說,有不朝臣都讓您廢太子。”

圣上道:“你怎麼看這事?”

“他們居心不良,”李邵忙道,“他們對太子之位有想法,此次也是借題發揮,他們在迫您。

一旦他們功一次,就覺得能左右您,往后這種事層次不窮。

明天是顧家的想讓您立小四,后天是柳家的要讓您廢小四立小二,全是得寸進尺!”

圣上面上看不出緒來,只順著李邵的話,問道:“兒才多大,能惹出什麼被朝臣們追著要廢的事來?即便是勉兒,他大些,卻也難生事。”

“兒臣就是打個比方,”李邵倒也沒反駁自己生事,急中生智下,道,“您素來是最不聽他們胡說八道的。

您當年抗住了,只追封了母后,堅持不立新后,他們吵吵嚷嚷了一年,知道您不會妥協,也就作罷了。

如今若看到您會讓步,怕是又要舊事重提。

那時候,兒臣不是太子了,母后也不是您唯一的皇后了嗎?”

提及夏皇后,圣上眸晦暗。

邵兒提到的這點并非毫無可能,但其中最關鍵的一環還是他自己的決定。

他不想立繼后,誰來說都沒有用。

這和廢太子是兩回事。

廢太子是他的決定。

可惜,邵兒從頭至尾都沒有發現這一點。

圣上無奈搖了搖頭,是啊,邵兒怎麼會想到,真正在背后推了這些的,不是單慎,不是寧安,更不是徐簡,而是他的父皇。筆趣閣

“邵兒,”圣上沉聲道,“朕問的不是朝臣如何,勉兒他們如何,而是你如何。”

李邵一時沒有領會:“兒臣?”

“你知道自己這幾年有多錯事落在朝臣們眼里嗎?”圣上繼續問,“你知道該如何認錯嗎?你知道要如何負擔起來嗎?”

李邵不由咬了牙關。

雖然父皇的語調平緩,不似前幾次那般雷霆震怒,但落在他耳朵里,心中那不妙的覺更重了。

后知后覺一般,李邵真覺得害怕了。

“您、您這麼問,”他的頭滾了滾,“您也覺得兒臣罪無可恕?

耿保元真不關兒臣的事,去將軍坊就是散心,兒臣也沒做旁的,哪知道會死只,可也就是死了只……

陳米胡同您已經罰了足了,裕門關當時您也罰了,只是沒讓徐簡往外說而已。

兒臣的確有錯的地方,可……”

“可你覺得,不到廢太子的地步,對嗎?”圣上打斷了李邵的話,啞聲道。

李邵沉默。

“你的意思,朕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圣上道,“朕自有打算。”

李邵堅持著過來,可不想要這麼一個模棱兩可的話。

想了想,他沒有留在殿,徑直出去后,在院子里跪下了。

曹公公本想送他,見他來這麼一招,一時也傻了眼。

大冷的天,又是大風大雪,再康健的人都吃不消,何況殿下本就病著。

“您這是做什麼?”曹公公急著去扶他。

“父皇讓我認錯,我也不知道要怎麼認錯,只能跪著等父皇消氣了。”李邵甕聲甕氣道。

別看李邵病歪歪的,曹公公一人還真拖不他。

侍衛們上來幫忙,卻也不敢拖,兩廂僵持住了。

曹公公只好回稟圣上。

圣上唉得嘆息一聲。

授意讓邵兒過來,想聽聽他對廢太子的想法,邵兒開口答的卻不是圣上想聽的方向。

哪怕后來又問得細致些,邵兒的答案依舊不讓他滿意。

而眼下出來的“答卷”,更是讓圣上心疼又心痛。

疼邵兒的,痛邵兒的不懂事。

李邵只跪了小一會兒。

他吃準了父皇不會讓他多跪。

果不其然,他看到父皇走了出來。

眼底閃過一喜意,卻不想父皇的話語比這寒天雪地還要冰,凍得他腦袋一懵。

“讓步、或是不讓步,決定權在朕的手里,誰也迫不了,”圣上走到李邵邊,蹲下子,直直看著他的眼睛,聲音很低,卻足夠李邵聽得清清楚楚,“朝臣們不行,邵兒你也不行。要廢太子的是朕,朕心意已決,你且回東宮去吧。”

李邵愕然看著圣上。

圣上已經站起來了,沖兩個侍衛道:“扶太子回去。”

侍衛們得了準話,自不再收著力氣,架著李邵的胳膊把人從地上扶起來。

李邵呆愣著,被半扶半拖到轎子旁才忽然醒過神來,猛地掙扎起來:“父皇、父皇您不能這麼對兒臣!父皇您聽兒臣說,您不能廢了我!父皇!”

侍衛們著頭皮把李邵塞進了轎子里,怕汪狗子和曹公公看不住他、以至從里頭滾出來,又一左一右把住轎門,一路護送著把人送走。

圣上聽著李邵撕心裂肺的喊聲,幾次哽咽。

良久,他與曹公公道:“去請三公來,準備擬旨。”

說完這句,他轉過書房里頭走,腳步沉沉。

曹公公以眼神敲打了前做事的太監與侍衛,而后召了個心腹來:“去請三公。”

不多時,千步廊那兒得了消息。

見三位老大人進宮去,不人悄悄猜著圣上的想法,或許定了,或許不會這麼快定。

可興許是退朝時圣上說了“會考慮”,大部分人都覺得,這次的寒風,吹得不一般了。

大抵,真的要看到廢太子的那一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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