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晏舟醒來時，簾子站著玄一的影。

他眉頭一皺，下意識朝旁邊的床榻看去，目卻是空了一片，唯有最裏頭的兩個木箱疊著，孤零零地擺在角落。

“呢？”

沙啞的嗓音在屋響起，冰冷冷的，任誰都能聽出裏頭的不滿。

玄一抱拳躬。

想起適才大夫說起的兇險和此時宋錦茵那的形，他麵繃了一瞬，而後將頭垂得更低了一些。

若是說了實，以世子的脾，這床榻是不會再躺了，上的傷也不知要拖到何時才能好。

定了定心，玄一開口：“適才主子昏迷，屋裏有些，錦茵姑娘不便留在此，便先回自己屋裏休息了。”

“何時走的？”

“世子倒下後。”

想了想，玄一還是補了一句，“大夫急著給世子上藥，錦茵姑娘實在不便，不過錦茵姑娘留了話，說若是主子醒來，勞煩人去告知一聲。”

“告知......”

裴晏舟眼瞼低垂，嗤笑一聲，角泛出清冷的弧度：“算什麽？縱容婢打聽主子的事，規矩呢？”

“主子恕罪！”

玄一眼中有些焦急，心裏也生了些猶豫，但還未開口，便被裴晏舟退。

珠簾停下晃後，屋子裏落針可聞，寂靜無聲。

許久後他睜開眼，眸底晦暗散去，出了他一貫的薄和無謂。

......

整個院裏，此刻最急的，莫過於停留在宋錦茵屋外的王管家。

府裏頭的大夫暗地裏都是各為其主。

世子反複發熱，側離不得人，他自是不敢去喚守著世子的大夫，但國公府裏其他在今日當值的，卻又不算是竹雅院的人。

喚來了大抵也會看國公爺的臉，亦或留一手，刻意落下什麽病，如今之策，也唯有先去外頭請上一位。

他招來侍從，仔細囑咐了幾句。

裏頭宋錦茵躺在床榻上。

看不見自己的脖子，隻得手了，卻又不小心牽了後背的傷，無奈放下時抿了抿，竟是出了可惜之。

“姑娘小心一些，奴婢先給姑娘敷一敷脖子上的青痕。”

“好，再勞煩碧玉姑娘給我淨一張帕子，我想下，總覺得有些髒。”

床榻上的人眉眼彎彎，明明臉蒼白一傷痕，卻依舊笑得乖巧可人。

碧玉不自覺地愣了愣。

若不是知曉上有傷，眼下突然瞧見彎月牙一般的璀璨眸子，怕是會忍不住猜是不是到了什麽高興的事，甚至還會跟著陷這子清甜裏。

溫熱的帕子停在了下上，宋錦茵沒注意碧玉的神，拚命用勁了，隻想弄幹淨適才那小廝留下的惡心。

“還是奴婢來吧。”

回過神，看著的臉紅了一片，碧玉有些不忍。

雖沒瞧見事的經過，但看著那一路蔓延上來的青紫痕跡，和下留下的手指印，再如何都能猜到當時的形。

說起來，若不是在府裏頭，適才那樣的小廝，就該死在的劍下才是。

宋錦茵沒有同客氣，將帕子遞回給，作間碎發落了一些在臉頰，劃過瓣，襯得人多了幾分。

“碧玉姑娘和我相的時候，不用自稱奴婢的。”

宋錦茵輕輕地笑了笑，“我也是伺候世子的人，同姑娘一樣，當不起姑娘在我跟前的一聲奴婢，上次聽王管家提起過姑娘的年紀，若是姑娘不嫌，我平日裏喚一聲碧玉姐姐可好？”

碧玉抬眸看，原本古井無波的黑眸微微閃。

若是當年沒有那場戰，的弟弟妹妹，也該同眼前的姑娘一般大。

或許要小一點，但應該也會這般努力仰著頭，睜著亮晶晶的眼看著。

原本想說一句不敢，可不知怎的，碧玉卻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宋錦茵見狀笑得越發燦爛，眼前的子雖不常言語，但知道，該是要同親近一些。

且私心裏，也喜歡這樣簡單直接的子。

外頭王管家的影不知在何時離開，碧玉轉頭看了一眼，小聲道了一句：“想來該是世子醒了。”

“那就好。”

半晌，宋錦茵才順著開了口。

腦中又是裴晏舟倒地的模樣，心口跳了跳，垂眸掩下思緒，安靜地讓碧玉拭著臉。

說起來，裴晏舟傷的次數並不，有時候辦完差事回來，上還會有刀疤和劍痕。

但親眼瞧見他昏迷，這卻是第一次。

以為他怎麽都不會倒地，可今日才想起來，他也是之軀。

有心疼閃過，卻又極快地被宋錦茵抹了個幹淨。

自會有人來探和關心，那毫無價值的憐憫和疼惜，不需要擺出來。

思緒漂浮了近小半個時辰，直到屋外又傳來了些許靜，碧玉朝外頭應了聲。

門被打開。

沈玉鶴解下鬥篷，一鉛白寬袖圓領長袍，腰係銀雲繡腰帶，玉冠束發，白如玉，眉眼難掩俊朗，大袖輕甩間滿是慵懶華貴，瞧見宋錦茵時勾了勾，就這麽走了進來。

一名醫跟在他後，半垂著頭，像是沒什麽表。

“短短幾日便見了兩麵，你這條命，比我想象中要上不。”

沈玉鶴眉眼微挑，在同隔了些距離的位置停了下來。

見醫上前，他又補了一句：“也比我想象中慘了不。”

“多謝沈大夫誇讚，隻是上次見麵，也不算是短短幾日吧。”

宋錦茵自然隻當命是誇讚，說罷還輕咳了咳，住間的意。

上次在鋪，同如今也過了好些日子，怎麽也不該是短短幾日，隻是話音剛落，沈玉鶴便淺淺笑了起來。

“原是不知曉，不過瞧你如今的神，上這傷應當好得極快才是，怎麽......”

沈玉鶴目落到拿開帕子的脖頸上，青痕刺眼，讓人突然就停了話頭。

眉頭輕皺，沈玉鶴收了些笑意：“他弄的？”

“不是。”

宋錦茵對著醫笑了笑，轉而又看了過去，對上沈玉鶴的視線。

“是我沒守規矩，遭了其他主子的責罰，不過還好隻是掐了掐脖子，沒有旁的事。”

雲淡風輕的話語讓屋子裏的人都忍不住看向了宋錦茵的臉，甚至連在外頭守著的玄二，也忍不住抬起了頭。

毫無怨言的話，提起時沒有一委屈和不甘，淡然到好像在說旁人的事。

連話裏頭的那抹笑，都滿是真切和無謂。

可恰恰就是的不在意，才讓旁人心有酸。

就像孤零零的花，從沒想過用弱去換取旁人的在意，要的從來都隻是活著。

沈玉鶴突然就想起初見的那一次，小小地蜷一團，脖子上的傷口正流著，一點點地浸了的襟，可隻是微微皺了皺眉，沒發出一聲輕哼。

甚至半昏半醒時睜開眼，瞧見他的袍染上跡時，還輕輕說了一句對不住。

沈玉鶴的眼中閃過複雜，可隨後那緒落了底，雙眸又恢複了一片懶散的模樣。

想來，像這樣堅韌的姑娘，最不需要的就是憐憫。

他朝著宋錦茵笑了笑，忍不住誇了一句。

“厲害，你是我見過最厲害的姑娘。”

“這也是對命的誇讚？”

沈玉鶴愣了愣，認真沉思了片刻點頭，“算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