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二天一大早,黃茂林就挑著豆腐擔子出發了。

今兒他換了方向，第二站就是韓家崗。他想早些去，這樣人一些，多說幾句話也不會被人發現。

等他到了梅香家門口後,前後左右居然沒有一個人。

黃茂林想了想,鼓足了勇氣去門。

門關著的,他晃了晃門栓,輕聲問道，“有人嗎？”

過了一會子，黃茂林見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人。

梅香快步走了出來，“黃大哥來了,咦,今兒倒沒聽見你的鈴鐺聲。”

黃茂林笑了,“剛才一直搖鈴的,看這邊人,搖了幾下。大妹妹，嬸子不在家？你的傷勢如何了？”

他一邊說，一邊打量梅香。梅香穿了一舊子，一隻手拿著梳子，一隻手因為傷吊了起來。剛洗了臉，頭發還散著，但葉氏不在，一隻手沒法綁頭發。

黃茂林何曾看到這樣的梅香,看的有些發愣。

梅香忙把門打開,請黃茂林進來,“黃大哥，你走這麽遠的路也累了,進屋歇會，不會耽誤你賣豆腐吧？我阿娘去菜園裏去了，兩個弟弟放牛去了，妹妹還沒醒呢。”

黃茂林看了看吊起來的膀子，擔憂地問道，“大妹妹，你的傷勢如何了？”

梅香笑了，“才兩天呢，肯定是還沒好，但一天比一天疼的輕一些，想來過一些日子就好了。”

黃茂林見梅香邀請他進去，有些進退兩難，若進去吧，韓家沒有大人和男丁在，他怕人家說梅香的閑話。若不進去吧，他又有些舍不得這樣好的機會。

咬了咬牙，黃茂林抬腳進去了，把擔子放在了門樓裏，“妹妹家裏有什麽活計我能幫著幹的？”

梅香搖頭，“不用不用，昨兒你還買了二斤給我們。黃大哥你太客氣了，我吃了你的，還不知要怎麽還你的呢，怎麽能讓你給我家幹活。”

黃茂林忽然轉過，定定地看向梅香，半晌後，忽然說道，“大妹妹，王家不好，他們見不得你能幹，退了也罷。”

梅香臉上的笑容忽然凝住了，然後悠悠說道，“我倒不覺得可惜，就怕我阿娘難過。如今我名聲不大好，都說我力大如牛，還說我高八尺比壯漢還壯，更離譜的說我黑的像炭一樣，我阿娘擔心我以後。”

梅香畢竟是個姑娘，不好意思說以後嫁人的事兒。

黃茂林忽然用他那溫暖的笑容對著梅香，“大妹妹，不要急，你這樣好的人，以後總不會差的。”

梅香聽他這話，忽然抬頭看了他一眼，“也是就是黃大哥你覺得我好了。”

黃茂林聽見這話，心忽然快速跳起來，吭哧了半晌之後，隻憋出一句，“我一直覺得大妹妹很好。”

梅香笑了，“黃大哥也很好呢，總是幫我們家的忙。”

黃茂林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給妹妹幹活，我心甘願。”

梅香聽著這

話，覺得好像哪裏不對勁。忙去搬凳子給他坐，搬凳子的時候，梅香的一頭長發散了下來，一隻手拿著凳子，另一隻手沒法，那頭發就落到了地上，梅香也顧不上了。

哪知旁邊忽然出一隻手，幫起了頭發，“妹妹當心，別踩著了。”黃茂林幫把頭發到了後，然後接過手裏的凳子，轉坐在了倒座房門口。

梅香愣住了，看了看自己的頭發，這樣散著確實不大好。但，但黃大哥怎能的頭發，阿娘說了，頭發不能隨意給人的。

半晌後，梅香自己坐在旁邊的小板凳上，“黃大哥早晨是不是還沒吃飯？”

他仍舊笑瞇瞇地看向梅香，“我一會子就回去了，再吃也不遲，我看看妹妹家裏有什麽我能做的，妹妹傷了手不好，指嬸子怎麽能忙得過來。”

說完他又起了，四一看，果然事好多。

黃茂林挽起袖子，把水缸洗了，又從水井裏打水把水缸灌滿，然後把堆在東院裏的幾劈柴劈了。

梅香有些不大好意思，一直跟著勸，“黃大哥，這樣會耽誤您賣豆腐的，昨兒您就幫我們賣菜了，不能再麻煩您了。”

黃茂林正在劈柴，聞言抬了一下頭，蠕了一下，想說什麽又忍住了，低下頭又開始劈柴。過了幾息的功夫，他忽然抬起頭，眼神遊離地對梅香說道，“妹妹，我想給你幹活。那王家小子不好，從來不給你幹活。給你幹活，我願意。”

梅香又愣住了，品了半天，忽然臉紅。黃大哥這是什麽意思？他是他，王存周是王存周，我與王存周已經退親，還說他作甚。他拿自己和王存周比，這，這。

梅香越發臉紅了，還沒等反應過來要如何回答，葉氏回來了，終於鬆了口氣。

葉氏看見門樓裏的豆腐擔子，心裏就知道黃茂林來了。聽見東院的靜，放下菜籃子就進來了，“茂林，怎地給我們幹起活來了，你快些去賣豆腐吧，我看你擔子裏還有不呢，等會子太大了，路上要熱壞了。梅香，你也是不懂事，怎能讓茂林給咱們劈柴。”

還沒等梅香解釋，黃茂林立刻說道，“嬸子，我路過，順道進來看看，我早一些遲一些都無妨的，各家買豆腐也是留著晌午吃。”

葉氏走過去搶過黃茂林手裏的斧頭，“聽話，快去賣豆腐吧，這些事，我們能忙得過來。”

黃茂林有些訕訕的，他總覺葉氏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他放下了斧頭，忽然，他想起個事兒，“嬸子，這是昨

兒賣菜的十幾文錢，請嬸子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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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氏忙擺手，“我們昨兒吃了你二斤，那可不止十幾文呢，怎麽還能要錢。”

黃茂林忙把錢放到旁邊的小凳子上，“嬸子說的哪裏話，是，賣菜是賣菜，一碼歸一碼，這是生意，那是人。我給嬸子幫忙，是看咱們關係好。嬸子您忙著，我先走了。”

葉氏不好再推辭，想了想，然後讓黃茂林且等一等，轉

去廚房拿出兩個煮蛋，塞到他手裏，“我看你擔子裏有茶水，把這兩個蛋吃了，省得壞了。”近來梅香傷，葉氏每天早上都會煮幾個蛋，一個孩子一個，把明朗兄弟二人的那一份給了黃茂林。

黃茂林接過蛋，想了想，然後從擔子裏端出一碗豆腐渣，放到旁邊的小凳子上，又切了塊水豆腐放在豆腐渣上麵，“嬸子，這豆腐渣是今兒新做的，炒辣椒最好吃了。水豆腐也不能放，最好晌午就吃了。”

葉氏推不過，“又偏勞你的東西了。”

黃茂林笑瞇瞇地客氣了兩句，又和葉氏道別，然後挑著擔子走了。

等他走了好遠，葉氏仍舊站在門口發愣。

梅香蹭了過來，小聲解釋道，“阿娘，不是我讓黃大哥幹活的，我攔不住他。”

葉氏回過神，了梅香的頭發，“阿娘沒怪你，茂林是個好孩子，熱心腸。來，我先給你把頭發梳，以後看來要先把你打理好再走，不然來人了，這樣散著頭發可不好。”

梅香正想說可不就是，剛才......話到了邊，梅香忽然有些說不出口。這，頭發的事兒還是不要跟阿娘說了吧，就當沒發生過。

葉氏坐在凳子上，讓梅香蹲在自己前頭，慢慢給梳頭。葉氏忽然想起十年前，那時候明朗剛出生，梅香才兩歲多，每天這樣蹲在前麵，讓阿娘給梳小辮子。

葉氏了兒的一頭烏發，忍不住心裏歎，時間真快啊，那個整天要梳小辮子戴花花的小丫頭，如今長這樣大了，都有小夥子上門來獻殷勤了。

葉氏想了想，對梅香說道，“以後茂林再來，請他坐坐無妨，別讓他給咱們幹活了。”

梅香忙不迭地答應，“阿娘放心吧，下回我把斧頭藏起來。”

葉氏笑了，不再說話。

黃茂林得了那兩個蛋之後，沒有急著吃，而是把蛋放到擔子裏。走了好遠之後，他忽然出右手，在手掌心裏使勁聞了聞，似乎那裏還殘留著一若有若無的香氣。

黃茂林站立在那裏，愣了半天，忽然臉紅了，立刻拿起搖鈴搖了起來，“賣豆腐勒。”

等出了韓家崗，他一邊快速走路，一邊把那兩個蛋吃了，喝了兩口茶水。趕慢趕，等他到家時，還是比往常遲了好久。

好在黃炎夏和葉氏一起去地裏幹活去了，淑嫻正在洗一大盆裳，見他回來了，要給他盛飯。

黃茂林攔住了，“你忙你的，我自己盛飯。”

這幾天黃炎夏和楊氏忙著摘棉花、扯花生，淑嫻又忙了起來。

黃茂林匆忙忙吃了飯，也搬了個小板凳，往花生地裏去了。

再說梅香這邊，葉氏給梳好了頭發後就去做飯了。梅香等妹妹起來後，帶著換裳洗臉，很快，明朗兄弟二人也回來了。

葉氏把稀飯盛在盆裏，用冷水泡了一下，沒有那麽燙了。幾個孩子都收拾好了之後，大家一起坐在了飯桌旁邊。本來有四個煮蛋，幾個孩子一人一個，

對明朗兄弟二人說到，“今兒兩個煮蛋，你們姐姐傷了，妹妹還小，給們吃吧，你們吃鹹蛋。”

兄弟二人都點頭，葉氏把兩個煮蛋剝好了，兩個兒一人分一個。這在韓家崗是極其難見的，兒子不吃給兒吃。

梅香把手裏的蛋用筷子夾開，往兩個弟弟裏都送了一口，蘭香有樣學樣，往葉氏裏送了一口，姐妹兩這才放心吃起飯來。

吃過飯之後葉氏又要去地裏摘棉花，剛要出門，另一個小娃的親娘來了。這婦人是梅香抱著的那個小娃的親娘，姓魯，其夫與韓敬平平輩，韓敬仁。

葉氏熱地接待了魯氏，“弟妹來了。”幾個孩子也紛紛嬸子。

魯氏笑著和葉氏打招呼，“三嫂，前兩日是明文媳婦，這兩日該我了。你家裏有什麽事，盡管說，我雖然幹的不如三嫂好，也能撐個場子。這是我當家的今兒一大早從水渠裏逮的兩條魚，嫂子晌午做個菜，給幾個孩子補補，梅香傷了，夥食不能差了。這是一百個蛋，嫂子留著煮給孩子們吃，我家裏多的很。”

吳氏前兩日送了蛋、紅糖和二斤，魯氏打聽的清清楚楚，沒有紅糖，就讓當家的撈了兩條魚送了過來。

葉氏笑了，“弟妹也太客氣了，家裏確實有些忙不開，弟妹能來，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麽能要你的東西，我家裏都有呢。”

魯氏是個斯文人，不會像吳氏那樣大聲說笑，輕輕把籃子放在桌子上，“嫂子家有是嫂子家的，梅香為了我家孩子了傷，我做嬸子的，別的沒有，這都是家裏的家常吃食，豈能小氣。”

葉氏有些不好意思，“偏勞弟妹的東西了。”

魯氏笑瞇瞇的，“嫂子這是要去摘棉花？我跟你一起去吧，我前兒就看到你家的棉桃都炸開了，得趕摘了，咱們走吧。”

葉氏一再客氣，“那就多謝弟妹了。”

葉氏和魯氏走了之後，梅香打發弟弟們去寫字讀書，完秦先生定的功課，自己陪著妹妹捉迷藏。

平日裏阿娘和姐姐忙的很，哥哥們要讀書寫字，蘭香是娃家，葉氏日常也不大放出去瘋跑，隻能一個人跟小花點玩。

今日姐姐忽然要跟一起捉迷藏，蘭香高興壞了。幾個院子裏到躲，笑得咯咯咯的。

每回蘭香躲起來，梅香走到附近，就忍不住笑，自然是一抓一個準。這樣抓了一會子後，換來捉姐姐，梅香藏得不，

捉了兩次都捉到了。

等到第三回，梅香躲了起來，等了許久都不見妹妹來，出去一看，原來被樹上一隻小鳥吸引走了，忘記了自己正在捉迷藏，也忘記了姐姐正苦苦等著去捉。

梅香又好氣又好笑，拍了拍的小屁，“你怎麽不來了？”

蘭香忽然想起正在捉迷藏，立刻抓住姐姐的袖子，“逮住了逮住了。”

姐妹兩個笑一團。

葉氏和魯氏一人摘了一提籃棉花

就回來了，魯氏喝了口水，不顧葉氏一再挽留，回家去了。

今年葉氏種了不棉花，家裏孩子多，年年都要做棉鞋棉襖，今年還要給崔氏做一棉襖，還想給娘家親娘做一襖子。再有，過個幾年梅香就要出門子了，葉氏想給兒多陪送幾床厚棉被，還有褥子薄棉被棉襖一堆的陪嫁，哪樣不需要棉花，這樣一想，葉氏頓時覺家裏棉花吃。

葉氏找了個超大的団篩，用兩條凳架起來，把棉花都倒進去，一一鋪開，放在太底下曬。

一邊曬棉花，葉氏一邊與梅香商議，“家裏油不多了，後天怕是得榨油了。”

梅香幫著曬棉花，“請明文哥和敬仁叔來吧，咱們管兩頓飯。”

葉氏點了點頭，“也隻得這樣了。”

說完，葉氏見梅香若無其事地用右手幹活，有些擔憂，“你歇會子吧，等會我給你煎藥。你喝了王大夫的藥，有沒有覺好一些。”

梅香想了想，“倒沒有太大變化，但總是比頭一天強多了。”

曬好了棉花，葉氏讓梅香跟一起進了堂屋，讓們姐妹兩一起坐著別，轉去做飯了。

昨兒吃的是黃茂林買的，今兒還有吳氏買的二斤，一直放在井裏湃著。

葉氏去東院水井裏取出，聞了聞，還好，沒有大味道。把拿回廚房，洗幹淨了，切塊，那兩骨頭上頭沒甚，想來是屠戶送的，葉氏也一並剁小段。雖則上頭沒，啃一啃也能香香。

吃也不行，還得弄兩個素菜，若吃的太油膩了，大熱天的容易壞肚子。葉氏又洗了兩瓜和一把空心菜，打個瓜湯，拍兩個蒜瓣，炒一把空心菜。

葉氏今兒用鍋燉的，又找了另外一個罐子，把梅香的藥放裏麵，然後連罐子塞到灶門裏，等飯菜了的時候，藥罐子裏的藥香味也出來了。

那藥苦的很，王大夫特意叮囑熬濃一些，讓梅香每天隻喝小半碗。葉氏怕梅香苦壞了，都是讓吃飯前喝藥。喝了藥再吃些好吃的，裏總不會再有苦味了。

梅香著鼻子喝了小半碗藥，頓時覺舌頭苦得發麻。葉氏立刻往碗裏舀了一大勺子，再夾一筷子空心菜，讓趕吃。

梅香也顧不上客氣了，先夾一塊五花放裏，那裏葉氏放了糖，一口咬下去，梅香這才覺自己的舌頭活過來了。

“阿娘，這藥真苦。”吃了兩塊之後，梅香仍舊皺著眉頭。

弟弟妹妹們見姐姐苦這樣，

都紛紛往碗裏夾菜，梅香也不客氣，吃得歡實的很。

因前一陣子梅香幹活多，天又熱，吃得不大多，有些瘦了。葉氏想著最近好生給兒補一補，臉上多長點，再把皮子養得更白一些，這樣總會多幾家來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