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下午,黃家五口人起床後，各自忙碌，仿佛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

楊氏眼泡還有些腫,黃茂林假裝沒看見一樣，“阿娘，下午有什麽活我能幹的？”

楊氏扯了扯角，“你把家裏的鐮刀都磨一磨吧,過幾日要開始割稻子了。”說完，楊氏吩咐黃茂源，“別傻坐著,跟你哥一起去學一學。”

黃茂林笑著答應了，“阿娘,弟弟還小呢，讓他看著就行了。”

兄弟二人在院子角落裏擺了一張凳子,放上磨刀石,黃茂林把家裏四把鐮刀都拿了來,彎著腰細細地磨，一邊磨刀一邊講給黃茂源聽,告訴他要如何做才能把鐮刀磨的又快又亮，還不會傷著手。

黃炎夏看到後心裏很是欣,隻要孩子們能好好的，他做什麽都行。

到了夜裏,黃茂林在床上翻來覆去的。他想到白天黃炎夏對他的提醒，又抹黑起床，找到了自己的錢匣子。

錢匣子裏本來就有他攢的七兩銀子,再加上黃炎夏今天給的十兩，他一共有了十七兩存銀。這可不了,能買四畝田還多呢！

梅香這回了委屈，不能單單隻是再買一簪子給，定要多補一些。

黃茂林了錢匣子，錢放在他手裏，隻能是死錢，還不能見，一個不小心，萬一被後娘去了，他還不能正大明地去要。

要是等到以後分家這錢才能派上用場，不知道要等多年了。不若先給了梅香，讓家裏給仔細尋，等出門子的時候，買幾畝田地作為陪嫁帶過來。

媳婦的陪嫁田地，婆家再不敢手的。四畝田地，一年總能得些出息，不比銀子白放著強？再說了，有了這幾畝田地做陪嫁，梅香的腰桿子也能更一些。

黃茂林想了許久，把錢匣子放到原來的地方。

第二天一大早，吃過了早飯，黃茂林穿了一舊裳，與家裏人打過招呼，就往韓家來了。

上一回他頭一次一個人上門，故而穿的是新裳，今天他是來幫忙幹活的，倒不用穿好裳了，一來打眼，二來幹活也不方便。

到了韓家，葉氏仍舊在家裏。

黃茂林與大家都打了招呼，梅香給他搬了凳子，又給他倒了杯水，“你來的倒早的。”

黃茂林喝了口水，“早些來，也能正經幹些活。嬸子，您有事隻管吩咐我。”

葉氏笑了，“我家再等四天就要開鐮了，我正要與你商議呢。到時候，我就沒工夫到鎮上去了，我早上把梅香送過去，你幫我看著，等東西賣完了，自己回來就可以了。今兒上午我也不跟你客氣，你跟我一起去把棉花地挖了，過幾日種上大白菜。”

黃茂林立刻點頭，“嬸子放心吧，鎮上的事都給我。時辰不早了，咱們趕去吧。”

葉氏找了兩把鐵鍁，倒了一大杯水，拿了兩個小茶碗，帶著黃茂林一起往地裏去了，囑咐梅香在家把裳都洗了，看好弟弟妹妹，到時

候就做飯。

梅香送到門樓裏就止步了，黃茂林本來一直跟在葉氏後，走到好遠後，忽然回，衝笑了笑，梅香也對他笑了笑。

等黃茂林和葉氏都走了之後，梅香就開始忙活了。從去了綁帶之後，家裏的事就不讓葉氏心了，葉氏見兒確實能忙得過來，也就不再管。

田地裏實在是太忙了，人家兩口子一起幹將將湊合，一個人，忙的昏天暗地。好在那幾家時常來搭把手，如今又有了黃茂林，總算能解一解困。

黃茂林幹活紮實，挽起袖子，拿起鐵鍁就開始挖地。那架勢，一看就是幹了的。他和葉氏一人分一頭，快速挖了起來。

閨還沒出門子，婿就上門幫著幹活，這可不多見，路過的人紛紛誇讚，葉氏都是一笑而過。

兩個人忙活了個把時辰，總算把棉花地都挖了一邊，明兒再用鐵耙整一遍，撒上白菜種子就行了。

等回家後，梅香已經做好了飯，都端上桌子，就準備讓明盛去地裏人了。

一見二人回來，梅香忙著倒洗臉水。

葉氏看了一眼飯桌，點了點頭，“做得不錯。”

黃茂林也了，幹了一上午活，咋然聞到飯菜香，肚子都咕嚕嚕開始喚了。

葉氏笑了，“快坐下，來吃飯。”

說完，讓黃茂林單獨坐在東邊，親自給他盛了一飯碗，夾了許多菜，擺到他麵前。梅香又從旁邊的湯盆裏了一碗瓜湯，放了個湯匙在裏麵，一起擺到他麵前。

黃茂林有些不好意思，“嬸子，大家都吃，一起吃。這菜也太多了，梅香，以後我來，不用做這麽多菜，家常怎麽吃就怎麽吃。天長日久的，日子總得細細的過。”

梅香笑著眨了眨眼，“你放心吧，客來三天是主道，再過幾回，你想有這麽多菜還沒有了。”

葉氏笑著罵，“快些住，茂林累了一上午，趕多吃些。”

梅香又忙著給葉氏和蘭香盛飯，“阿娘也累了，吃了飯您歇息會。”

明朗一邊給弟弟盛飯一邊對黃茂林說道，“今兒辛苦姐夫了，這原都是我的事。”

黃茂林吃了一口菜，笑著回答他，“你還小呢，等你長大了，自然就會讓你做了。”

葉氏一邊吃飯一邊對梅香說，“明兒把西廂房南屋收拾出來，那裏頭有一張小床，鋪上兩層稻草，再墊上薄褥子，給茂林歇息。幹了一上午的活，總得睡一會子，神頭好了再回去。”

梅香點頭，又問，“那今兒如何安排呢？”

葉氏想了想，“等會子你到我屋裏來睡，讓茂林在你屋裏歇中覺。”

梅香低聲應了，開始吃飯。

葉氏又問黃茂林，“你家裏什麽時候開鐮？”

黃茂林把裏的飯吞幹淨了才回，“我阿爹說，也就三五天的功夫。”

葉氏用旁邊的幹淨筷子給他夾了一筷子炒蛋，“唉，真是難為你了，還要來給我幫忙，你家裏到時候

黃茂林笑了，“嬸子就別客氣了，我也隻是兩天才能來一趟。我到時候主要還是賣豆腐，家裏的活兒，都給了我阿爹阿娘。”

說這話的功夫，一頓飯吃完了。

等梅香收拾好了碗筷，葉氏打發兩個兒子去西廂房，讓黃茂林去西屋，然後就準備帶著兩個兒回東屋。

黃茂林見明朗出門後，住了葉氏，“嬸子。”

葉氏回頭，笑看著他，“怎麽了？”

黃茂林先從懷裏掏出那簪子，又掏出個個紅布包，解開後，裏頭是個大荷包。

他把荷包打開，把裏頭的十六兩銀子都倒在了旁邊的小飯桌上，“嬸子，這是十六兩銀子，其中十兩，是阿爹昨兒給我的，說讓我給梅香買簪子也行，買嫁妝也行，算是我們家的賠禮。另外六兩，不瞞嬸子，是我這麽多年攢下來的，其實也是我阿爹私下補給我的。我今兒都給嬸子，嬸子看著給梅香置辦些東西，不比放在我手裏睡大覺強。這是頭先那簪子，還給梅香，雖不是純銀的，也值一兩多銀子呢。”

葉氏聽完後，立刻驚得直擺手，“使不得使不得，茂林，你快把銀子收起來。買簪子哪裏需要這麽多，這麽多銀子，我怎能替你看著。你要買田地，你可以自己去買的。”

黃茂林苦笑了一聲，“嬸子，不瞞您說，我也想買呢，可我買不了啊。我家裏沒分家，我買了有什麽用呢。我阿爹給我買的那幾畝地，說是掛在我名下，出息也是算家裏的。再說了，嬸子，我阿爹對我好，我也不想如今就去私自買田地，怕傷了他的心。嬸子不知道，這十兩銀子，是我阿爹昨兒把我阿娘藏的私房銀子都翻出來了，分給我的。”

葉氏歎了口氣，還沒等說話，黃茂林把銀子又放到荷包裏，“嬸子，我和梅香以後就是一家人，給了，也不是給了外人。您就當替我保管著，算作嫁妝裏頭，以後分家的時候不用扯皮。”

葉氏看向梅香，梅香急忙搖頭，“阿娘，我都聽您的。”

說完，又紅著臉對黃茂林說道，“茂林哥，這會子說什麽嫁妝的事，我還小呢。”

黃茂林笑了，“都給你，買田地哪裏是那麽容易的，且得慢慢尋呢。我整日不在家，藏這麽多銀子，萬一被誰去了，豈不可惜。”

葉氏又想了想，問黃茂林，“你阿爹知道嗎？”

黃茂林猶豫了一下才開口，“我阿爹讓我不要在家裏藏太多銀子，我才想到讓嬸子幫我看著。還有，我阿

爹讓我給嬸子帶句話，這事兒，求嬸子看在我和我阿爹的份上，就，就不要告訴旁人了吧。”

葉氏沉默了半晌，對他說道，“這都是家裏的事，又牽扯到梅香的臉麵，我們自然不會說出去的，你們隻管放心。既你一片誠心，我先替你看著。要是有合適的田地，我買個幾畝。”

黃茂林忙把荷包遞給，“嬸子若是能買到田，就記到梅香名下。”

葉氏笑了，“好，我記住了。”

梅香

猶豫了一下，對他說道，“你把錢都給了我，你以後總得有花銷吧？”

黃茂林撓了撓頭，嘿嘿笑，“我還留了一兩多，我阿爹每個月都會給我一些，我也沒有花錢的地方。”

梅香小聲說道，“那你要是缺錢了，隻管來說。”

黃茂林笑著點頭。

葉氏接過了荷包，溫聲對他說道，“你先去睡一會子吧。”

黃茂林笑著去了西屋，進屋後，他賊頭賊腦地到了床上。葉氏怕兒涼，立秋之後就去了床上的涼席，鋪了一條淡藍棉布單子。

床上隻有一個枕頭，一條薄被，床上幹幹淨淨，單子鋪的整整齊齊，沒有一條褶子，薄被子疊條形，放在裏頭。

黃茂林了手，了鞋，爬上了床，怕自己的腳弄髒了單子，他斜躺著，把腳懸在床沿子外頭。

他的頭才枕到枕頭上，就覺一淡淡的香氣撲麵而來。他翻個，把臉埋進枕頭裏，猛吸了幾口氣，然後把臉出來，傻笑了幾下。笑了幾聲後，他又平躺好，手把旁邊的薄被子扯了一個角過來，搭在自己肚子上。

頭頂上，是床淡綠的素蚊帳。梅香不喜歡在蚊帳上繡花，本來掛個帳子就悶的很，再繡花，越發不氣了。

黃茂林本來有些疲憊，聞著淡淡的香氣，看著淡的蚊帳，暢想著以後好的日子，漸漸就進了夢鄉。

東屋裏，葉氏也正在和梅香商議，“茂林給了錢，要不要再給你買簪子？”

梅香想了想，直搖頭，“阿娘，我暫時又不戴簪子，買了做甚。茂林哥頭先不是給過一些舊的，以後拿去炸一炸不就是新的了。那假簪子，可是個好東西。”

葉氏奇怪地看向兒。

梅香把腦袋湊過來，低聲對葉氏說道，“阿娘，都說狗改不了吃屎。這回，茂林哥的後娘不蝕把米，白折了十兩銀子，能不記恨我？這會子正呢，顧不上找我的麻煩。等以後我去了黃家，定然不了還會弄鬼找我的麻煩。到時候我就天天把這假簪子戴頭上，一來黃大伯看到了就會想起幹的這些事兒，二來也好一！”

葉氏哈哈笑了，用手指頭點了點的額頭，“年紀不大，卻這樣促狹！”

說完，又囑咐梅香，“茂林他爹給這麽多銀子，一來是賠禮，二來是不想把事鬧大了。這銀子以後都給你買嫁妝，咱們得了實惠，看在茂林的麵子上，這事兒就過去了吧。”

梅香點頭，“阿娘放心吧，隻要

不找我的麻煩，我才懶得去搭理。說出去有什麽意思呢，丟臉的不還是我。王家要是知道了，不得背地裏笑話我，如今白得十兩銀子，多好。”

葉氏笑了，“財迷，你能看開我就放心了，隻要茂林對你好就行，有幾個人沒親就把私房錢給媳婦管的。”

梅香臉紅了，“阿娘打趣我作甚。”

葉氏又笑了，“咱們也歇會子吧。”

等黃茂林一覺醒來，葉氏已經出去幹活去了，梅香

正在堂屋裏做針線活。

見他起來了，梅香笑著與他打招呼，“怎地不多睡一會。”

黃茂林嘿嘿笑了，梅香起去廚房給他打了盆洗臉水。

黃茂林洗過了臉，自己把水倒了，然後看了看天，“梅香，時辰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梅香點頭，“那你去吧，明兒我還上街。”

黃茂林看了看外麵，明朗兄弟二人正在西廂房，蘭香在廊下和小花點玩，他衝著梅香笑了笑，很自然地手了的頭發，“那我回去了。”

梅香被他了頭發，有些不好意思，“那你快去吧。”

黃茂林高興地出了正房，去西廂房門口和明朗打了招呼，然後踩著輕快的步子回家去了。

四天後，又是背集，葉氏一大早就起床了。

除了蘭香，三個大的都跟著起來了。

今兒，梅香家要正式開鐮割稻子了。

葉氏和明朗都換了一布裳，找了兩把鐮刀，這鐮刀前兩天已經被黃茂林磨得鋥亮。

葉氏準備好了東西，囑咐梅香，“你在家裏做飯，我和明朗去田裏了。”

梅香點頭，“等吃了飯，我和阿娘一起去。”

葉氏笑了，“你要去也可以，能幹就幹，不能幹別逞能。”

說完，葉氏就帶著明朗去田裏了。

農忙一到，各家各戶都起得早，天剛蒙蒙亮，已經有好幾家人在田裏割稻子了。最近天氣好，要趕搶收，若弄得遲了，下起雨來，有些人家的稻子就要爛到田裏了。

趕早幹活的人都沒吃飯，葉氏昨兒晚上煮了幾個蛋，帶了兩個，和明朗一人吃了一個，先墊一墊。

到了田裏後，葉氏先教明朗怎麽割稻子，並讓他慢些來，不要急。莊戶人家十歲的娃下田幹活的也不了，葉氏實在太忙了，也顧不上明朗是個讀書郎。

梅香在家裏也忙個不停，做飯是主要的事，中間還穿著掃院子和洗裳，還要喂豬喂，牛欄裏的穢葉氏說自己回來清理，可梅香怎麽忍心讓阿娘一個人勞，把能幹的都幹了。

梅香覺自己的手越來越好了，除了不能榨油，幹別的事都毫不費勁，也一直注意著，隻要一隻手能幹的活，都會讓左手歇著。

明盛今兒也沒閑著，梅香讓他放牛去了，就在青石河旁邊的坡地上，不要走遠了。六歲的放牛娃在鄉下不見，平日有明朗帶著他一起，哥兒兩不能放牛，還能把驢也牽出去吃些草

。

--

明朗不在，梅香擔心明盛一個人看不好兩頭牲口，就帶了兩個地樁，把牛和驢的繩子都放長一些，拴在地樁上，讓它們自己繞著地樁吃草，明盛隻需要看著牲口別跑了就行。

等太升起來好高了，葉氏終於帶著明朗回來了。路過青石河的時候，把牲口和明盛一起帶了回來。家裏的瑣碎事多，梅香見們回來了，丟下手裏的活計，忙著擺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