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葉氏見娘家來人,喜不自。說真的，割稻子能幹，挑稻子勉強也能湊數，可後麵粒揚塵,從來沒幹過,正在發愁。

葉厚則帶著兄弟子侄一大早就過來了,梅香忙著給舅舅和表兄們搬凳子倒水。

葉厚則問妹妹，“田裏怎麽樣了？”

葉氏忙認真回答，“已經割了四畝田的稻子了，準備今天先粒，後麵的繼續割。”

葉厚則又問,“稻子都放在稻場裏？誰給你看著的？”

葉氏忙回答他，“孩子們的二伯夜裏守在那裏,我請他幫我們看著。”

葉厚則點了點頭,“那就好，厚福,你帶著思遠和明朗一起，今兒一天把剩下的一畝田稻子割完了。思賢你跟著我和你姑媽一起,去稻場粒。梅香在家做飯,明盛和蘭香在家裏給姐姐幫忙。”

正說著話，黃茂林來了。他手裏還用草繩串了條魚，另外帶了一碗豆腐渣。進門後他就把東西遞給了梅香,“昨兒茂源在田裏下網,網了好幾條魚呢，給我大伯家送了一條,我們留了兩條，給你們留了一條。”

葉氏忙拉他過來,對娘家人說道，“這孩子這些日子，逢集的上午幫著梅香一起賣菜，背集上午就過來給我幫忙幹活，可幫了大忙了。茂林，這是大舅二舅和兩個表哥。”

黃茂林忙躬行禮挨個人，葉厚則點了點頭，“不錯，像他阿爹黃掌櫃，是個能幹人。既然茂林來了，就一起去割稻子吧，人多，一邊割一邊捆，再送到稻場。梅香，做好了飯，直接送到稻場裏去，晌午就在那裏吃。”

葉厚則是家裏的長子，一向說話很有分量。到了妹妹家裏，諸事仍舊聽他安排。

吩咐完了事，他讓葉氏把工找齊了，帶著眾人一起就出門了。葉氏走的時候，囑咐梅香多做幾個菜，家裏有什麽隨便安排。

梅香也不敢閑著，今兒人多啊，大大小小一共十個人，得做不飯菜呢。

家裏沒有新鮮，隻能殺了。葉氏特意留了幾隻公秋收的時候吃。今兒都八月十二了，過兩天又是中秋節，家裏還沒準備過節的東西。

先管不了那麽多了，梅香洗過碗就開始殺，把理好了，剁碎後用熱水焯了一遍，去了水和浮沫，放在撮箕裏備用。黃茂林這條魚送的可真及時，這魚雖然不是特別大，好歹能做一盤。可惜沒有水豆腐了，好在黃茂林帶來一碗豆腐渣。

這幾日黃家父子實在太忙了，收割不比栽秧，栽秧的時候，下一天雨等一天也無妨，收割時下雨可會遭損失的。故而這幾天背集的時候黃家就沒有磨豆腐，先到田裏搶收吧。

、魚、鹹、蛋、豆腐渣，這些算是好菜了，又往菜園去了一趟，辣椒、韭菜、豆、已經老了的黃瓜、苦瓜、缸豆、空心菜和莧菜，一樣弄了一些回來。

梅香絞盡腦，最後也做出了十一個菜，燉、燉魚、鹹炒缸豆、鹹炒豆、鹹炒苦瓜、蛋炒黃瓜

、蛋炒韭菜、辣椒炒豆腐渣、炒空心菜和炒莧菜，再加上一大碗蒸蛋。

算起來一人有一個菜還多，足夠吃了。

梅香把飯盛到一個大盆裏，菜都裝在一個大籃子裏，怕飯菜涼了，上下都用舊棉襖包上了。又把家裏最大的兩個茶缸子倒滿了，帶上碗筷和小茶杯，用空擔子挑到稻場去了。帶著蘭香一起往稻場去，讓明盛去田裏通知二舅等人去稻場吃飯。

葉厚則正在忙碌，等葉厚福等人也來了，葉厚則招呼大家一起吃飯。

農忙時在田間吃飯，也不用講究太多，各自盛了飯菜，找個地方一蹲，就開始吃了。

葉氏那頭去跟哥哥弟弟和侄子們說話，梅香這邊帶著弟弟妹妹一起吃飯。黃茂林和葉家男丁說了幾句客氣話之後，也蹭過來一起和梅香說話。

梅香不好蹲著，太難看，就扯了把稻草墊在地上，斜跪在那裏。從旁邊的菜盆裏夾了塊魚給他，“你吃了飯就回去吧，我舅舅們來了，今天能幹不活呢，剩下的，我和阿娘再加把勁，基本上就不用太心了。”

黃茂林笑了，“好，舅舅們來了，你就在家做飯就行了。這麽多人的飯菜，也不好做呢。”

兩個人說著悄悄話，不遠的葉思遠看到了，笑了笑沒吱聲。

葉思賢也笑了，“黃家這小子倒是不錯，你有功夫，也去你丈人家幫忙幹兩天活。”

葉思遠紅了臉，“大哥都沒去呢，我去作甚。”

葉思賢笑了，“我婆娘都娶到手了，去不去無妨的。”

眾人一邊說笑，很快都吃完了飯。

黃茂林和葉氏打過招呼，又與葉家男丁告別，然後自己回家去了。

剩下的人繼續忙碌，梅香下午無事，也跟著到田裏去幫著捆稻子。

人多力量大，忽然多了四個男丁，一天的功夫，就把稻子都割完了，粒也了一半，都裝進麻袋裏，用牛車拉了回來。

幹完這些活，天剛剛黑，梅香已經提前回來做好了飯菜。下午剁了許多鹹，和著韭菜、蛋和蔥一起，包了許多包子。又煮了一鍋南瓜稀飯，炒了幾個素菜，加上中午的剩菜，夜裏吃也好。

葉厚則一邊吃飯一邊吩咐兄弟，“厚福，吃了飯你帶著兩個孩子回去，我再留一天，明天把你姐姐家的活幹完了我就回去了。”

葉厚福點頭，“都聽大哥的。”

葉氏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要不是你們來，我和幾個孩子還不知道要磨蹭到什

麽時候呢。”

葉厚則不是個話多的人，“莫說那些客套話，晚上我去道場裏守著。明天早上讓明朗和明盛去放牛，你隻管把梅香送到鎮上，回來後到稻場裏給我幫忙。明兒一天，咱們把剩下的稻子都完了。”

葉氏點頭應了，然後低頭吃飯，不再多說。

有了葉厚則這個主心骨在，第二天的事雖然多，但忙而不，該上街的上街，該放牛的放牛，一切有條不紊。

葉厚則一天都泡在

稻場裏，鋪稻子、趕著牛拉石滾粒、揚塵、裝袋，葉氏和明朗一直在那裏幫忙。

一天的功夫，葉厚則帶著妹妹和外甥一起，把剩下的稻子都了粒。為了趕時間，他整整了四場，除了吃飯，從天蒙蒙亮開始，直到天黑，中途就沒停歇過。

葉氏心疼長兄，中途勸了好多回，葉厚則隻擺手讓莫要多話。葉家的活兒還沒幹完呢，葉厚則拚出了兩天的功夫來給妹妹幫忙，既然來幫忙，就要幹好了，不然他回家了也不放心。

等最後一麻袋稻子裝上了車，葉厚則趕著牛車往妹妹家駛去。

到家後，卸車，吃飯。

他一邊吃飯一邊囑咐葉氏，“從明天開始，把收回來的稻子多曬兩遍，要注意看天，天不要曬。不曬幹了，糧稅的時候，人家要扣你的重量。”

葉氏直點頭，“哥哥今兒真是累了。”

說完，往葉厚則碗裏舀了一勺子，這是梅香上午帶回來的。

葉厚則點頭，“天太晚了，我再住一晚上，明兒早上我就走。”

葉氏想了想，“大哥，我明兒跟你一起回去吧。我雖然幹活慢，多也能幫些忙。我家裏都忙好了，曬稻子梅香也會。”

葉厚則搖頭，“不必了，你家裏離不得你。梅香再能幹，還是個孩子。後天還要去鎮上，難道讓一個人挑著擔子天不亮出發。再說了，明兒你一個人黑回來，我也不放心。”--

葉氏心裏有些愧疚，葉厚則笑了，“莫要多想，等過一陣子，我讓你嫂子和侄媳婦還跟著你賣菜，我們也不租子，也算跟著你沾。”

葉氏心裏終於好了一些，“大哥說的哪裏話，你們能去，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葉厚則點頭，“是這個理，咱們親骨，相互幫襯是應該的。等以後外甥若能考上功名，我做舅舅的出去了臉上不也有。”

說話的功夫，飯也吃完了。

葉厚則過來也沒帶裳，家裏還剩有以前韓敬平的裳。葉氏有些為難，按理來說，故人的裳給大哥穿不合適，但大哥昨兒就沒換裳，這一臭汗總不能再捂一天。

葉厚則看出了妹妹的為難，“我和敬平親兄弟一樣，不怕那些忌諱。他的裳，你都給我，我帶回去穿。”

葉氏忙拿了幾裳出來，“大哥，這幾裳，當家的還沒上過，都是新的呢。他穿過的，我都給他帶走了。”

葉厚則笑了，“這才

對，新裳，扔了多可惜。”

第二天一大早，葉厚則吃了早飯就回去了。葉氏去東耳房看了看，去年剩下的鹹不多了，隻有兩大塊。葉氏把那一塊大的裝到籃子裏，估計有七八斤呢。又加了三十個蛋，又打了五斤油，一起放到籃子裏，一定讓葉厚則帶回去。

家裏稻子都收回來了，葉氏鬆了一口氣。

從開鐮開始，葉氏心頭就像了塊大石頭一樣。一個寡婦，孩子小的小傷的傷，五畝田啊，壯漢

都要幹好些天，一個人要如何把田裏的稻子都收回來。

就在憂愁的時候，先是黃茂林來了，再是韓明文和韓敬奇等人，最後是娘家兄弟侄子們。葉氏一邊在院子裏曬稻穀，一邊心裏默默對韓敬平說道，當家的，你看，我把稻子都收回來了。我娘家人、婿、二哥和族人們都來給我幫忙，今年頭一年艱難些，明年明朗大一些，梅香的傷好了，日子會越來越容易的。

你放心吧，我們都能過得很好的。

葉氏現在想到韓敬平，不再是當初那樣的悲痛。的心仿佛被一的力量包裹著，支撐著一直勇往向前。

葉氏曬過了稻子，囑咐梅香在家好生看家，自己往稻場去了，稻場裏還有許多稻草需要打捆。

梅香忙完了家裏的事也去給葉氏幫忙，力氣比葉氏還大一些，堆草垛子的時候，需要下力氣，梅香衝到了葉氏的前頭。

葉氏背著兒了眼淚，暗自想著，等過幾年兒出門子，除了婿給的錢，再添一些，多買幾畝地給兒陪嫁。

大半天的功夫，母兩個把稻草都理好了。

這個時候，韓家崗至有一半人家的稻子都還沒收完。眾人都覺得葉氏一個寡婦，今年定然要吊著尾，沒想竟跑在頭裏，趕著八月十五前一天把稻子都收了回來。

等下午把明天上街用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夜裏吃飯的時候，葉氏與梅香商議，“明兒過十五了，你有什麽想吃的？”

梅香笑了，“阿娘，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阿娘給弟弟妹妹們買幾塊月餅吧，最近農忙，總是吃，倒不饞吃。隻是二伯和明文哥幾個人來給咱們幫了忙，阿娘看送點什麽東西去呢。”

葉氏想了想，“那明兒就不買了，我想著，明兒咱們開油鍋榨糖糕吧。街上的月餅不便宜呢，要是一家送幾塊，得不錢。不如咱們自己炸糖糕，炸過的油還能再用呢。再有，茂林這一陣子總來幫忙，你趕給他做兩雙鞋。等過一陣子天涼了，你再給他做兩裳。冬天的時候棉襖和棉鞋都要做，等種麥子的時候還要他幫忙呢。”

梅香點頭，“我都聽阿娘的，隻是，舅舅們來幫忙，咱們要不要送些東西去。”

葉氏搖頭，“以後你舅媽常年跟著咱們賣菜的，咱們別要租子。再有，冬天再給你外婆做一棉襖。等你表哥表姐們婚嫁的時候，咱們禮送的重一些，也能趕得過來這個人。”

明朗在一邊聽力，心裏暗自立誌，一定要考上個功名，聽說

功名越高，名下免稅田越多，到時候也能照拂到舅舅們和姐夫。

八月十五的早上，葉氏把家裏弄好了之後，就帶著梅香去鎮上了。

今兒趕集的人肯定多，打油的人也多，葉氏多帶了二十斤油，菜園裏的各菜湊了一桃子。什麽冬瓜南瓜苦瓜裝了半挑子，如今綠葉菜了，就這些瓜多。

梅香按慣例給黃茂林帶了些吃的，今兒沒有炒飯，是幾個菜餅，這還是一大早趕著做得。

黃茂林三

兩口吃了菜餅，抹了抹，“嬸子，今兒八月十五，您預備買些什麽回去？”

葉氏笑了，“前兒吃了，昨兒吃了，都吃油了，今兒就不買了。你家裏忙的怎麽樣了？”

黃茂林笑著回答，“忙了有一大半了，我阿爹說明兒開始仍舊讓我每天都出去賣豆腐呢。”

葉氏點頭，“你阿爹阿娘能幹，你再出去賣豆腐，你家裏的日子要越來越興旺了。”

黃茂林嘿嘿笑了，“嬸子先忙，我去賣豆腐了。”

果如葉氏所料，今兒打油的人特別多，七十多斤油，個把時辰就買完了。平安鎮這邊端午節和中秋節都有開油鍋的習慣，稍微殷實一點的人家都會炸些油條、糖糕和果子吃，比街上買的點心月餅還是劃算多了。

黃茂林賣完豆腐後，急匆匆跑去買東西去了。過了一會子，他手裏拎滿了東西，往自己的攤位上放了一些，剩下的全拎過來了。

“嬸子，這是二斤，我阿爹今兒特意囑咐我的，按著規矩，我今兒該往您家裏送節禮的。這是五快月餅，嬸子和弟弟妹妹們香香。我剛才給您留了一塊水豆腐和三張千豆腐，等會子用碗裝了給您。雖說前兩天嬸子家裏葷菜不斷，今兒過節呢，八月十五這麽重要的日子，豈能不吃。”

葉氏忙推，“茂林，你天天給**活，還要破費買這麽多東西作甚。快都拿回去，要吃，我自己會買的。”

黃茂林強行把東西塞到梅香旁邊的空擔子裏，“嬸子不要，我回去了怎麽跟阿爹代呢。這是禮節，嬸子可不能讓我難做呢。”

還未親的婿往丈人家送節禮，這是平安鎮這一代的規矩。因黃茂林天天幫著幹活，葉氏心裏本就沒想過還要收節禮。但聽見他這樣說，葉氏又有些為難。

梅香笑了，“阿娘，過幾天，我給茂林哥做裳。還有，茂林哥，你明兒就在自己家裏忙活，別過來了，我家裏都忙完了。下回再見麵，你把你阿爹阿娘的鞋樣子都給我帶一份，我給二位長輩一人做一雙鞋。”

葉氏眼睛一亮，“對對對，梅香說的對。”

黃茂林笑了，“那，那我就等著穿梅香你給我做的新裳了。”

梅香抿笑了，“我手藝不好，你別嫌棄。”

黃茂林嘿嘿笑著撓頭，“你做的定然是最好的。”

葉氏看了傻婿一眼，搬凳子讓他坐下了，“茂林，你是先回去還是等我們一起？”

黃茂林先跑回去把自己的凳子搬來了，“嬸

子，既然您家裏都忙完了，我明兒就不去幫忙了。但我明天早上賣豆腐還是會路過你家，我把鞋樣子都帶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