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氏回去後,夜裏就把黃家的意思說給了明朗聽。
明朗想了想,“阿娘,這事兒給我來辦,我去問問方孝俊的意思。他若願意,自然會說給家裏人聽,他若不願意,也就不用問方家父母了。隻是阿娘,方孝俊比我還大一歲呢。姐夫的妹妹今年多大了?”
葉氏想了想,“正月過的生,十二了。”
明朗點頭,“方孝俊說是比我大一歲,也隻是大了三四個月,年齡倒不是問題。姐夫家的妹妹為人如何?”
葉氏笑了,“你姐夫的妹妹我見過好幾回了,是個乖巧勤快的丫頭。隻是一樣,隻略微認得幾個字,並不像玉茗那樣有學問。”
明朗頓時有些不好意思,“隻要認得幾個字也行,以後慢慢學就是了。方家家底太薄,方孝俊考了這幾回試,把家裏都快耗空了。若是娶媳婦,怕聘禮薄的很。”
葉氏收斂了笑容,“你姐夫家裏也知道方家家底薄,若是親事能,淑嫻的嫁妝定然薄不了。多的不說,供方家小哥多考兩回試還是夠的。”
明朗陷了沉默,他自己有幸,阿娘和姐姐能幹,他從來沒為考試的盤纏過心,如今更是定了先生家的兒。他和方孝俊好,可方孝俊如今一沒過院試,二沒定親,他也為這個同窗著急。若是姐夫家的妹妹賢惠,嫁妝厚,倒是可以一說。
葉氏有些不放心,“你姐夫家裏給他妹妹配送了厚嫁妝,這方家小哥以後要是中了,會不會嫌棄黃家門第低?”
明朗笑了,“阿娘放心,方家再不是那等人。再說了,方孝俊也是讀書人,若幹那等忘恩負義的事,被學政大人曉得了,他的功名也別想要了。況且,這中間還有我和秦先生呢,他也不敢。我就算和方孝俊好,他要是欺到姐夫頭上,我也不能答應。”
葉氏笑了,“我就是這樣一說,孩子嫁人可不就是看老天爺。雖說你姐夫的後娘時常幹些糊塗事,但他妹妹是個好姑娘。若能和方家說這門親事,以後你和方孝俊的關係也更牢靠一些。你們讀書人在外頭講究的不就是先生同窗和同科,你和方孝俊一起讀了這麽多年的書,要是能聯姻,那再好不過了。”
明朗又笑了,“阿娘如今說話道理特別多。”
明盛在一邊笑了,“阿娘,這上有功名大家都搶著要啊。還是先生有眼,大哥還沒中秀才,先把親事定下了。”
明朗曲指彈了下他的腦袋,“你好生讀書,等你過了院試,能說個更好的。”
明盛了頭,“我就喜歡姐姐那樣的,又好看又能幹。”
葉氏笑了,“好好好,給你說個又好看又能幹的。”
明朗第二天在秦先生家裏,趁著吃晌午飯的功夫,旁敲側擊跟方孝俊說了黃家的意思。
方孝俊沉默了半晌,“明朗,我不爭氣,沒過院試,倒讓你替我心了。”
明朗忙安他,“咱們考院試,也要看學政大人的喜好。你文章功底也不差,隻是了些運氣。再熬兩年,等後年再去,說不得名次更好。”
方孝俊笑了,“我倒不怕多熬兩年,隻是我阿爹阿娘跟著累,我心裏愧疚難安。”
明朗也沉默了,“前幾年我小,什麽都幹不了。我姐姐本該待字閨中,可為了這個家,不管別人的風言風語,一力挑起了家裏的大梁。如今我僥幸過了院試,萬分慶幸自己當初沒有為了逞能回家。等你以後功名越來越高了,你才有能力報答他們。這會子就算你不考了,你什麽都做不了,還讓他們之前的心都白費了。”
方孝俊夾起一筷子菜吃了,“黃家的事我沒有意見,我回去和阿爹阿娘商議。黃大哥一路照顧我,是個妥當人,聽你說他妹妹賢惠能幹。娶妻娶賢,門第什麽的,不怕你笑話我,我哪裏有臉麵去挑剔人家的門第呢。再說了,你小小年紀中了秀才,以後考舉人也不是難事,你姐姐都能嫁到黃家,可見黃家人品不錯。再者,黃家家底厚,我家裏清貧,我如今還沒個正經功名,就更不敢說門第的話了,我還怕黃家嫌棄我窮酸呢。”
明朗笑了,“我家裏的事你也曉得,姐夫對我家裏恩重,他在我心裏如兄如父。若是親事能,咱們兩個以後也算一家人了。”
師兄弟二人一邊吃飯一邊說了許多知心話。
方孝俊夜裏回去就和父母說了這件事,方家父母雖然有些憾兒子不能娶個讀書人家的兒,但他們心裏都清楚,兒子都十五了,不能再等了。可著整個平安鎮,有幾個讀書人家的兒呢。大多數都是大字不識,如黃家姑娘那樣多還認兩個字的,就算是有的了。
方父問方孝俊,“你是如何想的?”
方孝俊想了想才回答父親,“阿爹,聽說黃家姑娘賢惠能幹,兒子無能,一直在家裏吃白飯,若是能得個賢妻,也能跟我一起孝敬阿爹阿娘。”
這中間的利害關係,方父比方孝俊還清楚。黃家許諾嫁妝厚,就是存了支持兒子繼續讀書的意思。
方父叮囑兒子,“你若決定了,我們就上門提親,隻一樣,既然決定結親,以後咱們就要好生對人家。總不能如今人家陪了厚厚的嫁妝來了,你以後發達了就翻臉不認人了。”
方孝俊急忙擺手,“不會不會,兒子豈是那等狼心狗肺的人。”
方家隻有十幾畝地,方孝俊上頭還有個哥哥,家裏出息,供他讀書十分不易,若能得黃家資助,兒子以後才能走的更遠。
方父方母一合計,,就黃家了。
方母親自來請葉氏保,葉氏自然願意人之。
雙方都有意,且方家雖然銀錢不厚,但求親時誠意足,葉氏來回跑了兩趟,兩家就把親事定下了。
淑嫻本來並不知道這回事,但黃炎夏想著這是兒的終,還是問了問的意思。
淑嫻扭了半天,看著阿爹阿娘和哥哥嫂子們都盯著,頓時更害了,“我,我聽阿爹阿娘的。”
楊氏拉起兒的手,“按理來說是父母之命妁之言,但咱們家你兩個哥哥說親都是自己拿的主意,沒道理到了你這裏就我和你阿爹一手包辦了。我跟你說清楚這裏頭的事,方家家底薄,好在方家為人厚道,方家小哥讀書雖然不如明朗,再熬幾年估計也能得個功名。若是給你說個家底厚的,怕就不是讀書人了。但若是去了方家,等方家小哥有了功名,你份就上去了。這實惠和名聲,暫時咱們隻能挑一樣。”
梅香詫異地看了一眼楊氏,這個一向幹糊塗事的婆母,居然能說出這麽一堆的道理。m.X520xs.Com
淑嫻著帕子想了半天,“阿娘,要是,要是咱們家供他讀書,等他有了功名,會不會嫌棄我?”
楊氏一拍桌子,“他敢!我剝了他的皮!”
梅香下了一跳,黃茂林立刻拍拍的手,“淑嫻不用擔心,讀書人重名聲,誰也不敢做這樣的事。再說了,我和你二哥又不是死人。”
楊氏滿意地看了黃茂林一眼,“看我,慌裏慌張的,倒把梅香嚇著了,沒事吧?”
梅香搖頭。
淑嫻又開始扭帕子,“那,那就方家吧。隻要不是窮的吃不上飯了,家底薄一些厚一些又無妨。”
楊氏心裏嘀咕,你年紀小,不曉得家底薄的苦楚,一文錢難倒英雄漢。
臉上仍舊笑著,“那就說好了,當家的,等方家來人,我就答應了?”
黃炎夏嗯了一聲,“行,茂林媳婦,以後你多教教你妹妹,除了做飯做針線,再多教認幾個字。明兒我也去買些紙筆回來,你問你弟弟借兩本娃家讀的書來,讓跟著學一些。”
梅香忙點頭應了。
說定了兩家的親事之後,葉氏開始忙著搬家了。
鎮上的房子早就準備好了,上的漆也幹了,新添置的家直接擺了進去,隻需要把韓家崗一些東西拉過來就是了。
頭先上梁的時候,因為韓家崗離這裏遠,葉氏當時隻象征地讓明朗祭拜過了土地神,並未撒梁。
這一次喬遷之後,家裏要大擺宴席,一是將撒梁的事認真辦一下,二是慶賀喬遷,第三是最重要的,慶賀明朗中了秀才。
葉氏本來想單獨給兒子舉辦一次酒席,明朗拒絕了。秦先生中舉,也隻是請了幾個同窗和學生,他不過是中個秀才而已,倒不必大張旗鼓。兩樣事合在一起辦酒席,最好不過了。
葉氏找了韓敬奇和韓敬傑兩家人幫忙,拉了兩輛車,跑了四趟才把家裏東西都拉了過去。
葉氏走前把家裏都安排好了,剩下的五畝田給韓敬傑種,韓家送菜的事都給了周氏。與娘家人商議後,兩家把攤位退了,杜氏和周氏一起往那幾家送菜。
葉氏徹底斷了賣菜的營生,這幾年,風裏來雨裏去,靠著賣菜也掙了一些銀子,但跟家裏油坊比起來,這都是小利。
如今家裏搬到鎮上去了,葉氏就可以坐在家裏等客人上門換油。
葉氏力排眾議把油坊搬到了鎮上,族裏有人非議,葉氏寧可把油坊的分讓給外人,都不肯給自家人占些便宜。
梅香出嫁了,對族人來說就是外人了。但對葉氏來說,梅香是的兒,是頭一個孩子,是在人生最艱難的時刻拉著往前走的知己。沒有梅香,就沒有家裏的今天。
明朗中了秀才,秦先生中了舉人,葉氏說話的底氣越來越了。從不會在族人麵前耀武揚威,但誰若還想像以前那樣不就想來拿娘兒幾個,葉氏會毫不猶豫地決絕他們的非分之想。
說把田地給韓敬傑就給韓敬傑,說把送菜的買賣給周氏,董氏氣歪了鼻子也沒用。
第一步先把油坊搬到鎮上,自己仍舊和兒一起幹,自己當家,旁人也說不了什麽。等日子漸漸久了,在鎮上站穩了腳跟,到時候把油坊全部傳給兒,韓家裏也沒人能管得了了。
葉氏心裏也清楚,兩個兒子以後都不會靠著油坊來過日子,那當然要傳給自己的兒了。再說了,論起榨油,也沒幾個人比梅香更通。
葉氏把東西拉到鎮上後,花了幾天的功夫,自己慢慢把東西理好了。
到了鎮上,家裏開支必然會變大,葉氏開始打細算。
好在家裏有存糧,米麵油都不用費錢,就是需要買菜吃了。
賣了幾年菜的葉氏非常不適應買菜吃,想找一塊菜地種菜,但一時半會的哪裏好找呢。且這附近能種菜的地方也不多,基本都是有主的。
安定下來後,葉氏先拜訪了左鄰右舍,立刻又開始著手準備家裏的喬遷宴。
買菜、找大廚、借桌椅板凳……
到了喬遷宴那一天,韓家新房裏賓客盈門。
韓氏族人一大早扶老攜都來了,各路親朋好友也先後到來。
梅香來的不算早,黃茂林陪著一起來的。黃炎夏和楊氏也來了,淑嫻和黃茂源倒沒來。葉氏挑了個背集的吉日辦宴席,就是怕這頭辦著宴席那頭有顧客來買油。
梅香一進屋就被葉氏帶到客裏坐下了,眾人聽說有了子,都肯照顧。特別是秦太太,一落座,就拉著梅香的手不停地誇讚。
“真是個好孩子,能幹又孝順,你家裏若沒有你,哪裏能有今天呢。我們茗兒小,不大懂事,以後你多教教一些人世故。我就盼著能跟你一樣,這樣我就放心了。”
梅香有些不好意思,“大娘誇得我都坐不住了,妹妹識文斷字,比我有學問,我不過是會幹些家務活罷了,不值得一提的。”
秦太太又拍了拍的手,“咱們人家,又不能讀書考科舉,能幹好家務活就是頂頂好的了。你們姐妹兩以後常見麵的,多在一起玩一玩。我家裏就一個兒,整日都想有個姐妹呢。”
梅香笑了,“我也想多跟妹妹說說話呢。”
玉茗笑著給梅香端了一杯熱水來,“姐姐喝口熱水,這會子離吃飯還早呢,姐姐不?”
梅香立刻接過了熱水,“妹妹快坐,不用忙活,咱們一起說說話。”
玉茗笑著坐在梅香旁邊,細細問過了近來的起居,吃不吃的下飯,夜裏睡覺安穩不安穩,看的表,不似作假。梅香心裏更高興了,拉著的手一直絮絮叨叨地說話,從花樣子到做菜,又說到家裏蓋房子的細節,玉茗一直認真聽,時不時問兩句,姑嫂兩個說的和諧的很。
秦太太就在一邊溫和地笑著,見兒的大姑子並不似外頭人說的那樣,心裏忍不住咒罵那些嚼舌頭子的人。娘兒兩個撐起家業多不容易,還能供兩個孩子讀書,這樣值得人敬佩的母兩個,那些短命鬼兒倒往人家上潑髒水。
正說著話,外頭忽然熱鬧了起來。
今兒的重頭戲第一樣就是撒梁,韓敬堂帶著韓敬義和韓敬奇沿著梯子爬到了房頂上,底下人把一筐饅頭、一筐花生、一筐果子和一大包糖一起送到了房頂上。
吉時一到,韓文富一聲令下,屋頂的三個人開始往下麵撒東西。等候在下麵的小孩子們立刻瘋搶起來,誰先搶到就是誰的。
屋頂上三個人撒一陣歇一陣,這樣耗的時間久一些,顯得主家富裕。
剛開始隻是小孩子們搶,等撒到一半,連一些婦人都加了進去。
撒梁就是圖個熱鬧,搶的越瘋主家越高興。
小孩子們把搶到的東西往懷裏一揣,繼續搶。有個年紀太小的小男娃,才搶到手的東西又被大孩子們搶走了,立刻坐在地上哇哇哭了起來,模樣好不可憐。
葉氏見狀,立刻從屋裏抓了幾個糖果子塞到他兜裏,又把他送到家人邊,讓看些,莫讓人踩著了。
有那撒梁的時候人踩人,把喜事變悲事的。
熱鬧了許久,三框子東西終於都撒完了,最後一樣最重要的東西來了。
韓敬堂掏出一個紅布包,裏頭有五百個銅錢。
他抓起一把往下麵撒,底下人立刻瘋了一樣搶,韓文富在一邊不停地說著吉祥話。
五百個銅錢,韓敬堂撒了二十多回,真正是全場轟。
等撒過了梁,外頭的吹鼓手等人又吹了起來,人聲鼎沸,鑼鼓喧天,好不熱鬧。
等賓客都來得差不多了,韓文富宣布開席。
頭一是貴客,堂屋裏坐了最重要的八個男客。秦先生、葉厚則兄弟、韓文富、韓文昌、明朗和黃炎夏父子。
明朗兄弟二人如今都住在東廂房,整個西廂房都是空的,裏頭擺了三桌,都是客。南屋裏,蘇氏和歐式陪著葉家妯娌、黃家婆媳和秦太太母。
其餘賓客分開在其他屋子和門口長棚裏坐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