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煙是在八年前來到流云榭之后結識閆先生的。

那個時候，有無數的男人為的舞姿傾倒，無數人為豪擲千金。可他們想得到的都不過是的子而已，在他們眼里，不過就是一個供人樂的金貴的玩罷了。

只有閆先生與他們是不一樣的。

他看到赤足在雪地里的舞蹈，關心的不是跳得好不好，而是的腳凍得疼不疼；他在將包下來的那一夜也沒有猴急地侵占，甚至還將下的服又穿了上去，跟說：可以什麼都不用做，只要好好地睡上一覺就行了。

自了賤籍后，簪煙只在閆先生這里過溫暖。對而言，閆先生是的恩人，也是的救贖。倘若不是閆先生替籌謀，又怎麼能夠離流云榭進曜王府，得來那一場榮華富貴？

就是這麼激著閆先生，愿意替閆先生做任何事。

他究竟是什麼人，有著什麼計劃，跟有什麼關系？就算閆先生想要危害大鄴社稷黎民，跟又有什麼關系？

只念著閆先生對有恩，僅此而已。

只是簪煙一直都以為，閆先生雖然從未說破過，可他對多半是有的。他憐惜，也喜歡，在他心里是占了位置的。

然而此刻，前這個戴著大兜帽的北境人卻說什麼？閆先生……要殺滅口？

多年的信仰一瞬間崩塌，簪煙愣了半晌，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

“我不信。”紅著眼睛，咬牙道，“你騙我。閆先生那麼珍惜我，他怎麼可能要殺我？”

“隨你信不信。”眼前的男人看著的反應，嘲諷道，“我只是奉命行事。死到臨頭了還抱著幻想，也難怪閆先生從來都看不上你，沒想過要委派你完重要任務。”

聞言，簪煙心下猛地一沉。含恨盯著對方：“你這是什麼意思？”

男人提劍站起，居高臨下睨著滿污的簪煙：“既然就要殺了你，那我就讓你當個明白鬼。”

“你以為閆先生他看中你什麼？你是有顯赫家世還是有聰明才智，抑或是你的容貌真的傾國傾城？”

“他之所以挑中了你，不過是因為你蠢，為娼卻仍不切實際地當自己還是家小姐，天真地以為能夠得遇良人。閆先生不過就是像對待小貓小狗一樣撓了撓你的下，你就搖尾乞憐地追了上來。像你這樣蠢的人，不拿你拿誰？”

簪煙的眼神因對方的話而顯出深濃的怨毒來：“你放屁，你放屁！”

“你唯一的一點好，也不過就是你是顧闕的兒。顧闕是周瑾寒的老師，你們父二人同這位權傾大鄴朝野的曜王有那麼一層誼在，還存在可利用的價值。所以閆先生才會悉心地栽培你，告知你周瑾寒的習，讓你能夠順理章進曜王府，將他牢牢掌握在掌之間。”

“這四年來，但凡你干出一件大事幫到閆先生呢？然而你卻只知道王府里的榮華富貴，只想著要怎麼對付搶了你位置的穆清葭，全然忘了閆先生代過你什麼。”

“你本該利用你上的雙生蠱，讓曜王府與大鄴皇帝徹底鬧掰，甚至讓周瑾寒升起謀反之心。可你直到現在被識破了份目的，大鄴的局面也仍舊一不變。對閆先生而言，你究竟有什麼價值？”

男人說到這里舒了口氣：“不過也罷，好在閆先生原本也沒多指你什麼。”

“他現在已經找到比你更合適更有用的人了，所以啊……你沒有繼續留在周瑾寒邊的必要了。”

“一顆廢子，自然就該毀棄。”

話說著，男人的劍鋒一下到了簪煙的后頸上。

“是誰！”簪煙卻在這一刻發狠地質問了句，“比我更合適、更有用的人，是誰！告訴我！”

男人雙眼一瞇，低啞的笑聲從沙礫般的嚨里出來：“說你蠢你還真蠢，這麼明顯都不知道嗎？”

“曜王的那位前王妃，如今懷六甲的穆清葭。”他說道，“你與雖然像，可說實在的，卻比你長得俊多了。況且手高，智力謀略膽識都非尋常子可比，若能為我們所用，對閆先生而言將是莫大的助力。尤其是還懷著周瑾寒的孩子，那可是極大的籌碼啊。”

“所以……”簪煙低下頭去，“閆先生，他要為了穆清葭而舍棄我？”

低低地喃喃著，按著干草堆的手狠狠地了拳：“連他也要為了穆清葭而舍棄我……他怎麼能……他怎麼能……這麼對我？”

簪煙哭笑起來，笑得放肆而癲狂，同時眼淚也大顆大顆地掉落在地上。

“穆清葭究竟有什麼好，你們一個兩個的都要為了而舍棄我？周瑾寒這個天殺的變心了也就罷了，可他！”簪煙惡狠狠地抬起臉來盯著眼前的男人，任眼淚沿著眼尾落進頭發里。“他，閆先生，他明明是大通國來的一個細，他憑什麼也要為了穆清葭而舍棄我！”

“這麼多年來，我為他做的不夠多嗎，啊？”簪煙詛咒一般控訴道，“他與教坊司司監合伙斂財，從教坊司里轉移到流云榭中去的那些姐妹，有哪個不是聽了我的勸說，把他當做神明一樣供起來？們有哪個不是在我的勸說下才心甘愿地進了那些高府上去做妾，為他埋在大鄴朝堂上的一個個暗樁的？”

“如今他利用完我了，就翻臉不認人了，紅口白牙的，就嫌我沒本事，嫌我不如穆清葭了？”

“究竟是我沒有利用價值，還是你們這些臭男人原本就都一樣，都是這世上最無無義的小人！”

簪煙發狠地大罵著。然而站在他對面的男人在他說完這些話后卻忽地沉默下來。

他沉默了很久，一字一頓低道了句：“果然，就說你當年從教坊司到了流云榭的原因不簡單。”

在這句話后，簪煙淚流滿面的神忽然一僵。

震驚地抬頭看著男人，試圖從他帽兜之下的影里看清他的容貌：“你，你不是閆先生的人……你是誰？”

楚云遏翻手將頭上的大兜帽摘了下來。吹起火折子的那一刻，他慢慢撕下了粘在臉上的那張大胡子鷹鉤鼻面。

“你說我是誰？”

糲沙啞的聲音也在同時變回了他原來的音。

簪煙被擺了一道，看著站在面前的楚云遏，整個人如墜冰窖。

驚愕到說不出話來。

可就在此時，柴房門也自外被人推開了。

凌辰與陸長洲手里舉著火把，將一玄眉眼鷙的男人送了進來。

與周瑾寒對視上的那一眼，簪煙覺得自己的已經被無數的利刃穿。

從來沒有見到過殺氣如此濃重的視線。

更遑論這視線還是來自周瑾寒的眼睛。

“你誆我？”含恨道。

周瑾寒的角收得很，冷冷回：“誆你又如何？若不如此，你有可能對本王說實話嗎？”

火把的亮映進周瑾寒的眼中變了一個微弱的小點。他的臉上半邊明半邊暗，眸幽幽，如一條恐怖的黑巨蟒。

渾都淬著帶毒的冰渣。

他走到一邊椅子上坐下了，手肘擱在扶手上，半垂下來的手指微微互著：“說說吧，教坊司與流云榭的合作是怎麼回事？那些為了大通暗樁的子又都送往了哪些員的府上？”

“這是你最后的機會了，簪煙。”周瑾寒冰冷的視線釘在簪煙的臉上，沉聲提醒，“你已經沒有退路了。”

“我呸！你個狼心狗肺的兔崽子，你覺得我還會上你的當嗎？”簪煙不屑地冷笑著，“想從我里再套出些東西來？好啊，你現在把穆清葭提到我面前來，當著我的面把殺了，那我就告訴你。”

自言自語地說著半瘋的話：“我就說，閆先生他怎麼可能會舍棄我？他怎麼舍得派人來殺我？”

“他對我那麼好，我為他做了那麼多，他怎麼可能會覺得穆清葭這個與他從來沒有打過道的賤人比我更加有用？”

“只有你蠢，蠢得無藥可救！”簪煙對著周瑾寒啐了一口，“瞎了眼了，才會看上穆清葭，才會放著我不要，去要一個帶著一市井酸臭味的賤人！哈哈，哈哈哈哈……”

周瑾寒眸一凜，凌辰上前一步，一掌甩在了簪煙臉上。

簪煙吐出了一口，憎恨地瞪著周瑾寒。

周瑾寒語調涼薄，看著同看著任何一個人犯都不再有區別，不加遮掩地出他狠毒辣的本來。

“不要考驗本王的耐心。”他道，“你等不到你的閆先生來救你的那一天了——或者應該說，他不會來救你了。”

楚云遏垂眼睨著簪煙，忽然覺得這個自己一向來看不上的人也有幾分可悲。

毒如蛇蝎，卻也著實蠢得無藥可救。明明應該很清楚那個出夷阿旁系的“閆先生”對不過就是利用罷了，卻在心里織出一場大夢，欺騙自己說，對方對自己是有真的。

對于周瑾寒的話，簪煙是半個字都不信。

“你個薄寡義的人懂什麼？閆先生肯定會來救我，就算他來得晚了沒有救下我，他也一定會替我報仇。”

“他不會了。”周瑾寒不冷不熱地拆穿，“因為如今的你對他而言，已經真正為一顆廢子。即便你將帶進了棺材，本王拿著你方才吐的那些事，也足夠讓你的閆先生喝上一壺了。”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的緒，甚至連一抹諷笑都沒有，只寫著滿滿的冷漠，張口吐出最無的真相。

“本王并非必須從你里才能得到想得到的信息，你不說，那也還有教坊司里的那些狗奴才。本王一個一個用刑，總有一個人能告訴本王想知道的。要揪出深藏在我大鄴朝堂里的那些暗樁，無非就是多花些時間罷了。”

“可等到本王搗毀你那閆先生的流云榭，讓他十年的經營與心付諸東流，你覺得他會怨恨誰？是心狠手辣的本王，還是將他出賣給了本王的你？”

周瑾寒迤迤然往后靠了一靠：“本王知道你不夠聰明，可是簪煙，你也不至于會愚蠢至此，放著本王指點你的活路不走，偏偏要求一個生不得死不能。”

簪煙臉上的笑意隨著周瑾寒的話而漸漸涼了下來。

“你騙我。”又說了一遍。

“本王沒有耐心與你多磨，你很清楚，本王說的都是實。”周瑾寒道，“甚至方才楚云遏誆你張口的那些話，也都不是無稽之談。”

“你捫心自問，這四年來，你的那位閆先生可派給過你什麼重要的任務嗎？連許冬這顆埋了多年的棋子都得到了刺殺衍州駐防軍主將朱佺的命令，可你卻只配在后宅里拱火，加深本王對葭兒的誤解，進而讓本王將懷疑的目標牢牢鎖定司空鶴。”

“在你的閆先生心里，你的能力不過就只有這樣罷了。拱火添，讓本王家宅不寧，達不更遠大的目的。倘若他真有那麼信你，就該讓你對本王邊的人下手，用最快的方式讓本王恨周瑾淮與司空鶴，引起我大鄴。”

“可他沒有。為什麼？是因為他不想嗎？還是因為他心里清楚，以你的能力，本就做不到？”

周瑾寒說到這里語調轉和了些：“你說你的閆先生與葭兒沒有打過道，可你忘了，在衍州之時，他安排下的那一盤棋幾乎都是被葭兒破解的，尚武武行和尚武鏢局也是因為葭兒的發現而才浮出水面的。這一切，你覺得那位神通廣大的閆先生會不知道嗎？”

“他若是知道了，難道還會察覺不到葭兒的能力，認為的利用價值遠超于你嗎？”

“這世上人人都是慕強的，即便要挑選手下，也都是要挑萬中無一的強者。”周瑾寒一字一頓說道，“本王看得出來葭兒是這樣的強者，你的那位閆先生，他也同樣看得出來。”

“若本王是他，有可能不往葭兒上打算盤，卻偏要冒險來救一個已經無用了的你嗎？”

“告訴本王——”周瑾寒的語調驟然一厲，“被你們埋了暗樁的員，到底有哪些！”

火把被風吹得瘋狂地抖。

簪煙的子也在火明滅中抖起來。

眼中的希冀破滅了。

從來都是個自私的人，前幾日咬牙關不肯松口，倚仗的不過是對閆先生的那份信念。可如今，這份信念被周瑾寒摧毀，簪煙不愿偉大地舍生取義了，因為這份“義”已經不再有任何意義了。

不管不代，對閆先生而言，已經是個叛徒。

而叛徒會是個什麼樣的下場，簪煙比誰都更清楚。

既然如此，那便還是走另一條路吧，至目前在這條由周瑾寒規劃的路上，還能企盼一希。

已經有人送來了筆墨，陸長洲便坐下來，將簪煙陸續代的那些員的名字份和他們與流云榭的集都記錄了下來。

長長一串名單，寫了將近兩個時辰才全部登記完。

周瑾寒在陸長洲收尾的時候起往柴房外走了出去，吩咐楚云遏給簪煙治一治傷，不要讓死了。

看著周瑾寒離去的背影，簪煙開口住了他：“寒哥哥。”

的聲音嘶啞，尋常總出口的三個字竟也失去了依的意味，變得充滿嘲諷起來。

周瑾寒回頭，對上了寫滿怨毒恨意的眼睛。

“在你心里，穆清葭真的有這麼好嗎？”

周瑾寒眉頭一，沒有出聲。

“你承認你上了，是嗎？”簪煙從他的表里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扯起角笑了起來，悄聲說道：“可是你知道上藏著的那個嗎？”

“我告訴你啊，呀……”簪煙努力地把子往周瑾寒跟前探過去了一些，逐字逐句道：“是從前昭宮里，伺候先趙太后的掌事嬤嬤——齊檀的孫呀！”

“齊檀當年殺死了你的母親劉賢妃。寒哥哥，你與穆清葭，可是有著不共戴天的海深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