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國公府呀！”趙長蒙低頭笑了下，“自始至終，他家只站大燕。”

風兒吹得燈籠滴溜溜轉，火苗忽長忽短，好懸沒有熄滅。

“您說的陶盛凌與平涼侯互相利用是何意？”陸九萬沉默了會兒，難得做回好學生，誠心誠意請教，“據我推測，陶盛凌應該早在凈慈寺窩點被端掉后，就在算計今天這一出了。”

“哦？那麼早？”趙長蒙有些意外，他仰頭想了想，搖頭，“我雖不知陶盛凌目的是什麼，但我知道這波人未必齊心。”

“為何？”陸九萬不解。

“因為……”趙長蒙嘆了口氣，“人心吶，它就不是那麼好算計的！或許陶盛凌想借此把罪狀直接引，徹底清除患；或許陶盛凌想以此做投名狀，加平涼侯他們。總之，沒人會無緣無故冒那麼大風險。”

趙長蒙重新提起了步子，袍微微飄起，漾出的波紋。

“陛下為何問我和白玉京的事兒？”陸九萬追上去問，“他，連臣子的家事都要管麼？”

趙長蒙這下是真笑了，嘖嘖嘆：“了君王之眼，陸云青，我看你還會不會相一個掰一個！”

陸九萬氣結，什麼人這是，好生說話，姓趙的卻奚落！

果然，還是得早點干掉趙長蒙，自己當家做主才行！

抬頭向蒼穹，夜幕不見清輝，唯余銀漢迢迢，順著狹長一段延展，擴散至千家萬戶。

護國公府書房，軒窗外樹影婆娑，軒窗料燈靜靜燃燒。

白玉京坐在桌前，手邊攤開了數本書冊，不看容的話，還當此人有多用功。其實嘛，左邊一本《紅記》，右邊一本《醉花》，正看著的一本則是京師閨閣子中最火的《史難過英雄關》。

白玉京這里摘一句，那里抄一行，里時不時嘀咕：“這句不錯，改日說給云青聽……游船畫舫，咦，我還沒帶云青玩過……打獵啊……啊，還能這樣！”

白公爺拿出當年熬夜背圣賢書的勁頭，一點點摳著們喜歡的節，分析著好在哪里，該怎麼化為己用。他興致暢想著兩人一起游園，一起騎馬，一起漫步在秋日的楓林中，滿腦子都在咕嘟嘟冒緋花瓣。

謝揚站在門外，耳邊回著公爺認真而又歡快的吩咐：“謝揚，明兒個給我買《續醉花》！”

“謝揚，再多買幾本弓長居士的文！《千戶傳》和《假虛凰》都要！”

謝揚認真思索了下，真心實意覺得他腦子里的病無藥可救了。

隔了一會兒，病得不輕的公爺然大怒：“怎麼全都在寫姓邵的？為何京里沒人寫我？”

謝揚心說京里站您和陸千戶的，可能有且僅有護國公府。

書房里安靜了幾息，而后是呼啦啦的翻書聲，白玉京似乎終于確定，他的的確確不招京師小娘子待見。

就在謝揚以為公爺放棄糾結此事時，他忽而聽見主子森森地喚他進去。

晶瑩剔的料燈，映照出了白玉京鐵青的臉。他咬牙切齒地命令：“明兒個，你帶一匣銀子去找弓長居士，告訴，使勁寫我和云青的故事，寫得好，我重重有賞；寫得不好……”他笑了下，帶著殺氣，“我就找人把那些破故事全改悲劇！”

想想仍然不過癮，他叮囑謝揚，“多找幾家，我要看到全京師都站我倆。邵越澤算個球哇！”

謝揚這一刻真想挑撂子不干了。

白玉京如何犯病，陸九萬自是不知。不認床，盡管值房的床褥不算乎，依然睡得很沉。

不過老趙這個瞎講究的，嫌棄人家床鋪有人躺過，愣是要了副棋盤，自個兒跟自個兒下了一夜的棋。

大燕早朝拂曉開始，是以每到后半夜，京師便陸陸續續熱鬧起來，無數員痛苦而自豪地爬起來往皇城趕。

陸九萬一覺睡醒，天邊星辰猶在，不過城門方向已經有了靜。待爬起來掬水洗過臉，讓涼颼颼的晨風一吹，徹底醒了后，城門也次第開，可以出了。

老趙向來不上常朝，一般有事都直接進宮找皇帝，早朝若是無架可吵，對他來說屬實無聊。是以別的過了城門往里走，趙長蒙這個指揮使卻大模大樣帶著下屬往外走，一面走還一面抱怨：“自古三日一朝有之，五日一朝亦有之，哪學咱大燕，天天早朝，個別勤勉的皇帝還一日兩朝，累不累呀！”

陸九萬打了個哈欠，小聲附和：“就是，上著上著人都疲了。聽說先帝跟百鬧別扭的時候，一個月不上朝也是有的。”

趙長蒙重重點頭，上下屬難得在大逆不道之事上達一致。

皇城門在，陸九萬已聽到了朝食攤子的賣聲，登時渾抖擻起來，厚著臉皮要求：“昨夜跟您舌戰群儒，頗費氣力，結果倒好，連個夜宵都沒撈著。您看這朝食……”

“我請。”老趙面無表，呵呵冷笑，“護國公府家大業大，就白玉京如今上心程度，你若開口，縱然天天一日三餐給你送，他也是極樂意的。何苦打我這兒摳飯！”

“那不一樣。”陸九萬笑瞇瞇地道，“我憑本事賺來的飯，吃起來有就。”

不過兩人到底沒吃早飯，上下屬將將走進城門，便聽后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一名侍連奔帶攔住了趙長蒙，一張臉憋得通紅，也不知是張的，還是累的。他顧不得勻氣，斷斷續續傳話：“陛下，陛下請您去，文華殿，議事！”

陸九萬有點可惜沒了請客之人，更多的卻是對上司即將肚子的幸災樂禍。還未等出揶揄笑意，就見侍手一引：“陸千戶也一起。”

對得力干將了解到骨子里的趙長蒙整了整袍，斜睨著，無聲做了個口型——

你飯沒啦！

陸九萬那個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