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只知吃喝玩樂,孝敬父母的孫逸昭,難以置信地環視二堂,所有人,包括好兄弟白玉京,都在著自己。
一強烈的恐懼從心底涌了上來,直沖他四肢百骸,令他渾發冷。他聽見自己牙齒“咯咯”作響,他看見自己手去拉母親,像以往那般依賴:“娘,我不是你生的麼?我不是你跟爹生的麼?”
裴氏在汝侯發瘋的那一剎那,就明白瞞不住了。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拉著孫逸昭蹲下來,憐地著他的面龐,輕聲道:“阿昭,你還有一個姐姐,你倆是一母同胞的姐弟。當初我抱你回來時,你比尋常孩子要小一些。”雙手比劃了下,“那麼大。所以我把你的年齡報的小了點,跟你大哥錯開來,外人便只當你是咱家的嫡次子,將來分家,不至于委屈了你。”
裴氏早已做好了給汝侯收拾爛攤子的準備,慢條斯理說出打了十幾年腹稿的話,語氣輕而從容,試圖用極平淡的話語,安住激的兒子。
可所有的準備,前提都是將事控制在汝侯府,而非如今當堂張揚出來。
孫逸昭慢慢站起來,踉蹌倒退了兩步,略過神志不清的汝侯,他直直去看白玉京,平靜地問:“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白玉京有點心虛:“啊,這個……”
“你早就知道?”孫逸昭聲音陡然拔高,“是我讓你幫我查蔣那次?”
白玉京讓他問得莫名狼狽,他試圖解釋:“事發突然,許多事糾纏在了一塊,我……”
“你提前跟我說一聲,讓我有個準備,有那麼難麼?”孫逸昭死死盯著他,抬手指向陸九萬,“是不是因為?你為了,瞞著我?”
白玉京額頭見汗,頭一次知道孫二虎這麼能說。
如意看不下去,站出來呵斥:“孫逸昭,沒人想傷害你,事趕事趕上了。再說是汝侯當眾說出了你的世,你……”
“那你們我來做什麼呢?”孫逸昭輕聲問,“總不至于是看戲吧?這堂上,應當沒有多余的人吧?”
如意張了張,讓他質問得一時沒了詞。
“哈,哈哈!”孫逸昭像喝醉了似的,在二堂轉了圈,看看這個,又瞧瞧那個,終于放聲長笑,高聲怒吼,“你們都知道!你們都猜出來了!你們都是聰明人,就我一個傻子!”
自怨自艾的汝侯終于回過神來,懊惱地拍了下額頭,慌忙去抱兒子:“阿昭,阿昭你別氣啊,你看,你這麼些年,一直著嫡次子的待遇,父親母親對你不好麼?你現在只是多了個親娘,僅此而已啊!”
“僅此而已?”孫逸昭一把推開他,誆得自己趔趄了下,他怒瞪著父親,嘶吼,“你既然負不起責任,當年為何要招惹?為何要把帶進京來?!是啊,我是嫡次子,我到了本不該到的一切,我應該恩戴德,是不是?可我親娘呢?我姐姐呢?你讓我了不孝不悌之人!”
汝侯讓他吼得臉忽青忽白,他想擺出父親的架子訓斥,卻在及那滿是委屈憤恨的雙目時,所有的理直氣壯都消散了。
孫逸昭最后瞪了白玉京一眼,猛然轉跑了出去。
“阿昭!”如意往前跑了一步。
“孫二虎!”白玉京豁然起,下意識回頭看了眼陸九萬。
陸九萬點點頭,示意白玉京趕去追。
然而這聲“阿昭”,以及方才孫逸昭那句“這堂上,應當沒有多余的人吧”,卻提醒了汝侯,他不敢置信地向如意,細細打量著,哆嗦著問:“姑娘,你多大了?”
如意收回眺的目,淡淡掃向汝侯,冷笑了下。
這聲冷笑令汝侯心臟墜谷底,他艱難拖著步子,走向孩,神恍惚地喃喃:“你是玉瓏的兒,你和,可真像啊!這些年,你過得好麼?”
他終于站在了那一襲紅前,抖著手想去的面頰,“孩子,你來了京師,怎麼不去找爹爹呢?”
如意往后退了一步,避開了他的手,眼神帶著警惕與敵視:“不敢高攀侯爺。婢子姓甄,乃是蘇州秀才甄衍之。”
汝侯不在意地道:“一個秀才……”
“可是他給了我娘想要的安定。”如意打斷他,“他視我如親,教我讀書寫字,告訴我做人的道理。他跟我娘說,人的出是運氣,是起點,卻不是終點。他要我娘不必因著過去而耿耿于懷。”
汝侯怔住了。
許是想起了溫馨自在的舊時,如意眸中有了和笑意,聲音緩了下來:“侯爺,縱然您自認為深,可家母在您眼中也只是一個卑賤子,一個玩罷了!您所謂的,不過是求而不得。”
“不是的!”汝侯焦急反駁,“我對你母親一往深,我……”
“那為何,直到出京,都還是賤籍呢?”如意輕聲問,“以您的份地位,為改個戶籍,應當不難吧?”
汝侯臉刷然慘白。
“若真為著想,您明明可以先在江南為找一個士紳做養父,過個一年半載,待風頭過了,再接回京。京師與江南相距千里,納個妾而已,誰會閑著沒事了認真追究原本是誰?”如意歪頭瞧著他,語聲譏誚,“可您是怎麼做的呢?您一擲千金為贖,大張旗鼓帶回京,昭示著對的寵。侯爺,您不,您只是為名,給您帶來的艷羨目。”
這一聲聲質問,叩擊著汝侯的心門。他急促息著,彎下了直的腰,手按住了心臟。
時過去太久,久到他已經分不清初見秦玉瓏時,是何種心了。
如今,在兒的提醒下,他終于回憶起來了——驚艷,是驚艷。
他為了這份“驚艷”,一擲千金,買下了秦玉瓏,一路著溫香玉,紅袖添香回京,
他給秦玉瓏買服買胭脂水,帶去各大酒樓,一切看似上心,其實他從未認真想過對方想要什麼。
他只是在炫耀,就像炫耀一匹寶馬,一件珠寶那樣。
他心里藏著他一直都沒留意過的輕視:那種地方出來的子,能有什麼追求,還不是為了過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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