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去山頭的夕照在村口，挎著黃布包的青年，一道袍，火急火燎的跑進村子，朝著曬壩那邊並排坐著的八個老人，齊齊拱手，挨個兒了聲：「舅姥爺、二舅姥爺、三舅姥爺七舅姥爺、八舅姥爺好。」

村裡沾親帶故，又是與他姥爺那一輩人，聽說曾經還跟著舅舅走南闖北，四降妖除魔過，有著一刀槍不、水火不侵的功夫，還被先帝文皇帝賞賜過鎧甲，現在都還擺家裡最顯眼的位置炫耀。

那邊八張大椅上，滿臉花白鬍須的老人，依舊虯結鼓漲，睜開眼，眸底綻出，威嚴十足的揮了下手。

「是小雲啊，趕回去吧。」

看著青年你離開，名陸盼的老人嘿笑了聲轉回臉，朝另外七個兄弟說道：「纔出門多久，就想家了，我家那小子盡學了我本事，趕他出去闖一番，嘿，好傢夥，不到半年帶了婆娘回來，就不走了，真是能氣死個人！」

另外七人沐著，靠在椅上附和的點下頭。

「又不是每個孩子都跟咱們良生一樣，就是這次出門有點久了，都有記不清多久沒回來了，你們誰記得啊？」

「誰記得清啊，睜開眼就天亮，曬會兒太，又快落山了，一天過得可真夠快的。」

八個老人絮絮叨叨的話語在青年後遠去，走過鄰屋後麵的巷道，腳步加快起來，喊出聲來。

「爹！娘！姥姥、姥爺！」

進了院子，徑直跑去院中那顆柏樹下，倒了一杯清茶灌進裡，閣樓那邊，孫迎仙著臉和陸小纖一前一後的下來，瞅著兒子模樣，老兩口麵麵相覷，問道：「小雲，這才幾日功夫，你就回來了？不是說要闖江湖？至你也得帶個婆娘回來啊！」

「滾一邊去！」一旁陸小纖拍了丈夫肩頭一掌，「人都說小雲隨孃舅，還愁討不到人？」說著，婦人推開老孫，坐去石桌對麵，將兒子手裡的茶杯按下來，「說說，怎麼突然跑回來了？是不是錢花完了？沒事兒，娘這裡還有些。」

「不是！」

那邊，青年將母親手推開，看了眼父親那邊，乾咳兩聲，「就就是有些想家了，回來看看，明日再走。」

看到兒子瞥來的目，孫迎仙心領神會的笑笑，趕過去打圓場，將妻子攙起來。

「第一次出遠門都是這樣，我跟他說說，你去煮飯，然後去爹孃回來吃飯了，別牽著驢又溜達到其他山去了，上回就差點迷路。」

「古裡古怪，由著你父子倆。」

陸小纖看看像是猜啞謎的兩父子，哼了聲，轉去了灶房，剩下的兩人等了片刻，灶房門口婦人沒忽然探出頭來，孫小雲連忙從懷裡掏出那本書籍從石桌下麵遞給父親。

後者接過書舒坦的在手心裡輕砸了一下，趕捲起來塞進袖子裡，像個沒事兒人一樣，倒了茶水，聲音平緩，問起兒子出門這幾日的事。

「到了外麵可有習慣？有沒有到從棲霞山走出去的師兄弟？」

孫小雲搖搖頭，他就到過河穀郡，再遠就沒走到了，回來這一趟也是想將書換回來，不過說起途中遇上妖怪一事，一時間興的比劃起手勢。

「爹，你是不知道，那個老鼠，還真夠機靈的，單打獨鬥打不過我，竟然會引我過去設伏，一口氣來了十多隻大老鼠。」

孫迎仙對於自己兒子本事還是清楚的，神平淡的抿了一口茶水，「然後呢？有沒有落荒而逃？」

「逃？我爹可是長安第一道，怎麼能逃？！好傢夥，我贏是用著法跟它們打了」

啪的一下，掌扇在他腦袋上，孫迎仙放下杯子，收回手：「你什麼本事，爹不知道，十幾隻鼠，能把你骨頭都啃乾淨，說吧，怎麼逃出來的？」

孫小雲訕笑了一下，頗有些不好意思的摳摳手指頭。

「還是爹清楚，其實是得了一個高人相助，一個書生模樣的人」說到激，抬起臉來，繪聲繪的講起林中發生的事，「那人唰的一下抬手，一把劍就衝上天，落進地裡，哎喲，整個地麵都在抖，那些打鑽在泥裡的鼠片刻不到，唰唰幾下，就見那不要錢似得咕嚕嚕從地裡冒出來。」

對麵，端起的茶杯懸停，孫迎仙臉愣住，抬起眼簾看去對麵還在說話的兒子，開口打斷道：「書生？旁可有一頭禿的老驢，驢上是不是有個書架？」

「爹，你也看見了？」

孫小雲疑的回了一句時，灶房裡，陡然響起『呯』瓷碗碎裂聲，青年連忙起跑去灶房，「娘，發生什麼事了？」

不大的灶房裡，婦人獃獃的站在灶頭，對摔在腳邊的碎片，以及兒子問來的話，好像都沒有聽到。

「爹，我娘這是爹？」

孫小雲站在門口回過頭問去院子裡，原本坐在石凳上的孫迎仙匆匆忙忙起，摟著袖子飛快跑出了院門，本不理會兒子，就連村裡人打來的招呼也顧不上了，一口氣衝出村西口，過了木橋，上去西麵的棲霞山。

雲海斷崖，塌了的茅廬，還有遠一顆老鬆及墳堆立在那裡，滿地的落葉，一切跟二十年裡，沒什麼兩樣。

『難道小雲到的，不是陸良生？』

道人立在斷崖前，心裡終究有些不甘心，朝崖外翻湧的雲海，卯足了力道嘶吼：「陸良生！！！」

「陸大書生！」

聲音嘹亮，久久不息的回山間，除了山林沙沙的輕響，沒有任何聲音回應，孫迎仙須髯在風裡抖，闔了闔眼睛，想來也是自己太過敏了，正準備轉下山，始料未及的聲音，忽然響在他下山那條山路上。

「老孫，這麼大嗓門兒，想把本國師嚇出來嗎？」

山風吹過林野，蜿蜒而上的山路，一個書生模樣的青年負著雙手，笑的走上來，叮叮噹噹銅鈴聲裡，一頭老驢甩著禿尾像是咧嘲笑，旁邊，還有穿著素白的子，也朝他輕笑，打了聲招呼。

「孫道長。」

還有，立在驢頭上的蛤蟆，探出蛙蹼來，「可晾了田給老夫？一併拿來！」

孫迎仙立在那兒，看著仿如當初的一行人，臉上笑了起來，鼻子卻是酸酸的，眼淚不爭氣的落到了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