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時山腳下，我看到陳靖了。」

廟門香客進進出出，走過碎石鋪砌的路旁老鬆下，石桌石凳清茶熱氣裊裊，形胖大的和尚放下掃帚，在說話的書生對麵坐下，也不客套，手抓過那茶水飲了一口，放去桌上，空空的杯底緩緩自行續滿。

法凈笑嗬嗬的豎起法印朝對麵微微低首。

「謝陸道，友請茶。」

這位出家人子灑，隨意道謝一番，便笑了起來，目投去山崖鐵索橋對麵，看著盤山而行的香客遊客，方纔回了陸良生剛才的話。

「那位陳，施主，五年，前來的，萬佛寺，原本，想要，出家，被方丈拒，絕，紅塵心，未斷，煩惱心，未靜，不，得空門，他便，在山下，每日為人，挑貨，分，文不取，貧僧有次，深夜下，山，見他獨，坐枯樹上，看著夜，空痛苦，流淚，想來也是，長之人，就叮囑了，山下人不，得擾他，與人挑，貨分憂，不過，贖罪，罷了。」

「原來如此。」

陸良生點點頭，茶杯放在邊，看著崖外對麵山腰上來來往往的影，大抵猜出陳靖關押了十五年被釋放出來，也知道那位小雪的姑娘化為補天石，以此告訴他該走什麼樣的路，而不是整日想著復仇。

「每個人在這世間都有著自己的緣法，既然陳靖選擇萬佛寺，自有他念想，就由著他吧，偶爾看一看天也好，心裡總有一個可以寄託的地方。」

胖和尚點點頭，同意書生的話語，不過兩人一個佛門高僧，一個即將離開人世間，唏噓一陣，便不再這件事上糾纏說下去。

「大師。」見到故友無恙，在寺裡待的還算如意，陸良生心裡高興，但自己要離開這裡的事，終究還是要跟對方做一個道別。

「在下，不日將離開了。」

『離開』二字咬的較重，上不便，但和尚心如明鏡，豈會聽不出？沉默了一下，豎印低首，道了聲『阿彌陀佛。』胖胖的臉上，出笑容。

「貧僧在此，先恭賀陸，道友了。」

「我剛從杭州過來，臨走時，遇上你師弟法海。」陸良生跟著輕笑，從袖袋裡取出之前船上畫好的地圖，放去石桌，「告訴他西行，傳播中土佛法，大師覺得，你師弟會去嗎？」

法凈愣了一下，看著石桌上那捲畫，臉上笑容化作苦笑，還是手將畫拿過來，「陸道友都，開口了，何許，還問貧僧，他必然心，會去的，這地圖，我便手下，代為轉，給他，想來不，出半月他就，會來萬，佛寺索取。」

該說的話說了，想見的人也見了，陸良生起告辭，走去鐵索橋頭，後法凈忽然開口住他，回頭看去，和尚雙手合十，躬禮佛拜下來。

「陸道友，保重！」

「保重！」

陸良生放開韁繩，雙手疊躬還去一揖，這一見後，怕是再難有機會相聚了，緩緩直起，收拾心在傳來的佛號裡舉步走離開，一路下去山腳，原本想見一見陳靖，也不知對方刻意躲著，還是在別，下來也沒見著影。

看著樹下鬆泥土，蟬蛹破土緩緩爬在樹軀，掙紮著褪去重重軀殼，陸良生抿笑了一下，回頭去仿如蜿蜒無盡的山道，「不見也罷，省得鬧心，往後的路，還不是自己要走！」

朝山上拱了拱手，書生拉過老驢轉去擾擾嚷嚷的山腳集市，傾斜的照來嘈雜山腳集市，附近林野間，錯落的樹木之後，一道滿臉清渣短須的漢子，麻短褂，去集市中走過人的書生、老驢，走過兩步，又停下，扶著樹軀的手緩緩抬起，疊在一起拜了下去，間艱難的出一聲音。

「先生，靖拜見先生」

叮叮叮

鈴鐺聲，約從外麵幕裡傳來時，耳邊忽地響起悉的嗓音：「靖兒，十五年監牢已過，往後要有活法，莫要將自己埋在過去。」

「先生？！」

陳靖猛地抬起頭來，四周並沒有人在，急忙追出兩步，來到地勢高，遠方一人一驢站在長河邊上，似乎看見他了，朝這邊揮了揮手。

「先生！！！」

漢子一時間忘記了下方嘈雜的集市，奔跑出幾步，看著漸行漸遠的影，猛地跪去地上，滿臉淚水，重重磕去一記響頭。

「靖，往後定當活出自己！」

嘩嘩~~

水聲湍急向南流去，陸良生捧起河水洗了一把臉，看了看遠方橫臥的佛陀山勢，朝低頭啃草的老驢打了一個響指。

「走了。」

運河也看過了，故人也見了，剩下的地方該是走一趟長安，至於左正、燕赤霞，估計是找不到，以兩人的子，這二十年裡多半結伴四遊山玩水、降妖除魔，居無定所的，想要找，怕是要多費一番功夫。

可自己還停留人世的時間並不多了。

向西去了一趟太原，如今那裡已不是李淵當總管了，二十年前就已經常駐長安，舉家都留在那裡。

不久，離開太原向西南走過太行山脈，地寸之如今修為下，想要一日千裡，都不是簡單的事，不到半日功夫，已經來到京畿之地，遙長安巨城。

涇河邊上，鄉民勞作田間，細細的渠分流著河水灌溉著片田野，遠河岸還有廟觀矗立，香火鼎盛，還未過去，半道上，一個著袍服長須的中年男子站在河邊看著過來的書生，臉上出了笑容。

上前拱起手：「涇河龍王，拜見國師！」

二十年裡，他已得皇帝封正，得了神位，陪著陸良生一路去往長安也說了一些況，當年那些神，也一一有了自己的廟觀，去往了各治理地方鬼妖魔，長安一帶水患除了天道必要的天災，他都會替百姓擋下。

沿河而走，各條河流千帆盡來長安，匯聚大大小小的碼頭，波浪推著河裡麻麻的船隻起伏湧，碼頭上，人聲嘈雜，汗流浹背的工人大聲喊著號子，搬運各地往來的貨在船艙上下進出。

了城裡，一片繁華，來來往往的長街上，胡音漫漫，扭腰肢的胡姬跳著西域舞蹈，晃響鈴聲，遠來的客商豪邁擲出錢財，迎來眼；拉過的驢車，老漢揮舞鞭子，笑嗬嗬的載著老伴兒過去集市，指著街邊花花綠綠的布綢說起什麼，惹來老妻拳頭打他。

「半仙算卦真準啊！」

「可不是，他算出老夫晚年要得子，高興的從北麵趕回來，果然家中一年未見的小妾，給老夫抱來白胖的小子！」

市井言語聲裡，陸良生聽著從旁說話走過的兩人，與齣一同走去所謂半仙的地方，穿過半條街巷，不遠的街坊前，排起了長龍，遠遠看見一個蒼蒼白髮的老人半闔眼簾，著一個婦人手腕，輕慢，隨後不捨的鬆開，說了些什麼話語，令得婦人連連點頭，隨後又指去後的樓舍。

「進去見到什麼不要慌張，隻管上柱香，投些心意功德，老夫定保你家中無事。」

這個承恩，這般歲數了，竟還擺攤算命。

陸良生笑了起來，這個大徒弟是得了他觀氣本事的，自然不會唬弄別人，隻是有些好奇，那樓舍裡有什麼，讓涇河龍王在外等自己，了形，與紅憐一起走了進去，然後，差點笑出聲來。

就見馬流披紅掛彩端坐神臺，手裡還拿著幾把香燭，向過來誠心禮拜的人，點點頭，說些保佑之類的話語。

「公子，怕是這四人沒去朝堂，反而跟承恩合夥坐起買賣了。」紅憐忍不住捂笑出了聲，那邊端坐神臺的影好像聽到了話語，連忙轉過頭來，正想細瞅空的角落，忽然外麵有人喧嘩。

「快快，半仙，我家夫人快不行了你得過去幫忙理下後事，嗨，你別問了，就是東北那閔府那家。」

正想現一見的陸良生眉頭皺了起來，看著被兩個下人打扮的影架著急急忙忙離開的半瞎，走出樓舍，跟了上去。

天漸暗，城中升起了燈火，長街遠，一棟宅院掛起了白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