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繞營地,葉長庚檢查每哨卡。
有一名值守的士兵生病,把手攏在上咳得不過氣。葉長庚讓他回去歇著,睡兩個時辰再過來。
今夜銀河垂地、月華如練。葉長庚不懂得詩作賦,也覺得這樣的夜很。
得有點想家了。
哨卡是兩人共同值守,那名生病的離開,還有一個陪著葉長庚。
士兵靠在樹上,有些警惕地看向遠,說道“將軍,今夜不對頭啊。”
“怎麼不對?”葉長庚走近一步,瞬間警惕。
這士兵名朱彥,長得雖然賊眉鼠眼,卻機靈得很。
“太靜,”他悄聲道,“你聽,連鳥聲都沒有。”
往日夜晚值守,樹林里得最歡的是蟋蟀之類的小蟲子。進深秋后,蟋蟀了,但鸮鳥的聲總是不斷的。
士兵討厭那個報喪一樣的聲音,總會丟石頭驅趕。
鸮鳥走了,還能見夜鷹和蝙蝠飛過,老鼠在地面吱吱呀呀爬著,覓食的野兔驚地逃竄,驚飛棲息在樹葉上的螢火蟲。
但是今晚實在很安靜,除了篝火燃燒的畢畢剝剝聲,靜得像是他們耳聾了。
葉長庚向遠看去,突然一手握刀柄,一手把朱彥往后拉。
“快回營地,醒大家,狼群來了!”他的命令急迫又有條不紊,朱彥頭皮發麻怔在原地,被葉長庚重重拍在背上,才想起來奔跑。
“起來起來!”他敲著腰里示警的銅鑼,“有狼群襲擊,快起來!”
營地大,遠的狼群也不再藏行蹤。
一匹一匹,它們像奔向羊群狩獵的幽靈,閃電般向營地襲來。
葉長庚只來得及從篝火中撿出燒得最旺的木,便跑向進出營地最寬闊的道路。狼群已經來了,它們撞飛阻擊的士兵,撲向人群,也撲向營帳。
葉長庚揮火把嚇退一匹狼,那匹狼卻并未逃跑,而是同其他狼一樣,瘋狂地撲向其他人。
“保護吐蕃使團!”葉長庚喊道,“用火!用刀!圍在一起,不要單獨抵抗!”
他的命令讓混的士兵穩定心神迅速集結,而葉長庚自己,也突然想到了什麼。
狼!
一個月前,他狩獵到一匹雪狼。莫非那匹狼竟然是頭狼嗎?頭狼死去,狼群是一定會尋找復仇的。
那雪狼被葉長庚剝皮,一半皮做護膝,還有一半就掛在營帳。
他迅速向營帳沖去,從墻上取下狼皮,又把裝信煙
的袋子綁在上,跑出營帳。
“三隊上馬!”他喝道,“其他人守衛營地!”
將士齊齊應聲,葉長庚翻上馬,用刀割開胳膊,往狼皮上抹了一片跡。
“你們的頭狼是我殺的!”他甩那條白的狼皮,喊道,“要報仇,跟我來!”
馬匹驚著揚蹄,竄出營地。那些狼嗅著腥味隨其后,在窄小的道路上,揚起一片塵土。
葉長庚在前,三隊十人在后,中間夾著二十來匹野狼。
跑到空曠,葉長庚丟下雪狼皮。
那些狼一擁而上,爭奪片刻,已然決出勝負。率先搶到狼皮的,便是新一任頭狼了。
那頭狼口中咬著狼皮,退后幾步,而它邊的野狼,像是聽到了什麼號令般,向葉長庚撲來。
葉長庚沒有驚慌,他跳下已經驚不聽指揮的馬,人落地,弓已經在手中握,箭矢出去。
跑在最前面的狼頭頂中箭翻滾在地,第二匹、第三匹,三匹狼中箭,其余的已經沖到面前,弓箭也就沒有作用。
棄箭用刀,第四匹飛躍而起的狼咬到葉長庚的肩膀,葉長庚忍痛揮刀,剖開野狼肚子。
狼吃痛掉落,奔跑時踩到自己的腸子,摔在地上,奄奄一息。
葉長庚喋而立,在黎明淺淡的晨中,如戰神從天而降。
狼群圍著葉長庚,逐漸形一個小圈。它們小步奔跑試探,卻不敢進攻。葉長庚取下信煙,放倒在地上,燃放。
“咚咚咚”幾聲巨響,信煙向四周炸開。
狼群驚一陣,不遠傳來嚎。
那聲凄涼悲傷,又帶著中氣不足的退意。
狼群聞聲而散,向遠跑去。
此時三隊人馬才追來,他們紛紛舉起弓箭,葉長庚勒令他們住手。
“夠了!”他道,“狼群已經得到白狼皮,不會再跟著了。”
有人去追跑走的馬,有人上前給葉長庚簡單包扎傷口,葉長庚低下頭,看到被他剖開肚子的狼還沒有死。
“有針線嗎?”葉長庚詢問跟來的一名士兵。
那士兵連忙掀開馬匹褡褳
,取出針線,有些擔心道“等回去了,讓大夫吧?”
“不是我。”
葉長庚說著蹲在野狼邊,野狼要逃跑,卻無法站立。他把那些掉落的腸子塞回野狼,看了看,腸子沒有斷,興許能活。
葉長庚不擅長針線,只是把狼皮對在一起,糙地合好,灑上金瘡藥,嘆了口氣。
“救它干什麼?”部下面不解。
“原是我獵狼怒了它們,”葉長庚道,“到底是條命。如果不管,它會活著看自己被野啃食。”
肚腹剖開暫時不會死去,但禿鷲或者豺狗很快就會來。
部下扶起葉長庚道“快回去吧,將軍的傷口也耽誤不得。”
好在營地損壞不大,抵擋及時,有幾名士兵傷,傷得還沒有葉長庚重。
吐蕃使團親自迎接葉長庚,見他安然返回,便雙手舉向天空,大聲說著吐蕃話,為葉長庚祈福。
葉長庚對他們點頭,使團散開,出正中站著的吐蕃公主。
穿一件藍的偏領大襟,頭戴金緞狐貍帽,前掛著一個金項圈,上面綴滿五彩寶石。面紗擋住了的臉頰,出一雙勾魂攝魄的丹眼。
會說漢話。
“葉將軍,你傷了。”
雖然看不到的面容,但卻能從那雙眼睛里,覺到關心和擔憂。
軍中大夫拎著藥箱跑過來,葉長庚對吐蕃公主簡單施禮,便向營帳走去。
沒想到大夫剛剛拆開糙包扎的傷口,吐蕃公主就到了。
“我來吧。”手里拿著一瓶藥水,對大夫道,“狼牙有毒,只是止包扎,很快會發熱生病的。”
葉長庚站起,推辭道“承蒙殿下關心,怎麼能勞您親自……”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大夫就識趣地溜出去。
吐蕃公主對葉長庚笑笑,聲道“奴家一路有將軍保護,才能安然無恙。我們那里不像漢人有這麼多規矩,為您治傷,是奴家的本分。”
說著話,手指已經到葉長庚的胳膊。
因為個子不高,輕輕地踮著腳道“請將軍坐下。”
葉長庚有些別扭地坐下去,吐蕃公主彎下腰,把藥水倒在葉長庚傷口上。一涼意在傷口邊緣散開,葉長庚以為已經結束,正要說話,吐蕃公主的手指已經到他的。
> 細長的手指輕輕聚攏,出傷口的水,連三次,又用藥水沖洗三次。
或許是彎腰太久不太舒服,竟然緩緩跪下來,子著葉長庚,似乎是無意,又用盡了風。
一位份尊貴的公主,跪在他邊,潔白的面紗時不時拂他的胳膊,細長的丹眼滿含誼,細致微為他治傷。
葉長庚臉頰通紅扭過頭去,一直到吐蕃公主輕輕說了聲“好了。”
葉長庚轉過頭,竟然見掀開面紗,正對著傷口上多余的金瘡藥吹了一下。
藥散開,葉長庚的眼神也失神地散開。
他沒敢注意公主長得怎麼樣,只覺得渾滾燙。
“請將軍好好養傷,”吐蕃公主聲道,“對了,將軍還不知道奴家的名字吧。格桑梅朵,煩請將軍記得。”
已經重新戴好面紗,除了那雙迷人的眼睛,看不出什麼表。
但的聲音,又怯,又自然,有一種迷人的矛盾。
“末將記住了。”
葉長庚木木地回答,覺自己像站在云彩上,稍不留神就可能跌落下去。
雖然在朱雀大道拒絕了李策,但葉還是給哥哥寫了一封信。
容很簡短。
不要從甘州經過,切記。
把信給最快的驛站,葉騎著馬兒在街上溜達。慢慢地,走到了公主府外面。
想起吊唁那日,自己同李策眉來眼去的樣子。
那個時候,他的心就似乎有些不對。但葉心,只覺得是場合原因。
葉對著公主府的門,嘆了口氣。
正要離開,里面忽然走出來一個穿孝的門房。
“是葉武侯長嗎?”那門房恭道,“我們小姐想請您一敘。”
長公主的兒舒文如今正在孝期,是不能出門的。
要見人,只能請人到府上來。但這里不久前才辦過喪事,不是關系特別親的,輕易也不會登門。
葉懷疑自己在人家門口晃太久了,才惹得舒文以為有事要辦。
把馬繩丟給門房,葉在丫頭的引路下,見到舒文。
倒不是為了敘話,是為了讓葉幫忙送東西。
給嚴從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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