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趙葳都聽不下去了。
“阿父!”
一腳踩中趙奉腳背,眼神警告。
什麼做“主上不是人”?
這話怎麼聽怎麼像是對上不敬。
趙奉頓時倒一口涼氣,臉由青轉白,忍了半晌才將堵在嚨的痛呼咽下去,痛心疾首:“大偉,你下腳之前也不看看自己格,你老父親陣前都沒這麼重的傷。”
這一腳下來讓父搖搖墜。
他單腳跳著離兒遠了兩步,將寥嘉當做人形拐杖:“北漠前線傳回來的消息就是這樣的,字面意思——主上可能不是人。甭管人還是非人,沒死就好。自打賊星降世這麼多年,神神鬼鬼的事還見麼?你們也不用大驚小怪的,真要有國喪,早了。”
趙奉對此接納良好。
趙葳還是太年輕了點,一驚一乍。
寥嘉心態穩下來,眸及還在昏睡的顧池,問道:“星關失守,損失如何?”
康國跟北漠邊境防線一共三個要隘。
星關的地理位置不算最重要,但落北漠手中,再加上主上在陣前被敵方二十等徹侯重傷,兩個壞消息下來,士氣怕是大跌。北漠戰場局勢不妙,高國這邊豈會放過這麼絕妙的機會?河尹的力怕是會翻幾倍。
趙奉神擔憂搖頭:“還未奪回。”
寥嘉在腦中回想曜日關、逐月關和星關,三要隘附近的地形以及己方兵力部署況,蹙的眉頭稍展。趙葳也道:“北漠拿下一星關沒多大用吧?他們也不似咱們可以短時間離對糧線后勤的依賴。主上兵馬阻截北漠對星關的補給,再遣派坤州兵馬在境堅壁清野,扼殺北漠從坤州境補充糧草的可能,兩面夾擊,北漠不就被包圍了?”
打仗最重要還是打后勤。
北漠拿下星關,卻也容易陷兩難局面。己方主力一部分鎮守曜日關,一部分囤積駝城。三要隘分布在一條延綿不絕的城防線之上,從駝城到逐月關和星關距離差不多,支援方便。一旦發現北漠兵馬往星關運送糧草就能出手截殺。己方甚至不用出大量兵馬搶回星關,北漠支撐不了多久。
不過,這樣就是打消耗戰了。
康國兩頭作戰的況下,吃不消的。
寥嘉眉宇深鎖,漆黑眸子閃過冷之:“大偉說的這個況,要建立在北漠兵馬無法沖出重圍的基礎之上。北漠如今有二十等徹侯本尊坐鎮,阻截他們糧線不容易。”
哪怕北漠五糧倉被林風燒了兩個半。
可惜,第三個沒完全功,行蹤被人提前清,遭遇伏擊。慶幸沈棠派出接應林風的兵馬抵達及時,戰后清點,蘇釋依魯率領的這支烏州銳府兵折損尚在能接范圍。
如此,北漠也還剩兩個半糧倉大營。
這些糧草能夠北漠揮霍很久。
只要在糧草耗盡之前攻下康國,糧食危機就能迎刃而解,此前種種損失也能挽回。
趙葳氣得咬牙。
恨不得現在就飛到北漠前線砍人泄憤。
趙奉道:“如此就被了。”
莫要忘了,跟北漠開戰前,坤州金栗郡還出了糧倉失竊丑聞。以北漠在坤州的多年布局,很難說他們沒有其他后手。例如有人給北漠方面運送糧草,接濟他們……
趙葳擔心另一件事。
“阿父,星關主將是誰?生死如何?”
趙奉:“是云元謀,目前生死未卜。”
“主將是云將軍?鮮于將軍呢?”
這對師兄弟一向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互為輔佐。武將抱團本是敏的事兒,一般況下,趙葳跟趙奉都要避嫌,但這對師兄弟是個例外。只因他們出底層,在朝中沒有太深基,跟其他人都沒什麼多大。師兄弟走得近一些,也不容易被欺負。
對此,主上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云策在星關,鮮于堅大概率也在。
趙奉沉搖了搖頭:“生死未卜。”
見趙葳擔心,趙奉又說了自己的猜測。
“活著的可能更大一些。”
武將戰敗,一般只有三個可能。
其一,抵死不降,被斬殺;
其二,抵死不降,階下囚;
其三,接敵人招攬,歸順北漠。
尋常俘虜沒價值,但云策和鮮于堅不同,二人都是年輕有潛力,追隨主上時間長的元老了。北漠無法招攬二人,也可以用二人當籌碼跟主上談判,換取錢糧,或者被康國擒獲的北漠俘虜,獅子大開口一些,甚至可以用二人換一兩個郡縣。趙奉傾向第二種猜測。
第一個是回報價值最小的。
北漠殺了他們也會心疼。
寥嘉冷不丁道:“北漠那個二十等徹侯,是此前那個十八等大庶長化的本尊?”
趙奉點頭:“嗯。”
二人的對話點到即止。
盡管趙葳是自己人,但涉及云達和云策師兄弟關系的報,仍屬于機,主上不允許知者擅自外傳。若是不慎泄到軍中基層,再加上星關在云策二人手中丟失,難免會有人惡意揣測污蔑二人的立場。一側的趙葳直覺這里頭有,但也懂分寸二字。
寥嘉:“希兩位將軍平安無事。”
沈棠放任自己駕崩的事兒在民間流傳,北漠還未上鉤,顧先咬了。他這一昏迷就是整整三天三夜。期間杏林醫士來了七八次,也不懂他為何醒不來。寥嘉再三追問杏林醫士:“醫師,史大夫可有命之憂?”
杏林醫士很篤定:“并無。”
寥嘉按捺心焦:“那就好。”
他做主瞞下顧池吐昏迷一事。
前線這會兒夠,主上這會兒的況也不知曉,他這兩日去信詢問,得到的回復都是“無恙”二字,再多的細節就沒了。民間關于主上駕崩的傳聞越來越盛,位于王都的秦禮現在還能穩住局勢,但王庭這邊再不出面解釋,怕是其他朝臣和各地世家也要坐不住。
主上建國本就是踩著世家上位的。
心中記恨此事的,大有人在。
這些人趁搞點事可太正常。
偏偏在這個多事之秋,還有西南分社的人下場,回到雒還要派遣人手排查一番。
抓一個,殺一個!
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寥嘉第二日啟程回雒。
主上讓秦禮和顧池二人監國,如今顧池昏迷,憑秦禮一人怕是不住場子。寥嘉并未帶走顧池,杏林醫士說他的需要靜養,最好顛簸,便只能將人委托給趙奉。
“唉——”
趙奉有空也來看看顧池。
“怎麼現在還不醒來?”
殊不知,哪里是顧池不愿意醒來,明明是他在昏睡的這陣子,做了一個極其怪異的夢境。“看”到了沈棠此前經歷。那日吐之后,他的意識陷漫長的黑暗,周遭沒一點兒聲音,他甚至覺不到自己的。
不知過了多久,眼前豁然一亮。
驚覺自己出現在一頂裝飾簡單的營帳中。
他視線直接落在營帳的輿圖之上。
【這幅輿圖是……】
上面清晰點名了曜日關、逐月關和星關的位置,批注的字還很眼。不待顧池疑自己怎麼跑到北漠戰場,便聽帳外傳來腳步聲。腳步聲有三道,一前一后進來三人。
顧池正要笑著迎上前:“主上。”
料主上無視了他。
主上后的白素也無視他存在。
公西仇更是從他穿過去。
顧池角笑容僵住了,不可置信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和:【這難道是夢境?我不是來到北漠戰場,而是夢到了……】
正想著自己怎麼會做這樣的夢,該如何醒來,便聽白素道:【令德傷勢不致命,杏林醫士全力施救,頂多兩日就能蘇醒。蘇釋依魯傷得反而重一些,要將養一陣子……】
顧池這才注意到主上衫沾著。
一襲勁裝穿戴整齊,這些不像是殺敵人留下的,莫非是令德的?顧池的猜測很快得到了證實,這些確實是林風的。白素帶兵據報支援林風,湊巧趕上林風被伏。
盡管林風再怎麼謹慎小心,但的目標可是北漠的命子——糧倉大營。北漠猝不及防被帶人燒了兩,剩下三糧倉大營戒備提到最高。林風并無這三報,縱火后,撤退路上遭遇敵軍堵截,蘇釋依魯不想跟他們,這跟找死沒什麼區別。
林風負責指揮,跟追兵放起了風箏。
架不住敵人多路圍堵,逐漸小包圍圈。
短兵相接,上來就拼命。
白素就是這個時候殺出來的。
兩路兵馬艱難會合,協力殺出重圍。
【蘇釋依魯這老……】沈棠口中嘀咕什麼,聲音輕得出奇,跟著又道,【他的行為倒是超出預料,還以為他會趁機報復。】
危急關頭倒是蘇釋依魯幫了一把林風。
他自己傷勢這麼重,也與此有關。
白素:【他不承認自己救了令德,只說令德人頭不能被北漠的拿了,原計劃是殺到最后幾個人,他先殺令德,再自清場。】
蘇釋依魯被救回來的時候,他還死死拉著醫師的手,咆哮:【不管老子能不能活,軍功褒獎絕不能有救林令德這回事!絕對!】
救林風,真不是他想的。
因為憋著這口氣,蘇釋依魯傷勢雖重,但那個求生意志強烈到杏林醫士都咋舌啊。
沈棠擺擺手,笑容多了幾分惡劣:【行行行,不褒獎他,回頭讓無晦上門道謝。】
自家孩子被人救了。
不管救人者出于什麼想法,結果最重要。
無晦視林風為親生,登門道謝太正常。
公西仇待在旁邊像一個無背景板。
顧池坐他邊:“這該怎麼醒來?”
他不知道自己夢到這些場景是真實發生過的,還是即將要發生的,亦或者只是自己胡思想的,自己都不能在夢境久留。主上駕崩一事,他生要見人,死要見尸!不管他如何心焦,用什麼言靈手段,周遭場景都堅若磐石、紋不,顧池心急如焚也不行。
正愁著,帳外有急報。
【報——】
沈棠:【進來。】
傳信兵帶回來一個極壞的消息。
也正是這個消息讓顧池確定夢境的時間線,前不久,有斥候發現北漠行軍痕跡。從痕跡判斷,其兵力不下五萬,行軍方向疑似逐月關。這些痕跡還很新,不足十二時辰。
沈棠蹭得起:【確信?】
近來,北漠一直避免跟沈棠主力上。
小沖突試探一番就撤退,跑得比兔子快,沈棠知道北漠是想搞自己心態。隔一兩天就能收到北漠兵馬行軍的報。這些狗東西還會玩兒,三千人的行軍痕跡偽裝三萬人的,誤導沈棠他們派出了主力銳,隔天又將萬人規模的偽裝兩三千人行軍痕跡。
虛虛實實,實實虛虛。
主打一個欺騙。
生演繹什麼“狼來了”。
哪怕沈棠一直不上鉤,但折騰次數多了,沈棠兵馬的士氣也會影響。今日又搞出一個五萬兵馬的大戲。深吸一口氣:【這怕不是調虎離山、聲東擊西之計,明面上目標是逐月關,實際上虛晃一槍目標對準了星關,北漠這群狗,遲早打他們的頭。】
當然,也可能啥也沒有,放鴿子。
北漠這麼搞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但沈棠有自己的妙招。
康時這廝這種時候還是很好用的。
沈棠點齊兵馬,剛行軍三分之一路程,收到一則噩耗,星關遭遇北漠主力襲擊。
國境屏障都升起來了。
防線力巨大。
顧池跟在沈棠邊,聽到大罵。
【臥槽,康季壽!】
【傳令回去,增援星關!】
沈棠心中很清楚,北漠虛虛實實搞了這麼久,恐怕就是為了今天——集中兵力攻下星關。若失手,北漠士氣被重挫,沈棠這邊也有了警惕,很難再如法炮制第二次。
看著這一幕,顧池垂在側的拳攥。
全軍疾行增援。
速度不可謂不快。
但北漠這邊結束戰斗更快。
顧池看著遠已經眼可見的星關城防,升起的國境屏障不斷溢散出圈圈漣漪。
腳下地面也能應到遠的震。
直到——
幾十上百顆攻城巨石拖著火焰長尾砸下,一條條披重甲的冰龍接二連三炸開。
國境屏障,應聲而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