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達顯然比龔騁要有經驗。
他跟公西一族大祭司打過道,深知這些人的詭譎手段。即墨秋第一次不得,只得退而求其次,以結陣暫時隔絕云達的進攻,問:【你這人為何非得趕盡殺絕呢?】
云達冷嘲:【大祭司跟老夫說這些?】
他當年被欺騙,困守一地百年!
這如何不是一種趕盡殺絕?
疼在自己上就開始嚷了?
顯然,即墨秋并不是這個意思:【老師生前叮囑我,斬殺敵人永絕后患是上策;打不過敵人就要逃,這是中策;打不過還逃不走,便要用下下策,但我實在是不想用。】
以前智竅封閉,老師說什麼他聽什麼。
如今智竅開啟也有了點恥心。
恥心讓他無法坦然地“以人”,老師說他只管做,天雷會幫他將敵人劈死,也不知道這話靠譜不靠譜。即墨秋隔著結界著云達,嘆氣道:【你也不想看到的。】
用商量的口吻跟云達曉之以。
【不如你我各退一步,如何?】
再跟對方之以理。
【我瞧你上留著沖破封印殘留下來的印記,應該是元氣有損,有什麼顧忌吧。我確實打不過你,但拼命讓你畫地為牢再困三五十年卻沒問題。阿年尚在盛年,三五十年后,他的后人還有阿來的后人,總有一個再被選為大祭司,伱還能恢復自由之嗎?】
即墨秋上這麼說,心已做好采用下下策的心理準備,只是不知老師口中的天雷強度有多大,能否劈死眼前二十等徹侯。
饒是云達修養這麼多年,也被即墨秋這番無恥言論激得神思不穩,濃烈殺意自雙目迸發,縈繞周的冰藍氣息被殷紅浸染。在眾人頭頂上方,一條條冰龍到云達的緒,進了躁狀態,口中時不時沖發出威脅的龍,沖著眾人鷹瞵虎視。
即墨秋看著那些冰龍的反應。
老實孩子老實問:【被說中了嗎?】
看樣子,云達確實有些不為人知的顧忌。
即墨秋借寬袖的掩飾,再次單手掐訣布,同時用語言干擾云達:【其實先祖封印你們也不全然是壞事。你們是二十等徹侯又如何?殺孽如此重,壞了生死平衡,天道如何能輕易放過你們?說不定就是這百年的避世不出才讓你們磨煉了子,更上一層。】
云達聞言,皮笑不笑。
聲音仄道:【照大祭司這番歪理邪說,老夫是不是還得謝你們公西一族?】
他不斷往手掌灌注武氣。
武氣隨著一次次,由淺至深。
似心臟那般跳。
每一次跳就是一次。
武氣在他手中逐漸拉長,化一支冰箭,長弓挽至滿月,跳躍的藍紫電流圍繞著冰箭蓄勢待發。他這一箭的目標仍是沈棠!
箭矢離弦來,天地驀地一暗。
顧池攥拳頭起。
心中慌:“夢境怎麼沒有了?”
二十等徹侯出那一箭,主上三人如何了?顧池強下心中慌張,試圖清楚自己所在環境。此間漆黑無比,手不見五指,似一片虛無混沌的空間:“主上?主上!”
他用最大的聲量去喊沈棠。
這既然是的夢,應該有所知。
顧池不記得自己在黑暗中行走了多長時間、走了多長距離,就在他喊得嗓子都要啞掉的時候,約有鳥啼傳耳畔。他靜心分辨聲音的方向,一步步朝著聲音方位靠近。
“這里怎麼會有樹林……”
此時,恰好一陣微風拂面。
這陣風也揭開蒙在顧池眼前的黑暗。
他發現自己正置一片看不到盡頭的林,周遭全是不知名的樹木。樹干高聳云,樹冠茂,遮天蔽日,落不下。顧池暗自猜測:“這也是主上做的夢嗎?”
“主上?”
顧池彎腰穿過一棵倒下的枯樹。
“主上你在哪里?”
無頭蒼蠅一般在叢林穿梭尋找沈棠。
“為什麼都找不到?”
顧池對自己剛才的判斷產生搖。
“主上究竟在哪里?”
他本就心煩意,對周遭環境的警惕遠不如平日那麼高,不慎踩到一片厚重苔蘚,腳下一,竟是跌附近一個蔽大坑。這坑深不見底,顧池失控下墜許久也沒見底。
下墜速度越來越快。
最后快到顧池意識陷昏迷。
當他悠悠轉醒,還以為自己離了夢境,誰知一睜眼看到的不是悉營帳棚頂,而是一片怪異的雪白“屋頂”。“屋頂”沒橫梁,高度也矮,顧池稍微一手就能頂。
“看樣子還沒離夢境……”
顧池仔細觀察四周環境。
此間狹小,兩墻之間不過二十來步。
角落堆放著大量怪異件。
顧池正要湊近仔細觀察是何,耳尖聽到門外傳來一陣咔嚓靜。他瞬間警惕,正想著躲哪里,一扇小門被人從外打開。顧池看到來人模樣,眸中迸發欣喜,忙迎上前。
“主上原來在這里?”
來人面孔與沈棠一模一樣。
準確來說是跟十一二歲的沈棠一模一樣,眉眼間帶著稚,穿著打扮古怪,平日打理整齊的長發只剩齊肩的長度。徑直向前穿過顧池,看到這幕,顧池心下失落。
但仍邁開步子跟上。
“主上可知這是什麼地方?”
明知不會有回答,顧池仍習慣詢問。
拉開一張造型怪異的坐,從一旁掏出數十只類似“筆”的東西。正要筆,靜謐空間被一道刺耳聲音打破。顧池也被嚇得心臟一,扭頭張,找尋聲音的源頭。
【喂,誰?】
顧池看到從口袋掏出一塊……
啊不,一片磚頭在耳畔。
那怪異磚頭會發,還能發聲。
顧池仗著看不到自己,按捺不住好奇心湊近觀察“磚頭”的模樣,也聽到“磚頭”發出來的聲音:【十月七號,有異象。】
那是一道略帶沙啞的男聲。
道:【異象什麼的,從我出生的二零年開始就沒斷過吧?這事兒值得預警?】
從一旁抓了一把瓜子仁塞里。
繼續說道:【剛出生就染了重病,高燒差點嗝屁,好不容易扛過來了,三天兩頭大病小災。吃的魚是有毒的,喝的水是有輻的,我現在沒進化出三頭六臂都靠生得早。】
【凡胎不起這麼折騰。】
沉沉嘆氣,眉宇惆悵。
【老七,你確定我渡劫劇本正常嗎?】
“磚頭”:【不出意外是正常的,這次甚至都不是劫了,只要求你平安順遂長大,經歷凡人一生,生老病死就算功。】
與其說是渡劫倒不如說是度假。
再次嘆氣:【不出意外是正常的?我懂,我都懂,不出意外的話就要出意外了。我也是天真單純竟然會信了老狐貍的鬼話。對了,剛才說的十月七號異象是……】
“磚頭”告訴:【多準備資吧。】
爭取活到壽終正寢。
【準備資?】揚高了聲音,沖著“磚頭”咆哮,【狗東西不是說我渡劫拿的是校園小甜文劇本?你現在讓我準備資?準備這玩意兒做什麼?末日求生play嗎?】
“磚頭”那邊依舊保持著沉默。
下火氣,問:【人找到了嗎?】
“磚頭”的聲音多了幾分異樣。
【人是找到了,不過出了點偏差。】
【偏差有多大?】
“磚頭”心虛:【三四千年那麼大?】
此番渡劫就是為了尋人。
只是要尋的人還要三四千年才投胎。
陷了漫長的沉默。
彎腰湊過來聽的顧池也陷沉默。
仔細分析二人對話的意思。
【三、四、千、年?】
每個字都像是后槽牙出來的。
【待歸位,你看我不將你拆了燒火!】
口中咒罵一聲,徒手碎了手中的“磚頭”。“磚頭”在空中留下一道完的拋線,準落畫室角落的垃圾桶。雙手枕在后腦勺,兩條疊搭在桌子上。
雙眼無神落在天花板。
顧池不懂想什麼,自己的文士之道無法讀取夢境之人的心聲,他也百無聊賴參觀這間古怪房間。一些板子上著白紙,有些白紙還是空的,有些已經被畫上古怪圖案。
只看這些圖,顧池便確定就是主上。
“如此‘鬼斧神工’之作!”
也只有主上能畫出來了……
不知何時,來到了顧池后。
帶點兒得意:“我畫的不錯吧?”
顧池脊背僵住:“你、你看得到池?”
理所當然點點頭道:“我眼睛又不瞎,當然看得到啊,一開始還以為是哪里飄來的孤魂野鬼。只是你很有眼,懂得欣賞我的作品。僅這點,你就不是普通小鬼。”
顧池:“……”
一眼便看出顧池似有心事,大方道:“莫非是生前什麼未了心愿?似這般執念不散,彌留天地的小鬼我見得多。今日你我有緣,你說出來,我或許能幫你一二……”
一聽這話,顧池便知誤會了。
不過,他還真有一個心愿。
顧池雙眸著:“希主上醒來。”
“你主上?”
顧池重重點頭:“嗯,唯此心愿。”
坐下,翹著,準備掐指替顧池算算:“說吧,主上姓甚名誰,生卒何年?”
“姓沈,名棠,字梨。”
抬頭看向顧池:“什麼?”
小鬼的主上跟自己撞名了啊。
顧池兀自道:“生年不詳,未薨。”
與顧池對視良久。
不知想到什麼,掐指又算了一番。
顧池道:“池的主上,正是你自己。”
:“……”
二人對視,只是幾個呼吸的功夫,窗外東升西落不知幾個回。窗明幾凈的畫室也在這個過程變廢墟,落下厚重灰塵。
不遠,鋼鐵森林被戰火蔓延,肢扭曲腐爛的人形怪嘶吼著追逐活人。影轉,無數變異植也加這場怪誕劇目。
錯開跟顧池的視線。
跑到原先窗戶的位置向外眺。
漆黑的天幕掛著一不祥的赤殘月。
空氣中彌漫著令人窒息的怪異力量。
震驚喃喃:“這是怎麼回事?”
奈何顧池知道的比還,更無法解答,唯一能做的就是像往常一樣站在后,以一個僚屬的份追隨主上,僅此而已。
滴答,滴答,滴答——
豆大雨點由緩轉急,不一會兒就暴雨。
顧池下意識手去接雨滴。
雨水如墨漆黑,約可聞腥臭。
鋼鐵森林已廢墟,那些暴的植在這場腥臭雨水洗禮下瑟瑟發抖,能躲避的都躲起來,不能躲避的哀嚎連連,不多會兒就被雨水腐蝕,效果堪比傳說化尸水。
顧池為這一幕失語。
“這是……什麼雨水?滅世大劫嗎?”
抬頭看著那安靜月,眸底緒不斷切換變化,原先還澄澈的化深沉:“雨水從海洋而來,也是人類的產,但還不足以覆滅人類。真正覆滅人類的是他們掀起的戰火,到都是令人窒息的穢。”
聲音平靜無波。
這話也讓顧池順利想起以前的線索——
眼前的場景,莫非是數千年前,上一代人類文明毀滅前的畫面?有了這場末世災劫,才有他生活時代的一切?越想越肯定猜測。
席地而坐。
顧池覺得的反應不太對。
的緒太平靜了。
仿佛看穿他的所思所想,淡聲道:“覆滅一個文明,還會有另一個嶄新的文明登上歷史長河舞臺。滅了一個人族,還會有另一個智慧種族墨登場。輾轉更替,規律如此。人族如今的覆滅也不過是在重復上個智慧種族的老路罷了,無甚特殊,也無需嘆息。”
顧池張張,卻不知該說什麼。
反而拍他肩膀寬。
“順其自然,接天命。”
顧池喃喃問:“主上不想救世?”
仿佛聽到什麼好笑的事:“救世?為什麼要救?且不說我局渡劫,只是凡胎,沒這份能力。即便還有通天神力,也不可能介人族的因果,因為與我無關啊。對于人生短暫的人族而言,人族歷史漫長輝煌,它好比林間矗立千年數千年的古樹……”
“人族伐樹建房、燒火取暖前,可有覺得這棵樹難得?對于我而言,它亦如是。”
顧池震驚看著。
漠然看著腳下大地被漫天海浪席卷,淹沒消失,也看著原先的海洋被升起的陸地取代:“而且,救,這個詞用錯了。誰都沒資格居高臨下,所謂的神也一樣。外力的‘救’不過是一種飲鴆止。人族是被自的貪婪拖下地獄,自然也需要他們自己出手,將自己拉出亡族滅種的泥淖。除此之外——”
話落,一道柱自九州方向沖天而起。
無數道虛幻人影從柱飛出,伴隨仙音散向四面八方,竟是生生托起下沉的大陸四角。已經被海浪徹底淹沒的大地迎著逆勢緩緩上升,逐漸出千瘡百孔的廢墟殘骸。
顧池錯愕睜圓眼。
他從這些人影上到了言靈氣息。
輕笑:“呦,自救了。”
顧池為之張:“自救?自救功了?”
只道:“還未。大道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而人遁其一。看似無解的絕境,總有一線生機。只看抓得住還是抓不住了。”
顧池看著側的,想到此前的話:“主上方才說自己局,那你此刻在哪?”
找到真正的主上,將對方從夢中喚醒。
想了想:“在實驗室吧。”
“實驗室是什麼地方?”
笑容多了幾分興味。
“你此前不是看到那些能行走的活死人嗎?人類給它們取名‘喪尸’,‘喪尸’靠唾和傳播,被咬了就會變它們同類。不過‘我’是個例外,于是有些大聰明覺得‘我’上藏著所謂的解毒碼,將‘我’拉去研究了。這會兒應該在吃苦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