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一路晃悠悠地往王府去,就算在馬車,隔著厚重的木板,晏青扶亦察覺得到后那道目。
但并未回頭,低頭稍稍攥了手中的信封。
信封遞到手上的時候,尚且留著陸行手中的余溫,而縱然面上平和,腦中卻盡是看到的那封信。
因為看到了,因為知道了,所以更不能回頭。
晏青扶稍稍闔了眼,倚在后的枕上,清雋干凈的字跡便再一次晃進腦海。
前世做丞相的時候,陸行與公事之外幾乎從無集,陸府夫人對倒是熱,惶惶不安于長者的喜,但又真切地能到陸夫人與的真心,所以從未想過太多。
那時尚不懂,整日做的最多的事是理刑部的案子,公事之外,不關心別的。
重生回來,陸行屢屢對“容沁”發難,不知曉是為何,只以為是因為這張相似的臉,卻又想不通為何一張相似的臉會引得他那樣厭惡。
后來江岸城外,他命懸一線,與容祁趕到救下他,一切的變化又由那時起,他對自己,面上拘謹,態度也溫和得多。
到后來知曉,原在當時他就知道了的份。
知道重生歸來,知道就是晏青扶。
從江岸城回來,他的態度大轉彎,乞巧節送鐲子,每每相遇都和容祁針鋒相對,話里話外扯著說,多亦猜得到一些,但猶覺得不可置信。
怎麼可能呢,陸行這人,天之驕子里最最頂尖的那一堆里出來的,狂妄,驕矜又耀眼,是世家子弟里最有本事,但又最挑剔的人。
雖然陸行每每在面前溫和的過分,可晏青扶不傻,一針見地看得到陸行骨子里的驕矜自傲。
如他這般的人,二十歲名滿天下春風得意,是大昭世家年輕一輩里唯一的丞相,潔自好從不沾惹半點煙花。
這樣的陸行,竟有一日在信中寫。
我喜歡上了一個人。
總以為陸行和容祁的針鋒相對,興許有一些是因為,更多的,也許是因為,二人同樣出同樣權貴,他骨子里的鋒芒畢,如此強,所以事事要爭個先,樣樣要與容祁爭吵。
可如今得見這封信,原先想不通的地方便醍醐灌頂一般,讓窺見了清楚。
公事之上,容祁信得過陸行,陸行亦循著一個臣子的規矩聽著吩咐,但私底下,二人的大多硝煙,原都是他藏的極好的,從未說出來的心意。
心中緒越發復雜,若未看見這信,想不通此事,興許也會一輩子當陸行是前世路上的同僚,如今亦算得上好友。
可看見了,偏生在今日看見了。
才得知,陸行于并非一時起意,也不是以為的那點,從江岸城回來之后淺淡的,日后也會很快消散的喜歡。
是早從做了丞相,遇見陸行的那一年起。
晏青扶下意識了指尖,須臾輕輕嘆了口氣。
塵世,從塵埃泥堆里被拉出來,窺見亮,得了新生,懂恨喜怒嗔癡哀樂,從一個人上學來,最后又盡數傾到那個人上去。
分不出,也再沒有一點旁的私心與偏向給別人。
從前如此,今時今日如此,日后也如此。
所以晏青扶睜開眼,眸中神清涼,將最后一點迷茫驅散。
做不出辜負與踐踏別人真心的事,陸行未曾言及,卻不能裝作和以往一樣不知道。
馬車
在王府門前停下,進了門,轉路撞上了一個人。
自以為將眉宇間的那點愁緒藏的極好,卻仍是沒有瞞得過容祁。
他走上前,極自然地拉過的手,目不聲地看過去,出指腹稍稍挲過眼尾。
“怎麼了?”
抬起頭,順著看見容祁眉眼的溫和。
“這會出府做什麼?”
未回答容祁的話,跟著他往回走,反問他。
容祁果然被輕易轉移了注意,道。
“吩咐沈修拿下了江家的半條命脈,引了宮中有靜了。”
沈府本也是經商起路,后來先祖和太宗拜了把子才封侯拜相,但這些年在商路上亦沒有輕易放棄,前幾天論及江家對帝王言聽計從,便從中引了路子,趁著江家如今不能往外經商,便奪了他一條線上的命脈。
沈家速度極快,兩三日的時間便將事辦妥,宮中得了消息,此時正有作。
所以容祁才準備宮,又在門外遇著了晏青扶。
發覺晏青扶的不對勁,他便順勢跟著回來了,沒再言及要出府的事。
“若是有事你便先去。”
容祁搖搖頭,與一同落座在屋,岔開話題。
“不急,沈修能理妥當。”
他目落在晏青扶上,故意道。
“去陸府被什麼絆著了,這麼晚才回來?”
晏青扶瞥他一眼。
“自然是得了好趣了。”
“什麼好趣能比八王府更有意思?引了青相樂不思蜀。”
“比八王府有意思的地方可多了,豈止一個陸府?”
容祁輕笑一聲,知玩笑,但心中難免吃味,順著在腰間輕輕掐了一下,警告道。
“別胡說。”
晏青扶側著子去躲,不滿地嘟囔。
“八皇叔未免太霸道,連說一說也不準?”
“上了賊船哪還有下的道理,自然是說也不準說。”
容祁揚眉笑。
如此說了兩句玩笑,晏青扶連自己都沒發覺來時的那點憂緒已經被沖散,清了清嗓子,將手中書信遞出去。
“陸行給的。”
言簡意賅道。
容祁眉心一,見眉目神都凝重,知曉是正事,也沒多說,接了信打開。
果是一份當時容瑾讓陸行查過的名單。
“興許查名單的時候,皇上想著無人能發現他和江家長孫家會有聯系,所以肆無忌憚地派了辦事最妥當的陸行去。”
查過這些人,好讓容瑾覺得什麼人能用,什麼人不能用。
容祁順著點頭,意味不明地說。
“可沒想到他辦事太妥當了些。”
竟存心將名單也留了下。
何況容瑾派陸行去查,必定也存了別的心思。
一則他想知道這陸家的長子是否能為他所用,二則……
他是看
到太多陸行與容祁的針鋒相對,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陸行會知曉容祁如今在做的事,并且將名單送到了容祁手里。
容祁了信看罷,掃見上面一個個悉的名字,稍稍沉了眉眼。
但他并未輕易下論斷,并非不信任陸行,而是覺得皇帝不傻,他既鋌而走險讓陸行去查,必定也學會了如何迷人眼。
他吩咐了暗衛注意著這名單的靜,繼而轉頭看向晏青扶問。
“今日陸行也去陸府了?”
晏青扶心一驚,下意識問。
“你怎麼知道?”
一問出口,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已算承認了此話。
頓時又默默地閉了,偏頭看容祁。
“我也不知曉他會過去。”
“我也沒說什麼,青青怎麼這樣怕。”
容祁好笑地看著,端看眼神的確看不出有什麼吃味和生氣。
晏青扶覺得驚奇。
“八皇叔今日這般大方?”
容祁看到眼中的調侃,輕輕哼了一聲。
他是吃味陸行不假,但也并非時時刻刻都在吃味。
閑暇之下的玩笑是玩笑,他知曉晏青扶亦拿陸行當好友,做了兩年同僚不說,如今朝中政事區分不開,日后集也只會更多。
他并不限制晏青扶與旁人好,相反,若是開心,就算日日讓陸行住在王府……
那還是不行的。
八王爺默默地想了片刻,將這個念頭劃掉了。
一邊又開始心煩起來。
陸行這人,有才能有本事,辦事妥當是個能靠得住的人,朝政上下同僚之間做個好友是最合適的,若是他沒存了這點對晏青扶的心思,他倒還樂意看著晏青扶和他好。
想不通這些瑣碎的事,容祁索合了信,與晏青扶閑話起來。
“前些天在宮門口,陸夫人是不是還說宮見了太后,想給陸行尋個親事?”
晏青扶稍稍回想片刻,點頭。
可如陸行這般的家世門第,到了如今也沒選個好姑娘,又豈是陸夫人三兩日就能定好的。
何況陸夫人后來亦與說起這件頭疼的事,言及陸行說兩三年沒有親的打算。
再過兩三年……
“再等等二十三四,想必陸夫人更要頭疼了。”
容祁看出此時的想法,揚眉說道。
晏青扶瞥過去一眼。
“八皇叔今年不就已二十四了,一樣沒親。”
“陸行如何能跟本王一樣?”
容祁理直氣壯地反問。
但提及陸行兩三年沒親的打算,晏青扶登時又想起那封信,一時蹙了蹙眉。
恰在此時,門外又有人來通傳沈修找他宮,容祁便站起,將信擱置好,與晏青扶話別兩句,出了屋子。
順著游廊一路離開小院,他站定在外面,面上的笑已斂了干凈。
“去查一查,今日陸相去陸府,可發生了別的事?”
晏青扶今日緒的不對勁他察覺的分明,就算無心知曉陸行和晏青扶到底談及了什麼,他也總要知道是為何回來之后有些郁郁寡歡。
吩咐罷,容祁
便了宮。
在宮中容瑾自然是咬著江家的事不放手,想給沈家個教訓,但好在容祁趕去的及時,生生止了他的作不說,又借此暗暗地給了容瑾個警告,落了他的面子。
容瑾倒也能忍,恭順地點頭應下,將人都送走后,留在空曠的書房,眼神瞬時便暗沉下來。
“皇上。”
底下人膽戰心驚地他。
容瑾冷笑了一聲,語氣聽不出喜怒。
“朕的皇叔,似乎開始有察覺了。”
有察覺是必然的,不然他也不必到了如今還藏著,在容祁手下討這點權勢。
但若被制,桎梏的行不,也是不行的。
容瑾手扣在桌案上輕輕敲了兩聲,繼而想。
可惠安公主的事他掃尾的極好,他的皇叔,一向對他毫無防備的皇叔,是怎麼忽然發現了端倪呢?
他眼神稍稍變了變,心中的猜測浮出水面。
“朕的皇宮,出了細。”
底下人低著頭不敢應聲。
但容瑾也沒指著他們應聲,只吩咐。
“盯好后宮。”
暗衛得了吩咐,從書房外離開。
而容瑾研磨寫了一封信,繼而又吩咐。
“信傳出去,送給西域,要他們作快點。”
容祁這人辦事雷厲風行,一旦有作,就能繭剝將他底下還沒發展好的勢力連拔起。
他需得盡快將人支走。
接下來的幾日,如容瑾意料的這般,容祁查證那份名單之后,便雷厲風行地在朝堂之上打了一些員,人們不知曉發生了什麼,看不這平和之下的暗流涌,紛紛猜測著這些人是辦事得罪了八王爺,還是背地里貪污賄被查了。
但不管怎樣,不知的人上趕著結著,洋洋灑灑地寫了十幾封折子贊頌八王爺為朝堂之事兢兢業業鞠躬盡瘁。容瑾一連翻了幾個人的折子都是如此,氣的摔了朱筆,連著幾天都臉黑如墨。
但好在沒等多久,容瑾就等來了西域的修書。
容瑾得了修書,就迫不及待讓人了容祁過來。
“近些天西域與大昭邊境再起,朕正想著修書與西域,誰知西域先來了信。”
容祁坐在桌案旁,聞言掀起眼皮,一襲云錦白袍在他上更顯出矜貴雅致,但又因為他眉宇間的冷然,總讓人看了而生畏。
“西域如何說?”
他問。
容瑾將手中的文書遞出去。
“西域想與大昭再行商議,修兩國好。”
“和親?”
“并非和親,西域是想商議退讓一步,以西域北邊一座城池為割界,換大昭退兵,百年不再戰。”
容瑾言簡意賅地說罷,容祁忽然抬頭看他。
西域狼子野心都快擺在虞菏的臉上了,如今容瑾竟然說,西域寧愿割舍城池以換邊境和平?
這理由未免太站不住腳跟,他亦對容瑾想要支他離開的想法看的分明,可容祁合了文書,半晌不曾搭話。
容瑾似乎早有預料,只恍若不經意說。
“朕聽聞小姐曾在山中之時,養的那位高人和尚,如今也在西域皇宮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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