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普通病房待了有六七天,佑佑出院了。
因為還吊著吊瓶的緣故,沈逢西全程單手抱著他,另一手拎著個吊水瓶,被佑佑給看笑了:“爸爸,你是支架,人形支架!”
孫姨聽得忍俊不。
也不知是怎麽回事,孟瓊明顯發覺孫姨對沈逢西的態度好了不。
就比如現在,居然主邀請沈逢西來了公寓裏頭,甚至還給他拿出那雙上次來時就穿的拖鞋,穿了兩次,自然就了沈逢西的專屬拖鞋。
相比於孫姨的熱,沈逢西倒顯得有些冷淡了。
也不說冷淡,隻是多了些從前沒有的“禮貌”。
孫姨再三邀請他留下來吃飯,沈逢西半斂著眸子,淡聲拒絕:“不了。”
孟瓊應該不會希他留在這裏。
跟爸爸相了好幾天,此刻佑佑見爸爸要走,還有點舍不得,噘著拉住爸爸的手:“別走……佑佑想給爸爸吃小熊餅幹。”
孟瓊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最後,怕兒子不開心,隻得輕輕出聲:“留下吃一頓飯吧,公司再忙,也要吃飯不是嗎。”
總歸,沈逢西是陪著們在醫院待了那麽多天的。
在這種事上,還是是非分明的。即使自己不想和他再有任何其他關係,但兩人還都是佑佑的父母,這個關係永遠也不會改變。
但沈逢西顯然沒聽懂的牽強,麵無波瀾的臉上多了些緒,不鹹不淡點頭。
“好。”
頓了頓,又說,“公司不忙。”
孟瓊點點頭,沒說什麽,隻是跟著孫姨到了廚房打下手。
佑佑半窩在沙發上,見狀朝爸爸招了招手,示意他過來:“爸爸,你哄媽媽不可以這樣,媽媽喜歡聽撒,你也要撒才行……”
小家夥還沒完全恢複,裏就已經開始碎個不停。
話裏話外,都是在幫自己親爹追親媽。
撒?
他?
想起每次沈俞佑撒起來,小屁一撅一撅,沒一點尊嚴地在孟瓊臉上親得滿是口水,沈逢西眉心連著跳了跳。
“行了。”他拿手蓋住了佑佑的眼睛,“閉眼,休息一會兒。”
佑佑不滿視野突然變黑,嘟嘟囔囔抱怨:“爸爸這麽倔,怪不得媽媽不原諒你。”
沈逢西沒說話,淡淡地,覆在他眼上的手向下移,住了他的臉,了兩下,才發現比生病之前瘦了好多。
兩側臉頰都快沒了。
他眉頭微皺了下。
其實,的也還不錯,至手可以。
“過兩天,等你好了,想吃什麽和我說。”
“想吃什麽爸爸都給買嗎?”
“嗯。”
佑佑非常認真的想了又想,“嗯……佑佑想吃棉花糖,還想吃小熊餅幹,哦對了,還有家那個好吃的綠豆糕,還有蝦,還有還有……”
沈逢西見得很有耐心,一遍遍應著小家夥的碎。
“可以。”
皺皺眉,又說:“蝦不可以。”
孟瓊端著菜出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麵。
小家夥腦袋躺在男人上,小腳丫沒穿子,不老實地來回在空中晃悠著,男人半低下頭,目落在他臉上,臉上依舊沒什麽緒,很淡,隻是從一舉一中卻能看出對小家夥的幾許縱容。
孟瓊站了幾秒,才輕聲說:“來吃飯吧。”
那晚吃完飯,沈逢西便離開了。
孟瓊依舊是把他送到了樓下。
其實原本兩人的相應該是尷尬的,因為那次的談話,但興許是因為在醫院這些天的緣故,兩人的氛圍沒什麽不自然,孟瓊雙手攏著上的外套,靜靜說:“最近麻煩你了,真的,謝謝。”
謝謝?
這兩個字聽著還真是格外生疏。
也是能把人變疏遠的最佳武。
沈逢西忽然明白,在醫院相擁的那一刻,或許就是他能靠近孟瓊最近的一刻。
他的指節蜷起,麵無表著心口傳來的一陣刺痛,低著眸子,不明所以輕輕哂笑了聲。
好像已經習慣了。
這種突如其來,又突然傳來的痛。
這些都是他應得的。
因為他從前辜負了一個很好的姑娘,所以這些都是他應得的。
他不怨恨什麽,也不奢求什麽,隻是忽然後悔,覺得那時沒有再多抱一段時間,讓分別的時間變得這麽快。
“他也是我的兒子,沒什麽要謝的。”沈逢西淡聲。
況且,要真說謝,也該是他謝謝,謝謝在發生了這種事後還肯讓自己出現在佑佑邊。
孟瓊沒再說什麽,隻說路上小心。
沈逢西點了點頭,轉離開。
著他蕭瑟離去的背影,孟瓊方才上了電梯。
抵達九樓,正要打開大門時,手機的電話鈴聲響起,是沈母。
一邊打開門,一邊接通。
那邊的語氣小心翼翼的,還很輕:“……小,小瓊。”
“嗯。”
聽見孟瓊肯回應自己,沈母提著的那口氣稍稍放鬆下來:“聽小黛說,佑佑出院了?”
“對。”
那邊沉默了長一段時間的,等再說出口,聲音已經哽咽了:“對不起小瓊,我……我也不知道會這樣,我也不希佑佑出這種意外,我知道我說這些都晚了,也沒什麽用,可我……”
“我知道,您別哭。”
孟瓊截住了的話,走到正坐在沙發上的佑佑跟前,輕輕問他:“佑佑,你怪沒看住你,讓你自己吃了菠蘿蛋糕嗎?”
佑佑原本正玩著拚圖,聞言停了下來,撓了撓額頭。
最後,搖搖頭。
“佑佑已經長大了,吃東西是因為佑佑自己的原因,不怪,跟沒關係。”小家夥其實吃的時候嚐出來有些菠蘿味了,但他對菠蘿沒什麽過多的印象,還以為是什麽沒吃過的好東西,就一連吃了好幾個。
吃的時候就有些不舒服了,但終究還是自控力不強,一連塞了三個。
佑佑說著,拍拍脯:“佑佑是男子漢,怎麽能怪?知道吃菠蘿會難,佑佑以後就不會再吃了。”
他想表達的意思是,吃一塹長一智。
但沒學過這語,就用自己理解的話說出來了。
沈母那邊聽了之後,更是泣不聲。
“佑佑說得對,您別再疚了,不然等過兩天他病好了回沈宅看到您哭,也會難過的。”孟瓊輕聲安,勸說沈母別再哭了。
掛斷電話後,邊上的孫姨好像也被這緒給渲染了,紅著眼:“孟小姐,您真是……真的很善良。”
從佑佑住院到現在,甚至沒見孟小姐抱怨沈母一句。
一句都沒有。
這些天跟著孟瓊走來,孟瓊的子是看在眼裏的。
說實在話,再沒見過孟瓊這樣的人了。
很奇怪,明明也有剛毅果斷的一麵,也有會因為佑佑做錯事而厲聲訓斥的一麵,可不知為何,孟瓊真的是見過最溫的人。
溫的,能讓所有人都牢牢記住。
孟瓊低著頭笑了笑,沉默良久,看著佑佑的手上還吊著針頭,視線有些放空,輕聲低喃。
“哪裏是我善良,是這個小家夥善良而已。”
怨沈母嗎?
怨沈母因為疏於照顧而不止一次讓自己的兒子到這樣的傷害?
其實,孟瓊隻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母親,在得到消息的那一刻後,當然是會有緒的。
可人和最大的區別就是,人有控製緒的能力,冷靜過後,明白聲嘶力竭和埋怨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
不是不怨,而是不想把多餘的力浪費在這種事上麵,眼下佑佑的安危才最重要,人活著才重要。
況且,今天可能是沈母看管不力,明天也有可能是沒看住。
在佑佑長的道路中,即使沒有任何外界因素存在,他也會磕磕的長大,也會到不可避免的傷害,沒有人會保護他一輩子的,包括孟瓊。
不是歌頌苦難,而是要在苦難中吸取教訓。
說到底,事既然已經發生了,無論再埋怨誰都是沒有用的了,佑佑現在能安然無恙地在邊,對於孟瓊來說,就是最好的結果。
——
農曆初一那天。
沈母帶著祝黛去了寺廟祈福。
原本之前也會有這項活的,隻是今年因為佑佑這件事,沈母估計也是老思想,就想著多去拜幾次,祈求家人平安。
寺廟在山裏,祝黛和沈母是從半途中徒步走過去的。
沈逢西當時正好在附近談公事,就順道拐過去接了們。
進寺廟的時候,沈母和祝黛還沒出來,沈逢西就走到了個人群相較稀疏的地方等候。
他其實從不信這些。
雖然不信,但也心懷敬畏。
所以忽地想起寺廟不能煙,將手中已經拿出來的煙盒又放了回去。
十幾分鍾之後,沈母和祝黛走了出來,邊上跟著位僧人,不知在談些什麽,等走近後,沈逢西聽到了。
因為往年孟瓊都會跟著來,沈母這人又特別大方,香火錢給得極其多,為了方便接,就和幾個僧人識了。
今年看到孟瓊沒來,僧人就多問了句。
沈母禮貌笑著回答,說今年生了些變故。
僧人會意,作合十禮送兩人離開。
從這個角度看去,沈逢西恰好能看到大雄寶殿裏供奉著的佛像,麵前則是三四尺高的燒香臺,供著幾十盞明燈,幾十柱香火。
不知了什麽念想,沈逢西也去上了一炷香。
嫋嫋餘煙,縹緲無形。
他雙手抵在額前,高抬。
默念。
最後,又學著孟瓊從前的樣子,十指並攏著香,在了燒香臺中,燒下來的灰燼落下,煙散在空中。
這一炷香——
是替孟瓊請的。
而不遠折返的祝黛站在那,看著他。
看著沈逢西站在這個位置,做著孟瓊曾做過的事。
好像忽然明白了。
原來一個人,就是逐漸學著的模樣,有了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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