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逢二月,寒風仍如刀鋒一般,刮得人臉皮生痛。
一大早顧傾就站在了當鋪門口,握著手里的珠釵,反復挲著。
父親是個五品,半年前到景王謀反一事的牽連,被了極刑。抄家后,嫡姐跟著未婚夫跑了,嫡母用一白綾自掛于房梁上,偌大的顧家只剩下顧傾,三姨娘,還有兩個妹妹,四人窩在城西一個破屋里艱難度日。
前幾日姨娘又病倒了,一直在咳,今日再不換點銀錢回去,莫說姨娘的病沒錢治,兩個妹妹也得死。
吱嘎一聲,當鋪大門打開,掌柜打著哈欠出來,一眼瞥見顧傾,搖了搖頭。
“顧姑娘,海公公放話了,沒人敢收你的東西。”
顧傾央求道“多當一點點,我等這錢救命。”
掌柜上下打量一眼,說道“顧姑娘何不尋那高枝呢?只要你同意,那金山銀山不都是任你躺。”
顧傾白皙的臉皮頓時脹得通紅。
他說的高枝指的就是海公公,太后邊的心腹紅人。
海公公瞧貌,在抄家時就有心要辱,被打了一耳之后放出狠話來,要顧傾跪著去伺侯他。雖是庶,但好歹也是清白人家的兒,哪怕再落魄,也斷做不出這種事。
心里憋屈,掉頭就出了當鋪。
漫無目地走了會兒,又著頭皮走向一家綢緞鋪。工不錯,一直想尋個活作。可海公公放了話,滿京中就沒人敢收留。但愿,今日能遇到一個膽大心善的掌柜吧。
人還未走到,只見那掌柜就像見了鬼一般,砰的一聲把門給關上了。
一陣寒風吹過來,凍得顧傾猛打幾個冷戰,而肚子這時又咕嚕響了起來。這兩個月來,每兩日才
喝一碗稀得只見水的粥,配的是撿來的菜葉子。兩個妹妹還小,天天得直哭,都指今日能帶點吃食回去。
現在怎麼辦?
偌大的京中,竟尋不到半點機會,委屈得真想哭。
“顧姑娘請留步。”這時當鋪掌柜追過來了,低聲音說道“我這兒確實有個活,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只要不是作犯科,能掙銀子的都行。”顧傾連忙點頭。
掌柜聲音得更低了“有個貴人想尋個通房。”
顧傾的臉一下就脹紅了。
“你如今境艱難,再這樣下去,你們母不得活活死?就算是想逃,那也得逃得出去才行,那海公公可是在城門口安了眼線的。”掌柜立起食指,繼續道“只需要姑娘去一晚……”
“一晚?”顧傾楞住了。
“我那親戚收了三百兩銀子,可昨兒才知道兒已經不是黃花閨了。如今家把銀子用了,若不送個人過去,不了。所以,爹娘想找一個模樣、材相似的姑娘,頂替一晚。他們愿意給這個數!”
他出五手指,輕輕搖了搖,“五十兩!”
顧傾紅著臉,拒絕的話生生咽回了肚里。
風更大了。
站在寒風里瑟瑟發抖,一子沁骨的冷意從腳底一直涌到頭頂。
這便是的命麼
?
夜深了。
顧傾煮了一鍋米飯,用煉了一點豬油,豬皮在鐵鍋上來回了一會,放進白菜和豆腐,煮得香氣直冒。明晚不能回來,便把兩天的飯食都煮出來了。
“姐姐,珠釵賣了多錢?”小妹趴在灶臺前燒火,好奇地問道。才六歲,最近一直幫瘦顧傾干活,手上裂了好多傷口。
“能撐上一段日子。”顧傾沒敢說收了五十兩。若不小心傳出去,肯定會有人來搶。
有了這五十兩,就可以做點小本買賣,日子總能熬過去。
反正這輩子也不想嫁人了,一晚就一晚吧。其實也是有過婚約的,可未婚夫婿不想被家牽連,悔婚走了。那天晚上哭了一整晚,又燒了好幾日才緩過來。
“我今晚要出去一趟,后日才能回來。你在家里好好照看姨娘和妹妹,不管誰來都不許開門。”把飯菜擺好,小聲叮囑道。
小妹怔住了,不一會兒眼淚就涌了出來“姐姐不要我們了嗎?”
“我去貴人家里做點繡活,活很趕,得忙上兩個通宵。”輕聲哄道。
“姐姐你可不要丟下我們。”小妹抱的,哭得一一,傷心極了。
“不丟下。”顧傾輕輕摟著小妹,眼淚在眼眶里直打轉。
“顧姑娘,該出發了。”院外響起了婆子的聲音。
那小通房的家人就在屋外等著,敲門催了好幾回。
門外停著一頂小轎,一出來,婆子就蒙上的眼睛,扶坐上轎子。蒙眼睛,是不想讓知道去了誰家里
,免得以后起了不該有的心思。
坐在轎子里,想到自己即將要面對的事,悲從中來。
兜來轉去,竟還是走上了這條路。心臟被堵得生痛,想哭,又怕眼睛腫了,誤了明日的事。就這麼一路摁著心口,忍著憋屈,被抬進了一棟氣派的大宅子里。
轎子是從后門進的,里面有兩個婆子接應。下了轎子,二人牽著就走。
“記住,你玉娘。萬事順著爺,他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
顧傾腦子里嗡嗡地響,一熱全涌了上來。
不是說好明晚嗎,怎麼今晚就來了。什麼都不會,等下該怎麼做啊?
“進去吧。”到了廂房門口,婆子取下蒙眼布,把推進了屋子。
房間很大,一張華貴的紫檀榻放在房間正中,上面垂著淡青的帳幔,帳中躺著一個影。
這便是今晚要服侍的貴人吧?
怎麼辦,慌得不行,張得雙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
“水。”帳中的人翻了個,啞聲喚道。
顧傾看向桌子,上面擺著上好的汝窯白瓷茶。抖著手,倒了碗茶,忍著害怕捧到了榻前。
男人的手從帳子里出來,骨節分明的長指勾了勾。
顧傾趕把茶碗放到他手里。
“混帳。”男人頓時發怒了,握茶碗,翻坐起。
顧傾嚇得都不敢,眼睜睜看著他掀開帳幔朝看來。
這是一張白皙清俊的臉,再悉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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