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知黍向前走去，他的眼睛盯著酒樓，臉上帶著漫不經心的笑意，手卻下意識向大外側。

外裏麵很，是因為綁著一把菜刀。

為庖廚，走到哪裏，他都會帶著菜刀。剁菜或者砍人，沒有什麽本質上的區別。

吐蕃人多，他是不可能全而退的。但能抵擋一陣，鬧出大子，就能讓蔚然趁機離開。

可是崔知黍剛剛走近吐蕃兵，便聽到了蔚然的聲音。

端坐在酒樓大堂，回答那些吐蕃兵道：“我？我是生意人啊。”

崔知黍的手連忙從大上離開，喊道：“小姐，我回來了！”

蔚然很鎮定，他們就有機會。

“什麽人？”

吐蕃兵抬刀把崔知黍擋在外麵。

崔知黍舉起手道：“是我們家小姐。我陪著小姐出門做生意，剛丟了東西在外麵，這不，才找回來。”

他說著塞到統領手裏一包銀子。

那統領這才麵容緩和，推開一個戰戰兢兢的百姓，走到蔚然邊，居高臨下看著，開口道：“你做什麽生意？”

“糧食和布匹，”蔚然道，“我是大周人，最近雲川縣打仗，有一批本來要賣往大梁的糧食無法出賣，所以來吐蕃運氣。”

大周和大梁打仗，當然不能再互通買賣。生意人哪裏有機會就去哪裏，蔚然這麽說，倒也讓人信了幾分。

統領冷冷地盯著蔚然許久，才揮手道：“帶回去！”

“小姐！”崔知黍驚駭之下就要拔出菜刀。

蔚然站起。

的手攏在袖中，姿筆直神態自若，角含笑道：“崔管事別著急，咱們既然來做生意，同誰做都可以。那批糧食就算賤賣了，也比在手裏好。”

吐蕃統領若有所思地看一眼蔚然，森森道：“你最好真的手中有糧。”

領兵打仗，糧草必不可。尋常的將領不會有沾手糧草買賣的資格，但他的上司有。

把這人帶到上司那裏，他便也能趁機分一杯羹。

蔚然跟隨吐蕃統領向外走去。

“我們做小本生意的，隻求錢貨兩訖。”

臉上並無懼。

吐蕃守邊大將多吉並沒有住在營帳裏。

同其他吐蕃將帥不同，他喜歡住大周製式的房子，喜歡吃漢族食，喝大梁釀造的梅酒，看孫武兵法。

多吉年近四十，頭戴狐皮帽，穿紮規武士服，端坐在矮案後。

他看著從天而降般的蔚然，一雙手突然在大上挲幾下，向前傾，目從蔚然的臉一寸寸往下移，最後在的百褶上收回，怔怔片刻，才瞇眼道：“你有糧草和布匹？”

“是的。”蔚然並未施禮。

“什麽價？”多吉問。

“糧食一石一百二十文，共有五萬石。布匹倒不太多，將軍若能把這些糧食買完，我們那一百匹布，就當白送給將軍做冬了！”

這個價格，比市麵上的要便宜五文，已經算是賤賣了。

多吉猛然起，圍著蔚然走了一圈。

太香了，大周的姑娘必然常常沐浴。頭發順皮芳香，讓人想啃上一口。

“來人！”他吩咐道，“安排這位姑娘住下，容本將軍稟明上峰，再做打算。”

房子不大，看起來還算舒適，蔚然確認外麵沒有人聽，便取下窗桿關窗關門。

崔知黍憋了半日，這會兒才有機會詢問。

“小姐，咱這是為什麽啊？”

“咱沒有糧食啊。”

“這要是被他們知道您的份，就完了。”

吐蕃和大梁雖然尚且和睦，但是若捉住對方的皇後，還不是想要什麽，就能要到什麽嗎？

蔚然看著外麵的暮，搖了搖頭。

“多吉是唯一的吐蕃守將，假扮大梁軍隊進攻大周的，必然就是他。隻要我們能找到證據，就能讓大周和大梁冰釋前嫌，這仗，便不用打了。”

“小姐原來是為了這個。”

崔知黍神震，張了張，又垂頭道：“小的竟未想到。隻是那多吉，他……”

該怎麽提醒娘娘呢？

多吉看蔚然的目，分明如狼群環伺羊羔一般，著隻有男人懂得的不安分。

“你放心，”蔚然道，“眼下他想得到糧草，咱們暫時還安全。”

崔知黍隻得點頭。

他擺放好桌椅，讓蔚然歇息，自己去借小廚房做飯。

他如今能做的，也隻有這件事了。

初秋的風景在窗外掠過，如果仔細看，能看到樹梢頂端像染了，慢慢變黃。

秋天快到了。

史中丞魏嗣坐在馬車裏，腸轆轆地趕路。

“大人，前麵的驛站停不停？”

趕車的車夫詢問道。

“不停了，”魏嗣在車中有氣無力道，“下一個驛站再停。”

“可是兩個驛站之間相隔五十裏。”車夫忍不住抱怨，看來也得厲害。

魏嗣扭頭看一眼車後麵，馬不停蹄跟著他的幾個將也已經又累又。看那握不韁繩的樣子，似乎隨時會從馬背上摔下來。

“算了！”他終於鬆口道，“停下吃點東西吧。”

雖然急著到邊境去，但也不能在路上死人。

他已經很久不率軍打仗，全靠後這些人保護呢。

做欽差真難，還不如上回送嫁那次，一路吃吃喝喝到了大梁，公主一丟就回來，甚至還拐彎去遊玩。

“大人，”車夫扶著魏嗣下車，忍不住問道，“咱們為什麽這麽著急啊。”

“因為要打仗了啊，”魏嗣歎息道，“你去過戰場嗎？”

車夫搖搖頭。

“你聽說過戰亡數字嗎？”

“這個聽說過，”車夫道，“去年咱們打匈奴，傷亡十七萬。”

“十七萬，”魏嗣看著遠矮小的民房，慨道，“那些都是百姓們的孩子，他們其實有名有姓，有父母，有孩子。咱們早去一會兒，大周和大梁開戰的傷亡人數，就能一點。一個，就有一家人不用夜裏慟哭。”

車夫呆呆地看著魏嗣，覺耳邊如有滾雷響過。

“大人……”他拽著韁繩道，“要不然，還是趕路吧？”

魏嗣抬腳邁進驛站，仿佛沒有聽到車夫的話。他揚聲問道：“有烤羊嗎？來十個！”

真是的，欽差也不是鐵打的，既然停下來了，就讓人吃飽再走啊。

雖然西南邊境沒有送來新的軍邸報，但城的百姓顯然已經恨極了沈連翹。

雖然不能到使館丟蛋，但是他們可以在街巷間七八舌地怒罵。

這種緒漸漸蔓延到朝堂。

幾位清流朝臣商議著，想要上奏皇帝，納和順郡主為妃，不要娶為皇後。

但是這種奏疏送到丞相案頭，都會被丞相下，找個借口駁斥回去。

堅這麽做，倒不是對沈連翹有多麽看重，也不是擔心惹怒大梁。

而是他還記得蔚然臨走時說過的話。

蔚然說沈連翹是的朋友，說希父親能幫助沈連翹。

他的兒要嫁到千裏之外，卻不為自己求什麽，隻一心關心那個姑娘。

既然答應了兒，就要做到。

堅把那些奏疏丟到一邊，看著硯臺中慢慢幹涸的墨，忽然回憶起兒小時候，幫他研墨的場景。

那麽乖巧懂事的兒，有沒有吃苦罪，有沒有人欺負？

堅著硯臺，角抖，眼皮垂下來，半晌一不。

真是老了，竟也會睹傷了。

沈連翹覺自己像住在牢裏。

不能出使館，不能去逛街，不能盯著金樓的生意，看自己日進鬥金。

“好無趣。”支著頭道。

“什麽時候吃飯啊。”漫不經心地絮叨。

“郡主，”阿靖回答道，“咱們半個時辰前，才剛用過膳。”

沈連翹突然一拍腦袋起。

“既然近日無事，我把解藥吃了吧！”

說完便去拿解藥，出妝奩，打開錦盒，卻怔在原地。

“我的藥呢？”

沈連翹迷地看向阿靖，一頭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