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顆無依的靈魂，茫茫然在暗無天日的塵世裏孤遊走。貪這一份溫，這一點溫暖，像一星一點照亮無邊黑夜的微。於是也張開懷抱，試探著環住了他的腰，去悅納他給溫。

能到他渾一僵，但沒有推開。鼻子一酸，差點掉下淚來。擁抱的覺是如此的迷人。那種真切的篤定，不被虛妄攪擾。

在抱他……

這樣依偎在他懷裏，無關，像隻流離失所的小貓，暫尋到棲息之地。不知道為什麽，他忽然很心疼。僵的鬆懈了下來，然後他輕輕了的後腦和背，再把抱。

年心事如那碧紗窗上映著的竹影，影影綽綽，恍惚無依，又宛然在目。

不知道過了多久，雨收雲散，那邊終於安靜下來。韓昭聽見人離開時大門合上的聲音。他微微鬆開，去尋的目，“剛才沒傷到哪兒吧？”

清辭搖搖頭，這會兒也有些不好意思——他也不喜歡人，可竟然抱了他，還抱了那麽久。幸好他沒發脾氣……

理了理弄的頭發，這兩天綠蘿和香蘭教了好多梳頭發的技巧，現在自己也能梳出好看的發式來。低頭囁嚅道：“沒事，就是你的匕首硌著我了。”

“我的匕首？”

剛問完了，韓昭忽然明白過來。臉騰地燒起來，退開了兩步，難堪得無地自容。好在這時外頭忽然響起一聲炮竹聲，吸引了的注意力。清辭循聲去，“今天還放炮竹嗎？”

韓昭被那炮竹聲救了一命，得簡直想給平寧漲月錢，這沒用的小廝終於做了一回及時雨。他正了正，走到房間的另一邊，推開了窗，“過來。”

清辭走過去，從這邊去，能看到遠一方人工鑿就的湖，此時湖邊燃起了煙花。

“呀，沒想到今天還有煙花看。”清辭興道。

“放給你看的。”

“啊？”

“不是說澹園年節裏都不許放花嗎？”

“韓公子……”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很多緒一時都堵在口。

韓昭經不起的凝視，轉開了臉，虛著聲道：“看我幹嗎？爺臉上又沒花。還不快看，回頭放完了又說沒看見。”

應該沒那麽快放完吧，平寧說他買了一車的煙花。

清辭抿了抿微微一笑，轉過臉去看煙花。一束束炸裂的煙花流溢彩、華奪目，夜空、湖麵相輝映，也將的眼眸點亮如夜星。微微張著，被那景震驚得說不出話來，雙手撐在窗沿上，看得癡了。

而他，餘頻顧，也看得醉了。

那邊戲樓裏的人正聽著戲，忽見煙花陣陣，都紛紛起，翹首相。

蕭蓉問齊嬤嬤，“是誰在放花？”

齊嬤嬤差了丫頭過去看，過了一會兒丫頭回稟，說是平寧在明池那裏放花，問要不要人停下來。

是放給心上人看的吧？蕭蓉搖搖頭，讓他們不要去打擾。看了看邊那空的座位，忍不住歎息，兩相悅、兩心相印，該是怎樣好的事呀！這裏沒了指，盼隻盼兒子之一路，一馬平川。

蕭煦是踩著煙花走進公主府的。仆役在前頭領路，快到戲樓的時候，天空忽然萬花齊放，那火星墜如星雨，霎時似銀河傾瀉，撼人心魄。

他頓足仰頭，忽然想起每年除夕，小栗子的願就是能痛痛快快放一回煙花。他靜靜地了一會兒，那一陣炫目的絢爛後，天幕歸於沉靜。人心裏竟然生出了淡淡的煙花易散、好難留的惆悵。

韓昭算著時辰差不多了，同清辭出了藏書閣。平寧在月亮門那裏等著他們，見人來了，嘻嘻一笑，“紀姑娘瞧見花了嗎，好看吧？奴才可是費了好多心思淘換來的。尋常的那些，咱都不稀罕買，買的都是最時新的花。”

清辭笑著點頭，謝過他，又轉同韓昭行了一禮頷首告別，然後隨著平寧一同回了戲樓。

大多數人都沒注意到消失了一陣，但王韞和紀清玥卻是一直留心的。

清辭消失這許久，不知道去了什麽地方？清玥忽然想起來家中的謠言，說是清辭那日罰跪，是因為被撞見同外男有了首尾。難道，是韓昭？

心中吃驚不小。如果他們早有私，那麽他們來，怕不就是拿做幌子！可憐被蒙在鼓裏。旁人若知了真相，定然要嘲笑這份癡心妄想。心中怨恨頓時如火燒。

清辭一回來，就看到蕭蓉兩側都坐了人。右手邊是王韞，左手邊是個年輕的男子，此時三人正在說話。

玄襴衫，頭戴小冠，翩翩公子。眉宇疏朗，溫潤清華。

清辭也沒想到會在這裏突然見到蕭煦。已經習慣了在人前遮掩他們之間的聯係，所以盡管心中因看到他而歡喜，但並沒有上前去搭話或者多看一眼。無聲無息地坐回剛才的椅子上，因離得不算遠，聽見蕭蓉問他們婚禮之事，又打趣蕭煦同未來的王妃孚意合。

王韞被蕭蓉逗得紅暈滿腮。麵，人卻清醒。他們婚期將至，兩人算得上相敬如賓，但蕭煦對卻並不怎樣癡迷。見過父親寵小劉氏，見過皇帝寵皇貴妃，知道一個男人為一個人著迷是怎樣的態。

自知蕭煦於於理都不會對自己癡狂，始終保持著若即若離的姿態。但覬覦的也不過是他邊的位置而已，因為清醒地知道，男人的本就是一個笑話。隻要能將他牢牢綁在邊，替謀得想要的一切，那麽至於他誰、寵誰，也都無所謂。

可他如何會這時候忽然來接自己？莫非是……

王韞眼觀察，紀清辭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裏聽戲，而蕭煦也不過在又重回座時看過去一眼，目並沒有停留。真像是從不認識的陌生人一樣。

已是夜深，眾人也都有了倦意，蕭蓉對蕭煦笑著道：“就別陪著在這裏熬著了，都散了吧。街上這會兒大約還熱鬧著，你們小兩口兒有空去街上轉轉，姑姑就不妨礙你們了。”

蕭煦起，“多謝姑姑款待，那侄兒就先告退了。”然後對王韞道：“我送韞妹妹回家。”

王韞紅著臉垂了頭同蕭蓉和眾夫人、千金告別。然後在一眾或豔羨或不屑的目裏，隨著蕭煦往府外走。

等到他們往外走的時候，清辭才敢把目投過去。剛才大哥哥那冷漠的一眼，看得心裏惴惴不安，好像是做了壞事被他當場捉住。大哥哥是生氣了嗎？

久久著他們的背影。他們緩步走在這階柳庭花裏，這樣的日子，花好月圓、男才貌，他們才是天造地設的一雙人呀。

蕭煦覺到後的那一道目一直跟著他出了院子。原本，他並不想對王韞顯得過於殷勤。隻是聽到韓昭接了清辭到公主府，並且兩人似乎相已久的時候，那支玳瑁筆管折斷在了手裏。

什麽時候竟然同韓昭走得這樣近了？一向對他無話不說、無所保留，這事竟然半點消息都沒過！他知道不該同蕭蓉頻繁走，會讓王家起疑，但鬼使神差的，他還是來了。他絕對不允許開自己的掌控。

直到再也瞧不見人了，清辭才收回目。心中的不安，讓再也沒了聽戲的興致，提前離了席。

回了住，綠蘿、香蘭替沐浴更，穿時綠蘿又拿了套嶄新的薄紗寢出來，但清辭沒穿，仍舊穿了從澹園帶來的那件半舊的布中。

到了夜深人靜，輾轉難眠。明天平寧會來送回澹園，韓昭會和同行嗎？書已經還給他了，以後他再也不會半夜三更出現在澹園裏了吧？哦，還欠了他好多銀子，或許還錢的時候還會再見……

這幾日種種，糟糟纏在腦海裏，一會兒是韓昭，一會兒是蕭煦，好半天才淺淺睡。

清辭睡得也不沉，迷迷糊糊間，到房有人。綠蘿、香蘭都是極其有規矩的人，夜裏睡在外間，不，不會隨意走。驚坐起，果然見一人站在窗前。

聽見靜，那人轉過來。清辭雖然看得不清晰，卻冥冥中就知道是誰，輕輕了一聲，“大哥哥？”

蕭煦走到桌前點上了燈。

清辭閉了閉眼睛，適應了會兒亮。想起綠蘿、香蘭，剛想說話，蕭煦先開了口，“們在隔壁，一時半會兒不會醒。”

清辭放下了心。因睡了一覺，寢的領口散開了，出頎長白皙的脖子和半邊致的鎖骨。長發披散著，雙眼還帶著將醒的惺忪。那一份不自覺的慵，雖未人卻已清豔得直抵人心。

蕭煦挪開目，遞了杯溫茶給，在喝茶的時候，走到旁邊坐下。

還沒等他開口，清辭忽然開口道：“還沒恭喜你，大哥哥。今天我見到王二姑娘了，人很好，我真高興會做我的嫂嫂。”

蕭煦沒料到會提起這個，微怔了一下。

清辭說罷，凝眸一笑，出欣然的樣子，讓人覺得比他還要開心。

但蕭煦卻被那個欣愉的笑了心緒。他一直沒有告訴他要親了，冥冥中是怕知道了會傷心。可原來，不會為了這個傷心啊。

蕭煦的臉忽然沉了下來，蹙眉看了一會兒。清辭被他看得不自在，抿了抿，“大哥哥，是不是我說錯話了？”

他輕輕歎了口氣，“小栗子是大姑娘了……是大哥哥的疏忽。你父親嫡母大約不會替你心親事，你喜歡什麽樣的，告訴我，大哥哥會替你張羅。”

清辭忙搖頭，“沒有，大哥哥，我不要嫁人，真的。”

蕭煦沒有立即說話，起從桌上拿了一個瓷罐子。清辭沒見過，不知道是什麽東西。他重新在麵前坐下，輕聲問：“小栗子，告訴大哥哥，你是不是喜歡韓昭？”

清辭從來沒想過蕭煦會這樣問，大哥哥知道和韓昭的事了？心裏有些慌，“喜歡？大哥哥是指什麽？”

“你是不是想嫁給他？”

清辭慌得搖頭，“大哥哥，我不嫁人的！”

蕭煦了的頭發，“別說傻話，孩子長大了都是要嫁人的。不過……”他頓了頓，凝視著的眼睛，語氣仍舊那麽溫和，說出來的話卻那麽冷。

“不過，有些話，你聽了會難過，但大哥哥不想瞞著你。小栗子，韓家是高門，韓昭未來要承爵的。公主心高氣傲，不會要一個歌姬的兒做世子妻。你父親怕是寧可你去做姑子，也不會讓你做妾。你說，韓昭會不會為了你忤逆他的母親？”

“韓公子和公主都是好人。”忍不住分辯。

蕭煦隻是微微歎了口氣，“小栗子，人是沒辦法用‘好、壞’去衡量的。一個人大多時候不過就是選擇了做他自己認為是正確的事，但不代表不會傷害到別人……小栗子，一個男子和一個子走得這樣近，但凡他有些擔當，就必定會抱了娶你的想法。否則，就是另有目的，或者，不過就是玩弄子的。”

“我不要嫁人。”清辭又說了一遍。從來沒想過要離開澹園，離開那些書嫁給什麽人。

“長痛不如短痛。你若不信，不如當麵問問他會不會娶你？若他不肯娶你，又為何這樣招惹你……小栗子，我隻是怕你到傷害。你太單純，不知人心險惡。”

“是‘凡人心險於山川，難於知天’嗎？”清辭喃喃道。可總不願那樣想韓昭。咬著，沒想過這些的。甚至蕭煦說的“喜歡”，在心裏都是模糊不清的。但蕭煦的意思，明白了。

垂下頭，“大哥哥，我知道的，是我不配……我和韓公子沒有什麽，就是他好心借了本書給我，僅此而已。”說到這裏，心底忽然生出匝匝、淺淺的痛，眼眶也熱了起來。但努力將眼淚了回去，吸了吸鼻子，“大哥哥，你能抱我一下嗎？”忽然小聲問。

蕭煦神一斂，“怎麽？”

清辭搖搖頭，也不知道怎麽了。心就是個孩子，難過的時候想被人掬在懷裏——這是一直的。

“小栗子，你是大姑娘了，不能同男子有之親。”

“大哥哥也不可以嗎？”

“不行。”他溫且決絕，“隻有你未來的夫君可以你。”

清辭心裏很，不想要什麽未來的夫君。那天馬萬全調戲的時候，有人靠近便覺得反。但韓昭不會，喜歡被他抱著，可他不會是的夫君。想知道，如果是大哥哥，會怎樣？

蕭煦語意沉涼，“有人你了？”

“沒有！”清辭下意識就撒了謊。因為從來沒對他說過謊，心裏不安，不敢抬眼，可直覺就是不想讓他知道。

“我隻是……又夢到小時候，了委屈，母親抱著我哄我……我想母親了。”目閃爍，最後抱著膝垂著臉。

蕭煦看出來在說謊，沒點破，隻是“嗯”了一聲。“小栗子，把袖子卷起來。”

“啊？”清辭抬起頭，見他手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一隻匕首。

清辭不明所以，但也照著做了。袖子卷到了臂上，藕似的手臂，燈下潤。他結了一下，偏開臉將匕首在火上烤了烤。

清辭信任他，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麽拿刀，但並不害怕。

他轉過又坐近了些，托起的手臂。他努力忽視手裏那膩的帶來的異樣，聲相哄：“小栗子，別怕，大哥哥是為你好。”

話沒說完，清辭隻覺得手臂一痛，原來他手裏的匕首已經在臂劃破了一個小口子。

“大哥哥？”清辭驚呼一聲。

蕭煦放下匕首，沒有鬆開手，另一隻手從那小罐子裏挑出朱砂的藥撒在的傷口。

“大哥哥，你做什麽？”清辭不解。

“小栗子，你應該知道你爹爹最看重什麽。”

清辭不說話，蕭煦緩緩說下去，“你爹爹最怕你失了清白和名節。他最在意的是這個，或者說，這世間的男子最在意的也是這個。大哥哥替你點上守宮砂，以後再沒人可以質疑你的清白了。”

清辭看著手臂上那殷紅的一，心裏千端萬緒卻怎麽也理不清。

蕭煦將的袖子放下來，“去寫封信給韓昭，現在大哥哥就帶你回澹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