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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昭昭》 第五十三章 重雲蔽日2

當年紀言蹊辦書坊是為了家貧的族中子弟都有書可讀,後來書坊在清辭手裏越發有了規模。賣書不為賺錢,所以生意興隆,實際上盈利卻不多。好在清辭打細算,收支倒也平衡,書坊才得以支撐下去。

這兩年雖不在書坊,但是月俸、賞賜都補到書坊裏去了,每年的賬目還是要過眼的。若有要出集子的士子,隻要文章寫得夠好,書坊也都做最低價幫忙印售。幾年下來,真出了不有些影響的集子。

劉老漢裝了滿滿一籃子蛋,也不知道攢了多久才攢下來的,吳顯知道他家貧,自然不肯收。推搡間看到清辭正含笑站在一旁,忙對老漢道:“劉老爹,您要謝,就謝謝我們姑娘好了。是東家,咱們都是得了的授意的。”

劉老漢一聽,忙到清辭麵前要將蛋送給。清辭笑著拿了一個蛋,領了他的他將剩下的拿回去給孫子孫好好補養子。清辭見那孩一雙求知若的眼睛,又送了幾本開蒙的識字書給好好讀書。

孩子問,“姐姐,好好讀書有什麽用呢,我也不能像哥哥一樣考取功名。”

清辭的頭發,“雖然讀書寫字不一定能改變一個孩兒的命運,但是至在你覺得很無助無的某些時候,能從書裏找到繼續活下去的力量。即便我們的雙腳被困在一方庭院裏,我們的心可以走到天涯海角。”

老漢千恩萬謝地跟著孫走了,走出了老遠,那孩轉過臉,忽然紅著臉大聲道:“姐姐,我會好好讀書識字的!”

清辭看著那一老一的背影,忽然覺得很幸福。子,也許永遠都無法像大哥哥或者韓昭那樣,經邦緯國,縱橫天下。可那以有限之力,幫助邊人、造福邊人,自己種樹,為他人撐出一片涼的覺,讓覺得很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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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書坊看完了賬本,又商量了會兒生意上的事,清辭出了書坊順路到茶館裏又聽了場書。此時又換了位說書先生,但那時的《魏王平北傳》依舊是場子裏歡迎的話本。不過又添添減減許多枝葉,聽起來越發傳奇。

新帝下詔改元顯德,大赦天下,與民生息,輕徭薄賦,重用能臣——他現在所做的,都是他們曾經一起讀書時說過的。清辭現在回想起來,其實那時候他就立誌做一個明君了吧。

清辭想,大哥哥終於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他的父親臨終前一定也真心接納了他。真心替他高興的。他終於活了一段傳奇,而依舊是臺下的看客。曲終人散,也要走屬於自己的路。

這些日子,越發覺得不是屬於皇宮的。無論是摹寫、雕刻、印書,還是盤查賬務,看貨、出貨,這些不僅對旁人有益,也是真正喜歡的東西,是會讓快樂的東西。

“細想勞生,等閑聚散,冉冉輕似秋煙。”人與人之聚散離合,或漫長糾纏,或短暫無繼,都是就一個人的一部分。人在命運的狂風中俯仰,有時折腰,有時直。那能讓一個人屹立不倒的,永遠是他心中的信念。一個人,無論是尊貴或是卑賤,都需要接納和理解。倘若無人接納,那麽便要自己接納自己。

三叔公的草堂裏,隻掛著一副字,“但拂行莫回顧”。清辭恍然間明白了這幾個字背後的深意。歲華如過隙,故夢前塵,星離雨散。和蕭煦,再也做不回小栗子和大哥哥了。他們也必須各行各路,不必回顧。

紀言蹊雖大有起,但他亦是通醫之人,明白自己時日無多。可他後繼無人,誰能將鴻淵閣裏的書傳承下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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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辭明白他擔心什麽,總是安他道:“三叔公,您放心,阿辭一定會照顧好這些書,也會把書坊辦好的。”

紀言蹊覺得又釋然又心疼這孩,怕這些書總歸是個累贅,耽誤了的青春。

名不正則言不順,怕自己去後無人護,思前想後,紀言蹊召集了紀氏一門到大祠堂議事。待到人都到齊,紀言蹊方才道:“雖然鴻淵閣在我名下,到底也是長年了族中的供養。今日大家都到齊了,我便隻宣布一件事:待我百年後,允紀清辭閣。”

言罷,在座的一片嘩然。因知道紀清辭是二房,不人都看向紀德英。

紀德英才遷了吏部文選清吏司郎中。他為東南清流文魁,做了京兒又了宮,正是風頭正勁。眼見眾人投過來頗有深意的目,頓時覺得如芒在背。

這事他不能說話。他是這禮教的維護者,要維護男子的絕對尊嚴。但紀言蹊是他的叔父,他作為孝子,絕不可違逆長輩。像左右手的互搏,稱不上兩敗俱傷,卻肯定會自損八百。他從未將紀清辭視為家人,但旁人不會這麽想,他畢竟是的父親。

有族老道:“子不可閣,是老太爺定下的規矩。豈能枉顧祖宗家法?”

眾人附和著點頭。

紀言蹊早知此事艱難,所以特意也請了白鷺書院的山長胡伯宗來說和。族中不子弟在白鷺書院讀書,或者想要書院讀書,因此對胡伯宗都十分尊敬。

胡伯宗捋著胡子道:“老夫以為,當年這條規矩,是因為大多數子未得讀聖賢書、明聖人禮的機會,所以才不可閣。”

“雖有祖訓,但時過境遷,因時製宜,便宜行事。老夫也見識過侄孫的學識,坦白來說,紀氏族中,這一代真尋不出一人能比學識淵博。如此之人,豈能因,就說不配閣?”

又有人道:“‘寢門之,婦人治其業焉。’男各司其分,族中子弟百千,竟讓一子掌鴻淵閣,了男尊卑,豈不是人笑話!”

“你們在座的,或是家中,但凡有一個能挑出來,我都不會讓那孩做這樣的事。十年孤燈寂寞,你們誰耐得住?藏書萬卷,你們有誰能比知道的多?”

“鴻淵閣是我名下產,按說我有權行事。但因尊重族中親友,今日便眾人通個聲氣、做個見證,就是怕我百年之後又起爭端。”

眾人不語。最後都看向了紀德英。

紀德英沉良久,“三叔父抬,將此重擔於小,德英不勝惶恐。但祖父規矩亦不能破。倘若真要一個折中的法子——”他頓了頓,對著候在一旁的小廝道:“七姑娘進來。”

清辭隨著小廝進了祠堂,先向眾人行了禮,然後靜靜站到紀言蹊旁。小時候最怕紀家的祠堂,紀氏的大祠堂比紀家的祠堂更幽深、更森然,雖然依舊會膽怯、害怕,可如今能勇敢地走在其中,知難而進。

紀德英涼聲道:“三叔公屬意於你,也是你的造化。但你若要進藏書閣,從此便與俗世無緣,於婚姻無緣,不得嫁做他人婦,隻可孤老鴻淵閣——你可要想清楚了。”

紀言蹊一口氣沒上來,怒道:“紀德英,你可是之父!”沒想到他會提出這樣絕的辦法。

紀德英卻是雍然一禮,“叔父,正因為我是父親,但我更是紀家的子孫!”

一直到清辭回了宮,這事依舊相持不下,沒個定論。臨走前紀言蹊寬心,定然不會令孤老藏書樓。

清辭滿腹心事,“人生一世,其道難兩全。”若是接手澹園,那麽就負了韓昭;若是嫁給了韓昭,便是負了三叔公。該何去何從呢?

所幸現在三叔公大有好轉,還有時間去琢磨對策。

雖心事重重,卻也不會自怨自艾,憂愁度日。了一切,接了自己不可更改的出,接了生父的厭惡,接子在這世道的艱難,接了母親以命相搏背後的善意,接了自己的命運。

見過世間膏粱錦繡,卻不被繁華迷眼;經曆棄、分離、種種不可預測的痛苦。也許永遠學不會明,不懂得算計,但懷初心,在這塵世裏踽踽獨行,河山帶礪,亦無所懼。總是弱,能讓一個人強大的,永遠是心。真的沒有什麽可以摧毀一個人,除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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