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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清辭是做了男裝打扮出去的。因怕連累旁人,自己親自去馬監選了一匹腳程快、耐力好的馬,隻道出宮辦事,兩三日便回。那馬監的僉書、掌司太監都認得,知道經常也出宮個半日,因此都習以為常,不疑有他。
騎著馬從北順門出發,帶著羅盤和地圖沿著道往北去。思忖著大隊人馬行軍自然是比不上單人匹馬的速度,隻要騎快一些,夜裏也無需投店,應該很快就能趕上。
開始半日倒還能勉強支撐,可夜以繼晝地趕路,本就沒複原,後來人被顛得頭昏眼花。雖然會騎馬,這樣遠途跋涉還是頭一回。可不敢有毫懈怠,生怕追不上韓昭的大軍。
在快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便想一想從前有過多回,他也是這樣披星戴月,馬不停蹄地去見自己,上那些酸痛好像也不是那麽難以忍了。
到了第二日傍晚,清辭終是在暮裏看到了一片營帳若若現在一片林子裏。大約到了晚膳時分,遠遠就看見篝火明滅。那繚繞的炊煙於裏又注一溫暖的力量,猛馬鞭向營地奔去。
人還沒靠近營地,清辭就被幾個士兵團團圍住,二話不說就拉人下馬,捆著押到了負責巡邏的千總麵前。
他邊小兵喝問:“來者何人,為何擅闖營地?”
清辭又又累,聲音都啞在嗓子裏,隻是擺手,“我,我,要見,韓昭……”
那千總聽到韓昭的名字,這才仔細瞇著眼睛打量眼前的人。滿麵灰塵,為了路上安全特意用薑黃抹髒了臉。雖然穿了男子的衫,可娉婷態,又無結,是個人。而且是個眼的人。
“你,你是紀姑娘?”
清辭忙點頭。
裏寶驚得下都合不攏了,接著“哈”了一聲,差點被喜悅衝昏了頭:苦日子終於熬到頭了!
前日他們離得遠,並不曉得為什麽紀清辭沒跟著走,隻看韓昭那一張冷冰的臉就知道事不妙。平寧不敢在韓昭麵前多說什麽,可對著他就無時無刻不抱怨。這兩日韓昭幾乎不說話,雖然看著同往日沒什麽不同,可他們這些部下很能知他緒不對,誰也不敢去他黴頭,連大氣都不敢出。
裏寶忙嗬退兵士,其中一個趕去稟報將軍,然後才問:“姑娘你怎麽自己一個人來了?”
清辭撐到此時真是用盡了最後一力氣,兩邊架著的小兵一鬆手,雙一癱倒在地上。裏寶嚇了個半死,忙又派了另一個小校去稟告將軍。他則是將人扶起來,人拿水來。
那頭一個小校興衝衝跑到主帳去,“稟將軍,營門有位姑娘求見!”
韓昭才用完了飯,正在喝茶,聞言茶水嗆了一下猛咳嗽起來。平寧比他還激,上去抓住小校的服,“你說什麽?說清楚一點,什麽姑娘,什麽名字,長什麽樣子?”
小校搔搔頭,“名字?不知道啊。裏寶千總好像認得的,派小的來稟告將軍。”
裏寶在中州哪認得什麽姑娘,除了紀清辭。平寧簡直要高興哭了,轉過臉對韓昭道:“爺,您聽見了沒有,姑娘,是姑娘來啦!”
韓昭心頭狂跳,麵上卻不聲。因為太了解那個人,既然放心不下旁人,肯定不是後悔了要追來跟他走的。
見韓昭一點表示都沒有,平寧急了,“爺,肯定是阿辭姑娘啊!我這就接姑娘過來!”
“平寧,”韓昭的聲音響起來,不見緒,“你問問有何貴幹,若是要跟著我們走,我自去見;倘若不是,也不必相見了。”
平寧心一涼,這還慪著氣呢!但見他不像玩笑,也顧不上他了,應了聲“是”,匆匆跟著那小校出門,心想著先把人留下來再說啊。可他一挑帳簾,人還沒出去就和第二個小校撞了滿懷。“要死,你沒張眼啊!”平寧被撞疼的口。
那小校惶然道:“對、對不住。是那個姑娘暈倒了,千總派小的來稟報將軍!”
平寧“哎呦”一聲,“快、快帶我過去。”餘睨眼韓昭,看到他手握了拳,人卻依舊不。平寧在心裏翻了他一個白眼:你就可勁兒裝吧!然後再也懶得理會他,連滾帶爬地往外跑。
不一會兒就看到一棵樹上靠著一個纖瘦的人,裏寶蹲在那人前端茶送水。平寧長籲一口氣,雖然紀清辭看著怪虛弱的,好歹人瞧著沒大礙。他也蹲到前,“姑娘,你怎麽樣啊?”
清辭見到他微微笑了下,“我沒事,隻是累著了,休息一會兒就好了。勞你掛心了。”
平寧有話問,便催著裏寶去弄吃的,等人走開了,便開始了他的表演。扯了扯角,一副馬上就要嚎啕大哭的樣子,“姑娘,你可算是來了。再不來,奴才可要被我們爺折磨死了!”
清辭抱歉道:“對不起啊……世子他還好麽?”明明前日才分開,心裏卻覺得已經一別經年了,滄海桑田了。
“怎麽能好喲!”平寧了眼睛,沒出眼淚,清辭的眼眶卻一下就紅了,“是我不好,惹他難過。”
平寧見把人嚇哭了,也不敢再裝,忙擺擺手又安道:“沒事、沒事,姑娘你別哭。小人之間,誰還不拌個、吵個架的?我們爺姑娘還不知道嗎?順著捋捋就好了。”
清辭點點頭,“謝謝你了啊,平寧。能讓我去見見他嗎?”
平寧咧咧,“我們爺說,奴才問問姑娘,是不是來了就不走了,跟著我們去北境?”
清辭為難地搖搖頭,“現在還不行……我有些要話想同世子說,說完了我還得回去。”
平寧覺得又為難又不理解,這馬不停蹄地追過來,就是為了幾句話?說完了還走?嗨,那不是火上澆油嗎?
他撓撓頭,“姑娘啊,我們爺說了,若姑娘跟著咱們走,他才見你……”
清辭張了張,怔了怔,然後垂下眼,淒然道:“是我傷他太過了。”心裏又難過起來。
“噯,姑娘你別哭啊。總有法子的,你別著急啊。奴才越禮問一句,姑娘你到底喜不喜歡我們爺啊,往後還想跟著我們爺長長久久嗎?”
清辭點點頭。
裏寶早在樹後聽了好一會兒了,這時候也探出頭來,“郎有妹有意,湊一塊兒過日子,那不就得了!男人哪,心,姑娘你去哄哄他。好聲跟他賣個、道個歉,這事不就翻篇了嗎?”說著把一碗粥遞給了清辭,“姑娘你先吃點兒,有了力氣才好想辦法。”
清辭謝過他,就著碗把粥喝了。一碗溫粥下肚,人終於恢複了不氣力。
“那這樣,我替姑娘先去勸勸我們爺,先你們說上話。”
平寧說完跑走了。裏寶雙臂抱,打量了清辭半晌:是個絕人,隻是現在這樣子不大好看。穿著男裝不說,臉上灰撲撲的。倘若地打扮打扮,再撒個,就是要星星韓昭也得上天給摘呀。
“姑娘別擔心,我跟平寧都會幫你的。”
他們的私事,卻眾人跟著罪。清辭臉一紅,“有勞你們了。”
平寧衝進帳子裏,隻看到桌上燭一,韓昭卻手拿著兵書一不地,似在認真看書。見他進來了,眼皮都沒抬一下,也不問。
平寧湊到他麵前,“爺,真是紀姑娘。騎馬追咱們來著,夜裏也沒歇,人太累了暈倒了,不過現在緩過氣兒來了。”
平寧仔細覷著韓昭的臉,可他一手撐著頭,側著看書。平寧看不清楚他的表,隻聽見他很隨意地“嗯”了一聲。可平寧自小跟著他,最是能敏銳地覺到他氣息的變化,明顯在等著自己的話呢。
“姑娘說有幾句要話要同爺說。”
“可是還要走?”
平寧哀歎,然後點點頭。“可爺,總要聽聽姑娘說什麽吧?”
“沒什麽好說的。既然早晚是要走,何必再見?”韓昭說完便不吭聲了。平寧到帳子裏的空氣又涼了幾分。
“哎呦,平寧,我怎麽才發現咱們將軍是這麽小兒的人?”裏寶聽去而複返的平寧說完,立刻為清辭打抱不平。
他不肯見,清辭心裏也不是滋味,但聽見心上人被人說,總還是下意識維護,“不是的,是我的錯。應該早些同他說的。”
裏寶道:“人姑娘都主找來了,怎麽還就過不去了?你們漢人不是說床頭打架床尾和嗎?”
平寧“呸呸呸”了幾聲,“你在我們姑娘麵前渾說什麽呢!”平寧把裏寶推倒一邊去,“姑娘你幾時回去?”
“明日……最遲後日我就要回去了。不然我怕我宮裏的人會罰。”就算他不肯見,讓他知道找過來過,也對得起自己這份心了。
平寧點點頭,“那還有時間呢,咱們慢慢想辦法。姑娘這一路風塵仆仆的,還是去洗洗換服吧,回頭漂漂亮亮地見我們爺,爺也高興呀。”
“可……”除了一點碎銀子,可謂兩手空空,更別提什麽換洗裳了。
韓昭沒有管事的大丫頭,一應事務都是平寧打理,因此心思也格外細膩。看出的窘迫,咧一笑,“姑娘怕沒裳換嗎?沒事沒事,你不知道,公主給我們爺預備親的東西預備得足足的,已經送了好幾車去北境了。”
“還剩幾箱子這回一並帶過去的,裏頭就有給姑娘裁的服。我這就去拿。”然後叉著腰喚裏寶趕找個帳子,人燒水。
平寧到了裝行李的車馬前,因東西都是他親自點算裝車的,是以不費力氣就找到了給紀清辭的那幾箱。
韓昭臉生得俏,品味卻值得商榷。他自己穿素淨的服,卻讓裁給紀清辭做的全是花裏胡哨的:織在布裏亮閃閃的金銀線啊,繁複的繡花啊,怎麽靡麗怎麽來。
但平寧覺得,人家姑娘天生麗質又腹有詩書氣自華,完全用不到這些彩奪目的服來裝點,反而是素淨衫更能顯得氣質出眾。可韓昭還偏那些,就是嫌紀清辭穿得素。
韓昭閑來無事就買裳料子,還總問他,你說得穿這個好看嗎?平寧心說我覺得不好看您還不是一樣要買嗎?索狗地隻說好看。後來買得太多了,都在庫裏放著落灰,平寧小心提了兩句,他還嫌棄他囉嗦。
後來韓昭有一回重傷,蕭蓉聽說後就派人送了他小時候穿過的百家,說是枕著睡覺能招魂安魄的。韓昭康複後又發現了新樂子:買孩子服。男孩孩都買,小服、小鞋兒、小子、金鎖銀鎖、小帽子——簡直買上了癮。
也難怪世子惱了,從小到大沒疼過什麽人,到頭來剃頭擔子一頭熱,換誰誰也要惱。
平寧翻箱倒櫃,忽然看見一件銀紅紗羅子。那紗羅薄輕盈如蟬翼,因價格昂貴,大戶人家的眷不過做個閨房裏穿的消夏的褙子或披帛。但韓昭不惜料子,裏裏外外做了一套,子更是層層疊疊,又涼爽又靈,簡直是如夢似煙。平寧眼珠一轉,計上心來。
他捧著這套嶄新的送去給紀清辭,那邊裏寶已經騰出一頂帳篷,預備好了洗澡水。平寧把清辭推進帳篷裏,他則是和裏寶守在外頭。
清辭出來時已經夜幕四合了,挑開帳子就看到平寧和裏寶的腦袋湊在一起,也不知道說了什麽,裏寶臉上一陣怪笑。篝火的投在他半邊臉上,讓人怎麽都覺得那笑有些不懷好意。
聽見靜,兩人一回頭,剛出浴的人,頭發披散著斜搭在肩側。那穿在上又豔又仙,直把兩人的眼都看直了。
清辭有些不好意思,“我沒穿過這樣豔的……平寧,有沒有其他素淨些的服?”
“沒有沒有,好看得很!奴才剛才找了半天了,才想起來其他的服都送走了,就這一套了。”
既然如此,也沒那麽多講究。
裏寶將帶到離韓昭帳子最近的那堆篝火前,踢開了圍坐在那裏的幾個兵士,給清辭騰出來位子。但眾人雖然走開了,可都忍不住頭接耳。現在暫時不打仗,大家神都很放鬆,一路上甚至有些無聊。難得有主上的熱鬧看,怎麽會不激?
清辭打量了下四周,問平寧,“那是世子的帳子嗎?”
平寧點頭,“是啊。”
清辭想了想,起走到了韓昭的帳前。未得他允許,也不會莽撞地闖進去,隻站在帳前小聲問:“世子,是我,阿辭。”
裏頭飄出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姑娘有何貴幹?”
“我有幾句話要同世子說,我可以進去嗎?”
“若姑娘要留,那就請進;否則,其他的事不必多言。”
主帳這邊的兵士們早豎起耳朵屏住呼吸,不敢堂而皇之地瞅著,都假裝做自己的事,眼睛不斷往大帳那邊飄。
清辭呆了一瞬,氣餒地又坐回篝火前,托起腮。他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呀,怎麽辦呢?不可能出來太久,兩日,頂多三日,否則綏繡宮裏的人肯定要因為挨罰的。又深了眼帳子,咬著不語。
一轉過臉,裏寶和平寧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蹲到麵前,倒把嚇了一跳。
裏寶拿著烤好切小塊的兔子,“姑娘你也了吧,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清辭謝過他,稍稍吃了一點,再也吃不下去。
裏寶一向不會中州人的婉轉,大喇喇地問:“姑娘你是不是非我們將軍不嫁啊?”
清辭的目茫然地看著躍的火焰,“除了他,我誰也不想嫁。可我不知道能不能嫁給他。”
裏寶不以為意道:“那什麽嫁娶也就是個形式,也不見得多要。兩個人要真是相好,就算沒個儀式,也能長長久久。要是過著過著沒了,那湊在一起也沒什麽意思,倒不如一拍兩散,各尋新歡。”
平寧又“呸呸呸”了幾聲,“你懂什麽,咱們中州人最看中禮數。無無聘在一起,那什麽,‘茍合’!爺們倒是無所謂,頂多被人說句‘風流’,那姑娘家這輩子可不就完了!”
然後他又往清辭麵前蹲了蹲,語重心長道,“姑娘別聽他胡說八道。”當下將韓昭送庚帖婚書聘禮到紀家的事原原本本說了。
“姑娘,別說我們爺了,就是奴才在旁邊看得也著急啊。我們爺別看著長得招人,可認識姑娘前,那是連隻母耗子都沒過;認識姑娘後,那更是一心一意潔自好,為姑娘守如玉。”
“他們這些人打了勝仗去喝花酒,我們爺從來不去。他就往街上轉,去找姑娘喜歡的東西。你想啊,人家吃他吃素,這二十大幾的爺們,哪那麽好熬的?等啊盼啊,就等著和姑娘花好月圓,結果你又不跟他走,攤誰能不傷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