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民第九個月時，澳大利亞的人數已經達到三十四億，由於生存環境的進一步惡化，移民曾經被迫停頓。這時，水滴又開始襲擊澳大利亞之外有人居住的城市，智子也再次發出威脅，說一年的期限一到，對保留地之外人類的清除工作立刻開始。現在，澳大利亞就像一輛即將開往不歸路的囚車，上麵的犯人已經快把車廂了，卻還要把剩下的七億人塞進去。

智子也考慮到了繼續移民麵臨的巨大困難，提出的解決辦法是把新西蘭和大洋洲的一些島國作為移民的緩衝區。這個措施發揮了作用，在剩下的兩個半月裡，又有六億三千萬人經過緩衝區遷移到澳大利亞。

終於，在距最後期限三天時，運載著最後一批三百萬移民的船隊和飛機相繼從新西蘭起程前往澳大利亞，大移民完了。

這時，澳大利亞聚集了人類的絕大部分——四十一億六千萬人，在澳大利亞之外，隻剩下約八百萬人類，他們分三個部分：火星基地一百萬人，五百萬地球治安軍和約兩百萬地球抵抗運員，還有量散落各地因各種原因沒有移民的人，數量無法統計。

地球治安軍是智子為了監督地球移民而招募的人類軍隊，許諾參軍的人將不參加澳大利亞移民，以後可以自由生活在被三人占領的世界中。招募令發出後報名異常踴躍，據後來的統計，網絡上總共出現了十多億份伍申請，其中兩千萬人參加了麵試，最後招募了五百萬人。這些最後的幸運兒並不在意人們的唾沫和鄙夷的目，因為他們知道，那些吐唾沫的人中相當一部分是提過申請的。

有人把地球治安軍與三個世紀前的地球三組織相提並論，其實兩者的質完全不同：eto的員都是充滿堅定信念的戰士，而參加治安軍的人不過是為了逃避移民過舒服日子而已。

地球治安軍分為亞洲、北和歐洲三個軍團，擁有各大國在移民中留下來的良裝備。移民初期，治安軍的行為還是比較收斂的，隻是按照智子的命令督促各國移民的進行，同時保護城市和地區的基礎設施不被破壞。但隨著澳大利亞困難的加劇，移民進度越來越難以滿足智子的要求，在的命令和威脅下，治安軍變得越來越瘋狂，不惜大規模用武力來強迫移民，在世界各地造了上百萬人的死亡。最後，當移民期限過後，智子下達了消滅保留區外所有人類的命令，治安軍徹底變了魔鬼。他們駕駛著飛行車端著激狙擊槍，在空寂的城市和原野上像獵鷹一樣盤旋，見人就殺。

與治安軍相反，地球抵抗運是人類在這場烈火中煉出的真金。他們有許多分支，數量很難統計，據估計在一百五十萬至兩百萬人之間。他們分散在深山和城市的地下，與治安軍展開遊擊戰，並等待著同踏上地球的三侵略者的最後戰鬥。在人類曆史上所有淪陷區的抵抗組織中，地球抵抗組織付出的犧牲是最大的，因為治安軍有水滴和智子的協助，抵抗組織每一次作戰行都近乎於自殺，同時也使得他們不可能進行任何大規模的集結，這就為治安軍對他們各個擊破創造了條件。

地球抵抗運的構很複雜，包括各個階層的人，其中有很大比例是公元人。六名執劍人候選人都是抵抗運的指揮，移民結束時，其中的三人已經在戰鬥中犧牲，隻剩下加速工程師畢雲峰、理學家曹彬和原海軍中將安東諾夫。

所有抵抗運的員都知道他們在進行的是一場毫無希的戰鬥，將來三艦隊到達地球之日，也就是他們全軍覆滅之時。這些在深山和城市的下水道中衫襤褸腸轆轆的戰士，是在為人類最後的尊嚴而戰，他們的存在，是人類這段不堪回首的曆史中唯一的亮。

淩晨，程心被一陣轟隆聲驚醒。這一夜睡得本來就不安穩，外麵人聲不斷，都是新到的移民。程心突然想到現在已經不是打雷的季節了，而且這轟隆聲過後，外麵突然安靜下來。不由打了個寒戰，猛地從床上坐起來，披來到門外。在門廊睡覺的弗雷斯差點絆倒，老人睡眼蒙矓地抬頭看看，又靠在柱子上繼續睡了。

這時天剛蒙蒙亮，外麵有很多人，都神張地看著東方低聲議論著什麼。程心順著他們的目看去，隻見地平線上升起一道煙柱，很黑很濃，仿佛出白晨的天邊被撕開了一道口子。

從人們的口中程心得知，一個小時前治安軍開始大規模空襲澳大利亞，主要的打擊目標是電力係統、港口和大型運輸設備。那道煙柱就是從五公裡外剛剛被摧毀的一座核聚變發電廠冒出的。人們又驚恐地抬頭看天，淩晨藍黑的天空中有五道雪白的航跡，那是正在掠過的治安軍轟炸機。

程心轉回到房間，aa也起床了，正在打開電視，想從新聞中了解發生了什麼事。程心沒看電視，不需要更多的信息了。近一年來，不斷地祈禱這一刻不要出現，神經變得極度敏，隻要有一點點跡象就能做出準確判斷；其實從睡夢中聽到那聲來自遠的轟響時，基本上已經確定發生了什麼。

維德又對了。

程心發現自己早對這一刻做好了準備，不假思索就知道該做什麼了。對aa說要去一趟市政府，然後出門從院子裡推了一輛自行車，這是現在移民區中最便捷的通工了。同時還帶了一些食品和水，知道事多半辦不，自己還要走更長的路。

程心沿著到擁堵的路向市政廳騎去。各個國家都把自己的各級行政係統原封不地搬到了移民區，程心所在區的移民主要來自中國西北地區的一個中等城市，現在這個區就以這座已經留在另一個大陸上的城市命名，也由原市政府領導。市政廳就在兩公裡遠的一個大帳篷裡，從這裡就可以看到帳篷的白尖頂。

連續兩周的突擊移民，新來的人不斷擁，移民已經不像以前那樣按原行政區分配，而是哪裡有空就向哪裡塞，越來越多的其他城市地區的人擁進來，後麵進來的都是其他省份的，甚至還有外國人。在最近的兩個月，澳大利亞又擁了七億人，移民區已經擁不堪。

路的兩側人山人海，各種品一片狼藉。新到的移民沒有住，隻能宿在外，人們現在大多被剛才的炸聲驚起來，不安地著煙柱升起的方向。晨把一切都籠罩在一片鬱的暗藍中，在這暗藍之中，人們的麵孔更顯蒼白。程心又有那種從高看蟻的怪異覺，在這大片的蒼白麵孔中穿行，潛意識中到太不會再升起來了。一陣惡心和虛弱襲來，剎住了車，靠在路邊乾嘔起來，嘔得眼淚都流出來胃才平和下來。聽到近有孩子在哭，抬頭看去，一個坐在路邊一堆毯子中抱著孩子的母親，頭發蓬一臉憔悴，任孩子抓撓一不，呆滯地看著東方，晨曦使的雙眼發亮，但出的隻有茫然和麻木。

程心想起了另一位母親，麗健康，充滿活力，在聯合國大廈前把可的嬰兒放到自己的懷抱裡，自己聖母……和那個孩子現在在哪兒？

到市政廳的大帳篷前時，程心不得不下車從人群中過去。平時這裡人也很多，都是來要住和食品的，但現在這些聚集的人可能是來確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在通過大門前軍警的警戒線時，程心說明了自己是誰才被允許通過，那名軍並不能確定的份，掃描了的份證後才放行。當確定是誰時，他的眼神讓程心銘心刻骨，那眼神在說：

當初我們為什麼選擇了你？

進市政廳後，程心找回了一些超信息時代的覺，看到在大帳篷中寬闊的空間裡，飄浮著許多全息信息窗口，它們懸浮在眾多的員和工作人員上方。這些人顯然已徹夜不眠，都顯得疲憊不堪，但也都很忙碌。許多部門都集中在這裡，顯得十分擁，讓程心想起公元世紀華爾街的票易大廳。人們在懸浮於麵前的信息窗口上點擊書寫，然後窗口會自飄浮到下一個理程序的人麵前，這些發的窗口像一群來自剛剛消逝的時代的幽靈，這裡是它們最後的聚集地。

在一間用合板隔起來的小辦公室裡，程心見到了市長。他很年輕，化的清秀麵龐上像彆人一樣滿是疲憊，還有一迷離和恍惚。眼前的重負，顯然不是他們這脆弱的一代能夠承的。牆上有一個很大的信息窗口，裡麵顯示著一座城市的照片，那座城市的建築大多是傳統的地麵形，隻有不多的幾棵樹形懸掛式建築，顯示城市的規模為中等。程心注意到畫麵是態的，半空不時有車輛飛過，時間看上去也是淩晨，一切都像從辦公室的窗子看出去一般，那可能是他移民前生活和工作的城市。看到程心，他也出了那種“我們為什麼選擇你”的目，但舉止還是很禮貌，問程心有什麼需要他幫助的。

“我需要和智子聯係。”程心直截了當地說。

市長搖搖頭，但對程心這要求的驚奇多驅散了一些疲憊，他對這事顯得認真了許多，“這不可能。首先，我們這個級彆的部門不可能直接與聯係，省政府都不行，誰也不知道現在在哪個洲哪個大陸。再說，現在與外界的聯係很困難，我們與省裡的聯係剛剛中斷，這裡可能很快就要斷電了。”

“能送我去堪培拉嗎？”

“我不能提供飛機，但可以派地麵車輛送你去，可你知道，那也許比步行還慢。程士，我強烈建議你不要離開，現在到都非常，很危險，城市都在遭轟炸，我們這裡算比較平靜的。”

由於沒有無線供電係統，移民區不能使用飛行車，隻能用地麵車輛和飛機，但現在地麵道路已經很難通行了。

程心剛走出市政廳的門，就又聽到一聲炸，一道新的煙柱從另一個方向升起，人群由不安變得起來。過去，找到了自己的自行車。決定騎車去五十多公裡外的省政府，從那裡聯係智子，如果不行，再想辦法去堪培拉。

無論如何，這是能做的最後一件事，不管結果如何，必須做下去。

人群突然安靜下來，在市政廳的上方出現了一個寬闊的信息顯示窗口，其寬度幾乎與大帳篷相當。這個窗口以前也出現過，是市政府發布重要信息用的。由於電不穩，窗口有些抖，但在淩晨暗黑的天空背景前，它顯示的圖像仍然很清晰。

在空中顯示的圖像是堪培拉的國會大廈，它於1988年落，但直到現在人們仍稱之為新國會大廈。從遠看，大廈如同一個依山而建的巨大掩，在它的上方有一可能是地球上最高的旗桿，那高八十多米的旗桿由四象征著穩固的巨型鋼梁支撐在空中，不過現在看來，倒像一個大帳篷的骨架。旗桿上現在飄揚的是聯合國國旗，自悉尼以來，遷至堪培拉的聯合國就把這裡作為總部。

程心的心像被一隻巨掌抓住，知道，最後審判日到了。

鏡頭切換到大廈部的議會大廳，裡麵已經坐滿了人，地球國際和艦隊國際的所有首腦都聚集於此，這是由智子急召集的聯合國大會。

智子站在主席臺上，仍著迷彩服圍著黑巾，但沒帶武士刀。這一年來，臉上那種豔的冷酷消失了，顯得容煥發。對會場鞠了一躬，程心又看到了兩年前那個溫的茶道人的影子。

“移民結束了！”智子再次鞠躬，“謝謝各位，謝謝所有的人！這是一個偉大的壯舉，可以和原始人類在幾萬年前走出非洲相比。兩個文明的新紀元開始了！”

這時，會場的所有人都張地抬起頭來，外麵又傳來一聲炸，會場上方的三盞長條形吊燈搖晃起來，所有的影子也隨著晃，仿佛大廈搖搖墜。智子的聲音在繼續：

“在偉大的三艦隊給你們帶來好的新生活之前，所有人還必須經曆艱難的三個月，我希人類的表現像這次移民一樣出！

“現在我宣布：澳大利亞保留地與外界完全隔絕，七個強互作用力宇宙探測和地球治安軍將對這塊大陸實施嚴封鎖，任何企圖離開澳大利亞的人都將被視為三世界領土的侵略者而堅決消滅！

“對地球的去威脅化將繼續進行，這三個月的時間，保留地必須於低技的農業社會狀態，止使用包括電力在的任何現代技。各位都已看到，治安軍正在係統地拆除澳大利亞所有的發電設施。”

程心周圍的人們都互相換著目，每個人都希彆人幫助自己把握智子最後一段話中的含義，因為那太令人難以置信了。

“這是屠殺！”會場中有人聲嘶力竭地喊道，所有的影子仍在搖晃，像絞架上的。

這是屠殺。

本來，四十二億人在澳大利亞生活並不是一件難以想象的事，移民完後，澳大利亞的人口度為每平方公裡五百多人，比移民前日本的人口度高不太多。

先前設想中，人類在澳大利亞的生存是以高效率生產的農業工廠為基礎的，在移民的過程中，有大批農業工廠也遷移到澳大利亞，一部分已經重新裝配完。在農業工廠裡，經過基因改造的農作以高出傳統農作幾十倍的速度生長，但自然的照不可能為這種生長提供足夠的能量，隻能使用人工產生的超強照，這就需要大量的電力。

一旦電力中斷，在這些農業工廠的培養槽中，那些能夠吸收紫外線甚至x線進行合作用的農作，將在一兩天腐爛。

而現有的存糧，隻夠四十二億人維持一個月。

“您的這種理解讓我無法理解。”智子對喊“屠殺”的人出真誠的迷表。

“那糧食呢？！糧食從哪裡來？！”又有人喊道，他們對智子的恐懼已經消失，隻剩下極度的絕。

智子環視大廳中所有的人，“糧食？這不都是糧食？每個人看看你們的周圍，都是糧食，活生生的糧食。”

智子是很平靜地說出這話的，好像真的是在提醒人們被忘的糧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