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座太空城中，程心看到了一個亞洲一號所沒有的壯麗景觀：赤道環海。其實，大多數太空城中都有寬度不等的環海，亞洲一號在這方麵倒是一個特例。在球形或橢球形城市構型中，在重力方向上赤道是最低，城市的水自然集中於此，形一個環繞城市中部的水環，為城市的一條波粼粼的腰帶。站在海邊，可以看到環海自兩側升起，從太後麵橫“天空”。程心和曹彬乘快艇在環海航行一周，航程六十多千米，海水來自木衛二，清澈冷冽，粼粼的波投映到兩岸的天樓群上。環海向木星的一側堤壩較高，是為了防止位置維持時產生的加速使海水溢出，儘管這樣，城市在進行非常規推進時還是可能導致小規模水災。

曹彬帶程心去的第三座太空城是歐洲四號。這座城市的構型是最典型的橢球形，它的特點是沒有公用的人造太，每個社區都有自己的微型聚變太，這些小太在兩三百米的高度照亮部分地麵。這樣做的好是失重軸線可以充分利用，在歐洲四號的長軸線上建設了所有太空城中最高或最長的建築，它長四十千米，連接橢球的南北極，本就形了一長軸。由於部於失重狀態，主要用作太空港和商業娛樂區。

歐洲四號是人口最的太空城，僅四百五十萬人，是掩世界中最富裕的地方。程心驚奇地看到一大片在小太照耀下的致彆墅，每幢彆墅都帶有遊泳池，有的甚至還有寬闊的草坪。寧靜的環海點綴著片片白帆，岸邊有悠閒的垂釣者。看到一艘遊艇緩緩駛過，其豪華程度較之過去的地球也毫不遜，艇上正在舉行有小樂隊伴奏的酒會……很驚奇這樣的生活居然能夠搬到距地球八億千米的木星影中來。

太平洋一號可以說是歐洲四號的反麵。這是掩工程最早建的太空城，與北一號一樣是標準球構型。它最大的特點是不屬於木星背麵的城市群落，而是繞木星運行，是一顆木星的衛星。

在掩工程的早期歲月，太平洋一號被用作上百萬工程人員的居住區，隨著工程的進展，又被用作施工材料的大型存儲庫，後來發現這座早期的實驗太空城有許多設計上的缺陷，最終被廢棄了。向掩世界的大移民結束後，太平洋一號中又開始有人居住，後來也形了一座城市，有市政府和警察機構，但隻負責維持最基本的公共設施的運轉，對於城市社會基本上放任自流。太平洋一號是唯一一座不需要居留權就可自由住的城市，城中主要是失業者和流浪者，以及眾多因各種原因失去社會保險的窮人，還有潦倒的藝家，後來甚至了一些極端政治組織的據點。

太平洋一號沒有城市推進，部也沒有人造太，最重要的一點是它不自轉，城市於完全失重狀態。

程心進城裡後，看到的是一個話般的世界：仿佛一座破舊但繁華的老城市，突然失去了地心引力，一切都飄浮在空中。太平洋一號是一座永夜之城，每座建築都用核電池維持照明和生活，於是有了漫天的燈火。城市中的建築大多是簡易棚屋，用廢棄的建築材料做，由於沒有上下之分，一般都做六麵全有窗（也是門）的立方，或者做球形，後者的好是在不可避免的飄浮撞中強度較高。太平洋一號中完全沒有地權的概念，所有建築都在飄浮中位置不定，原則上市民有權使用城任何一空間。城市中還有大量的流浪者，他們連棚屋都沒有，全部家當都放在一個大網兜裡，以防四飄散，他們就與網兜一起飄浮中生活。城市裡的通極其簡單，幾乎沒有車輛，也見不到失重拖曳索和個人推進之類的東西，失重中的人們用腳踹建築飄行。由於城市中飄浮的建築十分集，到任何地方都不是問題，但這種移方式需要很高的技巧。看著那些在飄浮的建築間敏捷穿行的人，程心不由得想起了在樹枝間悠而行的長臂猿。

程心和曹彬飄行到一群圍著篝火的流浪漢旁邊，這樣燃明火在彆的太空城是絕對止的。他們用來燒火的東西好像是某種可燃的建築材料，由於失重，燃燒無法產生上升的火苗，隻是空中飄浮的一團火球。他們喝酒的方式也很特彆，把酒從瓶中甩出來，在空中形許多飄浮的球，那些衫破舊胡子老長的男人也飄浮著，把火中那些晶瑩剔的小球一個個吞進裡。有一個喝醉的家夥吐了起來，那噴出的嘔吐產生了反推力，使那個醉漢在空中翻滾起來……

程心和曹彬又來到一集市，這裡所有的商品都飄浮在空中，在其中幾盞飄浮燈的亮中形龐雜的一片，顧客和小販就在其中飄行。這混浮一團的貨應該很難分清哪件屬於誰，但如果有顧客察看某件東西，立刻有貨主過來搭訕。這裡的商品有服飾、電、食品酒類、各種容量的核電池、各種輕武等等，還有許多稀奇古怪的古董。有幾片大小不一的金屬殘片標出高價，攤主說是太係外圍空間收集的末日戰役中戰艦的殘片，不知是真是假。程心驚奇地發現還有一個賣古書的攤位，翻看幾本，對來說那些書並不古老，所有的書也是在空中飄浮一大團，許多書的書頁展開，在燈中像撲著白翅的鳥群……程心看到一個木盒飄過眼前，上麵標明是雪茄，剛拿住那個木盒，立刻有一個黑人男孩飄過來，信誓旦旦地向程心保證這是正宗的古代哈瓦那雪茄，已經保存了近兩百年，因為有些乾了可以便宜些，並打開盒子讓程心看，於是買下了。

曹彬特彆帶著程心來到城市的邊緣，就是太空城的球壁。球壁上沒有任何建築，也沒有土壤等襯，於城市剛建時的坯狀態，在小範圍看不出弧度，像一片廣闊平坦的廣場。建築麻麻地懸浮在上空，把斑斕的影投到“廣場”上。程心看到，壁上布滿了塗的畫作，一直延到目力所及的遠方。這些畫彩濃烈，狂野奔放，想象汪洋恣意，在變幻的影中像活了一樣，仿佛是從上方飄浮的城市沉澱下來的夢幻。

曹彬沒有帶程心繼續深城市，因為據他說市中心地帶的社會秩序很。城裡常常發生黑幫火並，前幾年的一次衝突竟擊穿球壁，造了嚴重的大氣泄事故，後來，仿佛形了某種不文的約定，這些衝突隻在城市中心區域發生。

曹彬還告訴程心，聯邦政府投了大量的財力在太平洋一號上建立社會福利，儘管在這裡居住的六百多萬人大部分沒有工作，但也能保證基本的生活。

“如果黑暗森林打擊到來，這裡怎麼辦？”程心問。

“隻有毀滅，城市沒有推進，就是有也不可能推進到影區與木星並行運行狀態。看這些，”曹彬指指空中飄浮的大群建築，“如果城市加速，這一切會撞到球壁上，導致球壁破裂，那時城市就會像一個了底的袋子。如果打擊警報出現，隻有把這裡的人急疏散到彆的太空城中去。”

在離開時，程心過太空艇的舷窗慨地看著懸浮的永夜之城。這是貧窮和流浪的城市，卻也擁有彩萬千的生活，像一幅失重狀態下的《清明上河圖》。

知道，與上一個時代相比，掩世界遠不是理想社會，向太係邊緣的大移民使得早已消失的一些社會形態又出現了，但這不是倒退而是螺旋形上升，是開拓新疆域必然出現的東西。

從太平洋一號出來後，曹彬還帶程心看了幾座特異構型的太空城，其中距太平洋一號較近的是一座輻狀城市，就是程心六十多年前曾經到過的地球太空電梯終端站的放大版。程心對太空城未全部建造輻狀一直不太理解，因為從工程學角度來看，輻狀是太空城最理想的構型，建造它的技難度要遠低於整外殼構型的太空城，建後有更高的強度和抗災能力，而且便於擴建。

“世界。”曹彬的回答很簡單。

“什麼？”

“就是一個世界的覺。太空城必須擁有廣闊的部空間，有開闊的視野，人在裡麵才能覺到自己是生活在一個世界中。如果換輻構型，那人們將生活在一圈或者幾圈大管子裡，雖然表麵積與整外殼構型的太空城差不多，但裡麵的人總覺是在飛船上。”

還有一些構型更為奇特的太空城，它們大多是工業或農業城市，沒有常住人口。比如一座資源一號的太空城，長度達到一百二十千米，直徑卻隻有三千米，是一細長的桿子，它並不是繞自己的長軸旋轉，而是以中點為軸心翻著筋鬥。這座太空城部是分層的，不同層域的重力差異極大，隻有數幾層適合居住，其餘部分都是適合不同重力的工業區。據曹彬說，在土星和天王星城市群落，兩個或幾個桿狀太空城可以自中部絞結在一起，形十字形或星形的組合。

掩工程最早建的太空城群落是木星和土星群落，在較晚建設的天王星和海王星群落中，出現了一些新的太空城建設理念，其中最重要的是城市接口。在這兩個於太係遙遠邊緣的群落中，每座太空城都帶有一個或多個標準接口，可以相互對接組合，組合後的城市居民的流空間倍擴大，有著更好的世界，對社會經濟的發展有重大意義。連通後的大氣和生態係統為一個整，運行狀態更為穩定。目前的城市對接方式一般為同軸對接，這樣對接後可以同軸旋轉，保持對接前的重力環境不變。也有平行對接或垂直對接的設想，這樣可以使組合後的城市空間在各個方向更為均衡，而不僅僅是同軸組合的縱向擴展，但由於組合共同旋轉將使原有的重力環境發生重大改變，所以沒有進行過實際嘗試。目前，最大的城市組合在海王星，八座太空城中的四個同軸組合為一，形一個長達兩百千米的組合城。在需要的時候，比如黑暗森林打擊警報出現時，組合可以在短時間分解，以增強各自的機能力。人們都抱有一個希——有一天能夠使每個城市群落中的所有太空城合為一，形四個整世界。

目前，在木星、土星、天王星和海王星的背麵，共有六十四座大型太空城，還有近百座中等和小型太空城以及大量空間站，在由它們構的掩世界中，生活著九億人。

這幾乎是現存人類的全部，在黑暗森林打擊到來前，地球文明已經進掩。

每座太空城的政治地位相當於一個國家，四個城市群落共同組太係聯邦，原聯合國演變聯邦政府。曆史上地球各大文明都曾出現過城邦時代，現在，城邦世界在太係的外圍再現了。

地球已經為一個人煙稀的世界，隻有不到五百萬人生活在那裡，那是些不願離開母星家園、對隨時可能到來的死神無所畏懼的人。掩世界中也有許多膽大的人不斷地前往地球旅遊或度假，每次行程都是賭命的冒險之旅。隨著時間的推移，黑暗森林打擊日益臨近，人們也融了掩世界的生活，對母星的懷念在為生計的忙碌中漸漸淡漠。去地球的人一天比一天了，公眾也不再關注來自母親行星的信息，隻知道大自然在重新占領那裡的一切，各個大陸都逐漸被森林和草原所覆蓋。人們也聽說留下的人都過得像國王一樣，每個人都住在寬闊的莊園裡，都有自己的森林和湖泊，但出家門必須帶槍，以防野的襲擊。整個地球世界目前隻是太係聯邦中的一個普通城邦。

程心和曹彬乘坐的太空艇現在已經航行在木星城市群落的最外側，在巨大暗的木星之畔，這個太空城群落顯得那麼渺小孤單，仿佛是一麵高大山崖下的幾幢小屋，它們遠遠地出和的燭，雖然微弱，卻是這無邊的嚴寒和荒寂中僅有的溫暖棲所，是所有疲憊旅人的向往。這時，程心的腦海中竟冒出一首中學時代讀過的小詩，是中國民國時期一個早被忘的詩人寫的：

太落下去了，

山、樹、石、河，

一切偉大的建築都埋在黑影裡；

人類很有趣地點了他們的小燈：

喜悅他們所看見的；

希找著他們所要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