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可卿無言，可以刪掉剛才那一幕嗎？

年慢慢掏出一個油紙包，裏麵是炸，今天宴席上的一道菜。

他攤著手走了幾步，見葉可卿看著油紙包，便隨意地問：“要吃嗎？”

葉可卿有些疑，他怎麽突然這麽好，今天在宴席上這一道菜離太遠，隻能憾放過，沒想到年竟然帶回來了一些，簡直就是肚子裏的蛔蟲。

不，饞蟲。

看在他今天屢次幫的份上，就勉為其難地接吧。

點了點頭，拿了一條放進裏，被油炸過的外麵脆脆，裏麵是帶著花椒麻味的瘦，不柴不膩，還有一被高溫烤炸所獨有的香。

下一刻，葉可卿便見年把整包都倒進了牆角的小破碗裏，小黃狗把頭埋進去吃得歡快，尾在後麵畫著弧線。

“青塵璧！”葉可卿咬牙切齒地吐出這四個字。

年正在專注地看狗吃飯，聞言回過頭來，一臉懵然地問：“你還要？我以為你隻要一條。”

“你就是故意整我。”葉可卿出泛著油的手指，指著地上的小黃狗，“你給狗吃的。”

“沒錯啊，我給阿福帶的。”年坦坦地回答，似乎眉宇間的無辜與疑更重了。

“那你還給我吃？”葉可卿才不信他不是故意的，這小子焉壞。

“你要吃，我才替阿福分了一條給你。”年語氣似乎有些無奈，仿佛葉可卿在無理取鬧。

似乎、仿佛、好像挑不出一點病。葉可卿跺了跺腳，罵了一句“壞胚子”，氣得回屋，來個眼不見心不煩。

剛回屋沒多久，蘭姨便葉可卿趁著天沒黑，去找哥哥學字。

“哦”了一聲，磨蹭了半天終於敲響了青塵璧的房門。

門從裏麵打開，年側過子放進來，好奇地打量起屋子裏的陳設。

一張木床，一張案桌，一方木櫃，一方書架，僅此而已。

唯一的裝飾就是牆上的幾幅字畫，房間裏一淡淡的書香氣息流轉，年往硯臺裏摻了點水研墨，蘸了適量的墨，在紙上寫了一首適合孩的五言絕句。

青塵璧的字頗風骨，猶如其人，堅韌卻有鋒芒，不得不說，可窺得其將來在書法界，必有一席之位。

“從簡單的詩學罷。”年把筆放在筆托上，頗有幾分教書育人的夫子模樣。

葉可卿裝作不太懂的樣子，跟著他念了一遍，努力裝作牙牙學語的。

青塵璧靜靜看著，探究半晌，有些篤定道：“你學過。”

“……”

葉可卿心一片慌，這是什麽妖孽？自認為已經演得很真了，竟被人一下子拆穿。

怎麽辦？

千萬不能被發現自己借還魂！

低下頭，努力出一滴眼淚滴在紙上：“哥哥，實不相瞞，曾經我家也送我讀過幾年書，如今我家道中落，隻剩我一個人了。”

的聲音悶悶的，讓人心生憐惜。

青塵璧抬了抬眉，也未安，也不深究，隻淡淡地“嗯”了一聲，把筆遞出去，吩咐道：“寫幾個字我看看。”

葉可卿深吸一口氣，著頭皮抄了一遍。

青塵璧抖了抖紙，拿起來看了許久，幾次言又止，把葉可卿一顆心吊起。

到底覺得怎麽樣呀？真是搞人心態。

隻見他歎了口氣，又搖了搖頭道：“我們家，你也就隻能比阿福寫得好上一點。”

葉可卿臉鐵青。

青塵璧找出一本帖子遞給：“好好練，寫個十篇，晚些我來檢查。”

“我……憑什麽我要聽你的？”葉可卿的字剛被他貶進了塵埃，正是氣頭上，哪有那麽好說話。

“行吧。”青塵璧無所謂地把帖子拿了回來，“我給娘親說一聲，明日的郊遊野炊取消，因為，你拖了後。”

明日是三月初三，上巳節，全家要踏青郊遊。

葉可卿一口氣問出好幾個問題。

“什麽什麽？明日要出去玩？我怎麽不知道？你不去學？”

“明日我休旬假。娘親說了，我負責教你學字，負責做糕點，明日大家一起去麓山，爹爹負責打野味。”青塵璧開始收拾東西，似乎真的打算明天不去，“我去娘別忙活了。”

說著，他就要從門口出去，葉可卿眼疾手快，噔噔噔撲上去就把門關了。

“寫就寫。”葉可卿咬牙切齒，心中悲憤。

挽起袖子，搶過帖子，把青塵璧開，老老實實地坐在椅子上，隻是走沒走心就另說。

青塵璧則在一側整理書架上有些淩的書籍，來了興趣的話還翻上兩頁，閉的房門一時變得很安靜。

葉可卿一邊寫，一邊在心裏問候青塵璧，沒有注意他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了側後方正看著。

隻見寫得飛快，不一會兒就鬼畫符一般又寫好了一篇，隻是那字，毫沒有長進。

一本書被重重地扔在了桌上。

葉可卿被這突然的巨響嚇得心裏一，抬頭正要罵他，就見年此刻沉著的臉，是從來沒有見過的冷厲。

狂風暴雨來襲之前的黑雲城，大抵就是這般，令人畏怯。

“這便是你練的字？滾出去。”

年從來沒有用如此冷漠的語氣對說過話，以前認為，這個人的冷嘲熱諷讓人覺得他態度不好，很難相。

此刻有了比較才知道，他現在大概才是真的生氣了。

霎時，嚨有點發酸發，說不出話來。

一息之間，夜闌人靜，屋簷下隻有一人，不，還有一狗。

小黃狗看見，站起來搖晃尾。

可仿佛那個倚著門框在笑的年一下子退得好遠好遠。

這事，是錯了。

意識到，在這之前，其實除了錢，什麽都沒有。

爺爺書念得不好，想著給找個有天分的贅婿，留下些許讀書人的天賦，而爺爺一個人撐著偌大的家業忙得不可開，也沒時間教導，對也不甚苛責。

沒有墨水，總被那些通詩詞歌賦的小姐嘲笑。

自是不屑和們做朋友，邊的那些狐朋狗友隻會揮霍錢財。

最是消金的便是煙花之地和歌舞樂坊。

後來，葉可卿養了些伶人，看似沉溺於他們的花言巧語，實則不過是貪圖有人關心。

反觀青塵璧，雖然家徒四壁，可是他的父母都是極好的，令好生羨慕……

他真的在為節食的生活而勤，為生我劬勞的父母減輕負擔。

在他看來，筆墨紙硯得來不易，理當珍視每一筆每一畫。

而於則是唾手可得的東西，隻會輕賤，殊不知浪費的是別人的心。

葉可卿了有些發黑的眼圈，頂著頭上一坨草坐了起來。

哎，心不好影響睡眠。

門被扣響，葉可卿穿著木屐打開門，年冷著一張臉，眼中常年積雪，冷冰冰道：“收拾一下，吃了早飯上山。”

葉可卿咬著“嗯”了一聲，也不多說什麽，兩人之間似乎隔閡更深了。

春意正濃。

整個麓山山脈染上了新綠，層巒疊嶂，花木扶疏。

山穀裏大片大片的野花綿延十裏，在旖旎的春裏雲蒸霞蔚。一陣陣馥鬱的花香隨著清風開，把蝴蝶迷醉，嫋娜蹁躚。

遠有山泉匯的溪澗，涓涓流向山下。

青捕快掬了一大捧來喝，朗笑著大喊：“好甜，娘子你們快來。”

蘭姨了額頭的薄汗，對著相公嫣然一笑。的臉頰泛著紅暈，朱櫻一點，頭上斜一雕花木簪，段恰到好的，正是徐娘風韻猶存。

那一笑，霎時漫山遍野的花都失了。

青捕快一時看得發愣，拿出水壺滿上，屁顛顛地朝娘子大步走去。

他小心翼翼地牽著娘子坐在一旁的石頭上，還用自己的袖子了又，然後目灼灼地遞上水：“娘子了吧，來喝水。”

“爹，我也了。”青塵璧地著，一隻手提著裝有他和葉可卿口糧的食盒，一隻手拎著七八糟的水壺、油紙傘和空碟等。

“自己打去，多大人了。”隻見他爹頭也不回，隻細聲問他娘，“還要嗎？熱不熱？要不要我給你扇風？”

青塵璧一噎，聽見了一聲幸災樂禍的笑。

葉可卿見他涼涼地看了過來，收斂了笑意。

青塵璧努努，示意取了他的水壺給他打水喝。

葉可卿很想裝作沒看到，可看在他背的東西有一份的份上，伺候他一回。

葉可卿在他炯炯的目下打來水，或許是某些畫麵帶偏了，對他說：“你蹲低一點。”

青塵璧剛要放下食盒的手一頓，默默蹲得低了些。

葉可卿把壺遞到他邊，微微傾斜。

年垂下睫，清冽的甘泉順著年的瓣流，結上下滾。

葉可卿停下手，便聽見青塵璧對說“還要”，便又喂了一些。

樹蔭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