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宜并沒有時間去揣測自己和周從謹的關系。
父親的病來得毫無征兆。
他倒在講臺上,是學校的老師將他匆匆送進了縣醫院。
縣醫院的醫生鄭重其事地建議他去大城市再做復診。
沈宜帶他來錦城診斷,得到的結果已是胃癌晚期,壽命不過三個月而已。
如一聲晴天霹靂,將沈宜整個人擊得搖搖墜。
坐在醫院長廊冰冷的座椅上,腦袋嗡了許久,半天直不起。
沈宜母親去世得很早,在從小的記憶里,就只有父親的影,對母親幾乎沒有印象。
在獲悉自己病后,沈父幾天沒能吃得下去飯,只勉強能飲下幾口粥,每天只想出院趕回去。
回他小縣城的舊房子里去,回他的教室里去。
沈宜痛苦地著眼可見蒼老下去的父親,背著他抹了幾天的眼淚后,最終不得不接現實。
決定辭去工作,陪他回家度過剩下的三個月。
臨走之際,想起了周從謹。
周從謹。
想到那個男人,心中不免泛出酸和莫名不舍。
至要跟他好好道別,順便請他吃個飯,再把那個貴重的包還給他。
給周從謹發微信,簡單言明想要回請他吃飯。
對面隔了一天,到第二日才回了條消息「什麼時間?」
沈宜讓他選時間和地點,畢竟是請他吃飯。
等了兩日,終于約到了忙得不可開的周從謹。
是一個周末的晚上,地點在一家高級的西餐廳,沈宜見他甩出來的餐廳鏈接,點進去看了一眼,人均800元。
雖然周從謹在鏈接之后補充了一句「我來請。」
沈宜還是咬了咬牙,回了個「不用,說好我來的。」
對面沒有再回。
*
沈宜出門給父親打熱水,回來時見他坐在病床上,手里拿著自己放在桌上的手機。
“爸。”沈宜忙走進去將自己手機拿回。
沈父是縣城一所中學的理老師,平時沉默寡言,善良老實。他沒什麼好,不飲酒,也不煙。
他這輩子上心的只有兩件事,一件是學生的績,另外一件,就是兒的終大事。
沈父看起來明顯心好了些,指著沈宜的手機輕聲詢問:“那姓周的,是誰?”
“是......我老板。我離職回家前,想請他吃個飯。”沈宜坐在他側,給他好被角。
“爸可以去嗎?”沈父問。
沈宜愣了愣。
沈父盯著,認真道:“你別瞞我,我看了你倆對話,都是
約吃飯,沒有聊工作的。”
若是平時,沈宜必要生氣他看自己手機了。
可如今......面對不到三個月時間的父親,哪里還有生氣的心。
沈宜垂下頭,沒有說話。
“沈宜啊,你知道爸這輩子,最放不下的就是你......”
“爸......”
“你要是真能找到一個好的歸宿,有個男人痛你你,爸就是走也走的安心。”
沈宜嚨哽咽,垂著的眸子淚如雨珠。
“我和他,真的不算什麼。”
“爸就是想去看看他,就算沒什麼,你也讓爸去吃吃飯。”
沈宜本自覺不妥,畢竟和周從謹什麼關系都不是,帶家長去見人家,實在有些冒昧。
奈何不住沈父“央求”,只能妥協。
他如今這個病,他想要什麼,沈宜都能妥協。
對著手機,斟酌著用詞。沒有提父親病,只道是父親從縣城來看自己,吃飯的時候想要帶著一起來,問他方不方便。
對面很簡單地回了個「好」
沈宜看著那個好字,原本忐忑的心一下子定下來。
*
沈父那日神氣相當的好,出門前還特意在醫院鏡子里收拾了一番。
沈宜站在他后,見他拿著一把不知哪里搞來的塑料梳子,沾了水,不停地梳著自己還算烏黑的頭發,一無言的酸楚涌上心頭。
第一次這般切實地覺到,父親其實還很年輕。
他才四十八歲。
半百都沒到的年齡。
沈宜想到這點,熱淚奪眶而出,迅速回躲在門外抹掉了眼淚,冷靜片刻才進來溫聲催他:“爸,走吧。”
那家餐廳座落在錦城最熱鬧的商業街。
沈宜打車停在餐廳門口另一邊,抬頭正好看見對面三樓窗戶旁,坐著一個悉的影。
他已經到了。
沈宜抬眸細細去瞧他。
從這個角度過去,正好有斑駁的梧桐樹冠隔在中間。
夜風吹樹枝,周從謹的影若若現,晃在樹冠隙里。
即使只是一個簡單的影,亦讓人心無比。
雅致沉穩,隨散著他冷玉沉金的氣質。
他似乎還是不開心。自見到他的第一眼,他便永遠是這幅冷淡又落寞的樣子。
沈宜不有些黯然神傷。
很想去問問他,他的不開心是為了什麼?
是不是彼此換了痛苦,就可以互相得到救贖?
落寞間,抬起手機,對著樓上那個影,隨手按下了快門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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