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末。
走出辦公室的男人與手裏拿著文件資料的書打了個照麵。
發現男人要走,書急忙轉道。
“慕董,例會就要開始了,高管們都在會議室,您不參加嗎?”
“嗯,不了。”
慕雲起說著又抬手看了眼表盤,囑咐道。
“有雲景在,有什麽問題暫時跟他對接。”
他要去兒園接念念放學,昨天路段擁堵晚了幾分鍾,小丫頭便撅著不搭理他,生了半天的氣。
為了把人哄好,他答應今天要給買草莓甜甜圈。
“是。”書點頭向他示意。
慕雲起邁著大步直下停車場,出發前又翻了翻放在副駕駛上的袋子。
雖是春末,但早晚溫度還不見漲。
擔心念念冒,他出門時便捎上了件小外套。
打開袋子,確認外套是最喜歡的草莓熊圖案,慕雲起這才啟車,向兒園駛去。
到達的時間剛剛好,慕雲起刷完接送卡,快步往教室走。
放學時間,老師們就站在教室門口迎接來接孩子的家長。
念念的主班老師要比慕雲起稍年長,見他來了,便回向正伏在桌前認真畫畫的小孩招手道。
“念南,收拾好東西回家了。”
小姑娘紮著雙馬尾,聽到有人自己的名字,停下畫畫的手,下意識抬起了頭。
一雙明亮靈的眸子向教室門口,見到來人,小姑娘眉眼彎彎,出一排潔白整齊的小牙,衝著門口的人甜甜道。
“爸爸!”
小姑娘似乎忘記了昨天跟他置氣的事,立刻起收拾麵前的畫本和彩筆。
主班老師笑著回過頭看向慕雲起,認真地說出建議。
“這孩子對彩的敏銳度很高,如果有興趣,可以試著培養培養。”
這個年紀的孩子大多隻會用單做塗填充,控筆也不穩。
而這孩子已經在用不同的料大膽調配試了,下手幾筆就能把參照勾勒個像模像樣,想象力也相當出彩,確實有極高的天賦。
慕雲起先是一怔,又附和著點了點頭。
“您費心了。”
“挖掘孩子們的天賦是我的本職,客氣什麽……”
其實這件事早在他帶著念念去複查的時候就知道了。
圳青說,這做“四視覺”,由於“x”染發生變異導致,所以四視者目前隻發現存在於當中。
最直觀的區別,是普通人的眼睛可以識別上百萬種,而擁有“四視覺”的人,可以識別幾千萬,甚至上億種不同的彩。
他們世界裏的千變萬化,能夠看到大多數人看不到景象,是一種天賦。
可由於難以理解普通人眼中的世界,念念有些被其他孩子排斥,不太願意跟一起玩,所以很多時候,都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畫畫。
圳青曾告訴過他,像念念這樣,因為先天眼角異常,又通過後天的移植治療治愈後而擁有的“四視覺”,確實是極小概率事件。
他在想,或許…葉南也在冥冥中護佑著這個孩子吧。
慕雲起正考慮要不要先問問孩子的意見,去上繪畫興趣班,一抹小影便朝自己飛撲而來。
穩穩接住小姑娘的,牽起的手,男人順勢接過可的卡通書包,這才扭頭對老師點頭示意,又俯看向慕念南。
“念念,跟老師說再見。”
慕念南擺起的小手,紮在兩隻小辮子上的草莓發圈也跟著晃的“咯噠”響。www.x33xs.
“老師再見。”
“再見…”
打過招呼,慕雲起牽著慕念南轉往外走,剛走出樓,小姑娘就蹦躂著出胳膊,撒音。
“爸爸,坐飛機坐飛機!”
慕雲起垂眸看,眼中笑意漸深。
“好。”
一個彎腰抱起孩子,接著舉上肩頭,小姑娘便穩穩地坐在他的肩膀上。
“走嘍,要起飛嘍。”
“耶!起飛…”
慕念南開心的坐在高,興的“咯咯”笑,慕雲起也寵得沒邊,毫不顧及其他家長和路邊行人投來的注目禮,好像此刻隻有父兩人。
“念念喜歡畫畫嗎?”
兩人上了車,慕雲起把小姑娘放在兒座椅上,邊係安全帶邊詢問道。
慕念南眨了眨大眼睛,重重地點了點頭。
“喜歡。”
“那念念想不想跟畫畫的老師學畫畫?”
“真的嗎?!”小姑娘一臉驚喜地看著他。
慕雲起淺笑,“念念想學,我們就找最好的老師。”
自己興趣的事得到認可和支持,慕念南歡欣雀躍,坐在兒椅上手舞足蹈,慕雲起認真盯著路前方,又擔心的過後視鏡,叮囑道。
“念念,爸爸在開車,你乖乖坐好。”
“哦…”
慕念南安靜下來,眼珠骨碌一轉,猛地想起什麽。
“爸爸,你答應過今天給我買草莓甜甜圈的。”
路口遇上紅燈,慕雲起輕點剎車,緩緩停穩。
這小丫頭跟葉南一樣,喜歡吃甜食,尤其喜歡草莓。
可糖油混合確實不易多吃,尤其那甜甜圈還是油炸過的,對不好。
還以為已經忘了,慕雲起無奈一笑,不管怎樣,答應孩子的事他一定要做到。
“好,正好你圳青叔叔和鍾意阿姨今天要來吃飯,我們再多買一點。”
“知意妹妹也來嗎?”小姑娘探了探腦袋問道。
“當然了。”
鍾意外派任期已滿,調回國後就升了職,圳青和孩子自然要跟著一起回來。
慕念南高興的直拍手,“那我還要給知意妹妹買一個!”
何知意小一歲,是剛上兒園的年紀,兩個小姑娘也很玩的來,就跟姐妹倆似的。
今天值得高興的事有太多,買完甜甜圈,小姑娘主要求自己捧著盒子,邊走邊哼歌。
慕雲起跟在後麵,留出隨時能護住的距離,滿眼都是寵。
當初何圳青還在手室裏做角移植時,他就決定準備收養這個孩子。
因為承載著葉南的眼睛,延續著他的希。
這孩子,是來救贖他的。
何圳青一家來的時間剛好,傭人把菜擺上桌,三個大人便帶著孩子坐了下來。
慕念南和何知意都可以自己吃飯,也不再需要寶寶椅。
隻是換了個加高椅,兩個孩子便守在桌前,盯著眼前的餐盤,等待大人把大塊的食剪切小塊。
“念念,小口吃魚,小心魚刺。”
慕雲起夾了一塊魚給慕念南,盡管已經把看到的魚刺剔了出來,但他還是不放心,又叮囑了幾遍。
小姑娘開始還認真點頭,幾遍過後就有點煩了,眉心皺了高高的小山。
“爸爸,我在兒園也可以吐刺。”
不想在知意妹妹麵前被說不會吐魚刺,想做個好榜樣的姐姐。
慕雲起意識到自己被嫌棄,有些無奈。
終究還是要長大,要離自己,為獨立自由的個。
“好,爸爸不說了,你自己吃。”
何圳青將一塊牛裏脊剪兩半,接著放到自家兒的餐盤裏。
他扭頭看著旁邊的景象,突然有點景生。
總有一天,知意也會長大,學著自立,不再需要他這個父親來剪牛。
“媽媽,次。”
何知意用兒筷子巍巍地夾起一塊牛,遞到鍾意邊。
鍾意笑著吃下,又看了一眼何圳青,娃爹正眼的等著自家閨也給他夾牛吃。
結果小姑娘夾起片,自己吃了。
當初鍾意剛出月子就被外派出國,何圳青便和孩子一起跟了過去。
事業繁忙,他心疼,所以大多時間是他在照顧孩子。
這年紀的孩子對父母仍有依,可麵對風的“小棉襖”,何圳青也是“願打願挨”。
兩個小姑娘吃不了多就飽了,慕雲起便喚來傭人,帶著兩個孩子去客廳吃甜甜圈。
餐桌上隻剩下三個大人,話題才真正聊開。
“話說回來,你真就打算一個人帶著念念過了?”
過酒杯,喝下一口,何圳青開口問道。
慕雲起盯著杯口,緩緩搖頭。
“我從未覺得離開過,我們一家三口好的。”
何圳青與鍾意互視一番,心裏明白,他這塊心病,永遠無解了。
晚上,慕雲起洗了澡出來,看到慕念南的房間還亮著燈,抬手敲了敲門。
“念念,明天雖然是周末,但也要按時睡覺。”
很快,房門被打開,小姑娘探出腦袋,拉著他進屋。
“我在畫老師留的作業,畫完就睡。”
“念念在畫什麽?”
慕念南舉起填了大半邊的畫紙給他看。
“老師讓我們每個人都畫一幅媽媽的畫像,作為母親節禮送給媽媽。”
慕雲起盯著畫紙出神,心中泛起漣漪。
“爸爸,我畫的像不像媽媽?”
“像。”
慕念南放下畫紙仔細端量,隻從爸爸給看的照片裏見過媽媽,好漂亮好漂亮。
隻可惜……從沒有見過媽媽。
填充好最後幾種塊,慕念南再次拿給慕雲起看。
男人坐在椅子上,一隻手擎著畫紙,一隻手抱著孩子,在臺燈下一遍遍觀。
“爸爸,你想媽媽嗎?”小姑娘輕聲問道,生怕打擾了他。
慕雲起垂眸看,“那念念想媽媽嗎?”
慕念南點了點頭,卻沒有說話。
別的小朋友都有媽媽,好羨慕。
慕雲起看著小姑娘的眼睛,仿佛過目在什麽。
“媽媽一直都陪在我們邊,念念能看到的,媽媽都能看到。”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時間又晚了些,慕念南洗了澡便乖乖躺了下來,撇頭看著坐在床沿的男人。
“爸爸,我不想聽話故事了,你給我講媽媽的故事吧。”
慕雲起了小姑娘的發頂,沉聲說“好”。
“爸爸第一次見到媽媽的時候,隻比你大了幾歲…………”
…………
慕念南上小學這一年,慕雲起四十二歲。
同年,秦嫻瑛離世。
耄耋之年,算是高壽。
慕老太太的一生也稱得上傳奇,圈的大家族都趕來吊唁,場麵肅穆莊重。
作為長孫和慕氏掌舵人,慕雲起帶著念念站在前排,慕崇懷一家則站在側後方,旁是慕雲景和江霽月,以及慕家的重孫,慕承謙。
整個吊唁場地的哭聲不絕於耳,外姓人中最真誠的就是跟了老太太幾十年的劉荷。
“劉管家,謝謝您照顧祖母這麽多年,您放心,祖母不在,慕家一樣會給您養老。”
劉荷也已是滿頭白發,一不茍的梳在腦後,不停地用紙巾拭淚。
“我打小就跟著老夫人,剛來慕家的時候,邊就隻有我一個心腹,老爺雖然是向著夫人的,可總有看不到的地方,了委屈,都是自己往下咽。就是這樣一點點著教訓長起來的。大家族裏看似鮮亮麗,實則就是虎狼窩,這麽多年,如果不是為了老夫人,我早就回老家了。現在不在了,我一個人在這也沒意義,過幾天我就走了。”
慕雲起心裏不是不難,隻是經曆的離別越多,越哭不出聲。
“可劉媽還在北城,您留在這,你們姐妹兩個也算有個照應。”
劉荷擺擺手道。
“我這個妹妹從來沒讓我過心,我們各司其職,我回老家等,也是一樣的。”
慕雲起知道自己勸不這個倔強的老太太,便不再勉強。
葬禮的場麵依然隆重,慕雲起盡量化繁為簡,為的是讓祖母盡早與祖父合葬,土為安。
他從早忙到晚,慕念南也極其懂事,一直跟著傭人,從沒打擾過他,隻是小姑娘眼睛紅紅的,回家的路上,才輕輕開口問他。
“爸爸,我是不是再也見不到祖母了,就像媽媽一樣…”
雖然祖母每次見都不笑,但也會把分給承謙哥哥的餅幹糖果也分給一份。
還讓在書房裏畫畫,畫了一幅老宅的花園,老太太表麵上冷著臉一言不發,轉就讓人去裝裱好,掛在了茶室裏最顯眼的地方。
偶爾有客人在茶室做客,問起畫的來曆,老太太也是一臉慈笑,繼續往茶杯裏添茶。
“重孫隨手畫的,見笑了。”
慕雲起聽著慕念南的話,覺得如鯁在,鼻子有些泛酸。
“念念乖,媽媽和祖母那麽喜歡你,不會離開的。”
這是慕念南人生中第一次對“生離死別”有了初會,似乎明白,又不太明白。
…………
自從念念上小學有了嚴格的上下學時間後,慕雲起待在公司理公務的時間就變長了。
集團要合作的新項目經過他手,幾個合作公司便組了飯局,通過慕雲景,非要邀請他去。
怎麽說雲景還擔著慕氏總裁的份,不能在外人麵前下麵子。
盛難卻,慕雲起考量下還是答應了。
餐桌上的人個個都是老油條,見慕雲起一來便排著吹捧了個遍,男人也隻是例行點頭,座主位。
酒杯過一次,大門緩緩從外被服務生拉開。
走進來的短發生型纖細均勻,一襲白長將靈的雙眸襯出了幾分靦腆。
慕雲起坐在主位,定定地打量著,沒有表,也沒有說話。
一旁的慕雲景見到來人頓時瞪大了眼睛,這孩的模樣……很像二十歲時的葉南。
幾個老油條互相對視一眼,立馬有人起,帶著孩往慕雲起的方向推。
“你這丫頭,來這麽晚,快跟慕董賠酒道歉!”
孩猶豫了一下,還是端起酒杯,湊了過去。
“對不起慕董…”
“你什麽名字?”
男人穩穩地坐在椅子上,沒有拿起酒杯,也沒看。
孩有些張,咽了咽口水,又說。
“…我李楠,木子李,金楠木的楠……”
話音剛落,男人便站起,大步離開。
幾個老油條麵麵相覷不明所以,慕雲景卻看穿了這幾人的想法。
他長歎一聲,又對略顯局促的孩說道。
“小姑娘,這沒你什麽事,趕回家吧。”
不知是什麽緒突然上湧,孩紅了眼,捂著跑了出去。
幾個老油條還想攔著,卻被慕雲景拍桌子的聲音嚇到。
“你們什麽不好偏要我哥的逆鱗?!你們是不是覺得這是投其所好?覺得自己聰明的不得了?我告訴你們,你們這是自尋死路!!”
說著,慕雲景又喝了口水住怒火,冷冷地瞥了幾人一眼。
“各位自求多福吧。”
他轉離開,留下幾個老油條心驚膽戰,坐立不安。
李楠捂著哭著跑出餐廳,被突然停在麵前的保姆車嚇了一跳,臉上還掛著淚痕,看著緩緩降下來的車窗,不由自主道。
“慕董…”
“上車。”
孩一怔,看了眼打開的車門,著頭皮坐上了車。
保姆車平穩行駛,男人全程冷臉,不斷用餘打量,覺得嚇人。
看不這個男人,也不想去了解,可需要錢,那是救命錢。
“地址。”慕雲起皺眉道。
“啊?”
“住哪?”他不耐煩了。
李楠眨了眨眼,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趕報了住址。
車廂一路安靜的可怕,到達目的地,司機禮貌的向道別,點了點頭,在要不要下車之間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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