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暑氣漸消、金黃,大明宮像罩在一層明的錦緞,偶爾吹進一些炙熱的風,風中裹著果蔬的味道。
今年收。
大唐百姓祭祀社神,蒸社飯、獻社酒,擊鼓彈琴、場面隆重。
各地節度使將報喜奏折送進宮,再帶著厚厚的封賞回去。
他們在大明宮腳步匆匆,偶爾抬起頭,看一眼高高的挑檐、威武的檐,和恭肅謹慎的軍。
心中不回憶起面見太子的場景。
未敢細看,也不能細看,但那清潤爽朗的聲音,那關切溫和的語調,那條理分明的安排,令人心折又敬重,恨不得為太子效犬馬之勞。
但聽說也有一個藩國使節被太子三言兩語嚇暈在殿里,抬出宮去,治了好些天才能說話。
這便是大唐的儲君了。
圣明神武、天下無雙。
聽說太子妃也是一等一的人,只是這次不能見了。坊間流傳著當年的軼事,真是辛辣活潑,令人百聞想求一見。
不過,太子妃如今正在孕中,應該會很穩重了。
“中了!”
東宮寬闊的院落,錯落有致擺著幾十張紅紙。
每張紙上都寫著字,用石榴住,以免被風吹開。
幾位宮婢舉起巨大的芭蕉扇遮擋,葉正拿著鐵圈,丟出去套那些紅紙。的腹部微微隆起,但作依舊靈敏。
第一次便套住了一張,水雯喜滋滋地取過來,道“是個惠字。”
“惠字好,惠字好,”宮嬤嬤紛紛附和,公主舒文站在旁邊湊熱鬧,也跟著道,“‘安民則惠,黎民懷之。’就用‘惠’字!”
“不知‘惠’字五行屬什麼?”葉問,“這是給孩子起名呢,不能大意。”
不過……似乎套圈這個法子,就大意得很啊。
“屬什麼,問問老爺就知道啦。”水雯道,“等太子妃選好了字,一個個讓老爺看看。”
“正是如此,”舒文也拿了個圈,躍躍試,“我也套個試試。”
婚后胖了些,臉上多了子的風韻,言語卻仍俏皮可,一看便知夫妻恩。
高高拋出圈,那圈尚未落地,便見遠華蓋高舉,軍在前開路,侍跟隨伴駕,許多人向這邊走來。
舒文頓時臉發白,未看圈住了什麼字,便慌忙要跑。
“太子妃,你自己套吧,我先回去了。我家
里還有事兒。”
“舒文,”未等跑掉,一個聲音傳來,“你見到九哥便跑,又闖了什麼禍?”
李策緩步走來,對舒文說話,同時視線準確無誤找到葉,一雙眼眸頓時盛滿暖意。
舒文咧笑笑,對李策施禮。
“沒,沒干什麼。”
“你著急什麼?”葉笑著走來,抱住李策的袖,“舒文正幫我給孩子選名字,你看。”
眾人讓開,出陣法一樣的紅紙。
葉向他演示,要把鐵圈遠遠地拋過去套字。
“出的主意,”李策佯怒道,“不知道你懷六甲,不能劇烈運嗎?”
“這算什麼劇烈運?”葉反駁,“我本來要箭的,一箭釘上去,才準確。”
說著突然蹙眉,一只手按住了肚子。李策的臉瞬間發白,攔腰便把抱起,向寢殿走去。
眾人在外提心吊膽等了許久,都沒什麼靜。
沒有宣醫,也沒有喊人進去伺候。
在做什麼啊?
水雯安舒文“公主請放心,一定沒什麼事。如果太子妃抱恙,醫們早就到了。”
送舒文離開東宮,回來時遇到青峰。
青峰穿筆的軍指揮使制服,一本正經站在墻下。見水雯經過,咳嗽了一聲。
水雯繼續向前走,他便繼續咳嗽。
水雯終于不了,扭頭道“你病了就去治。”
“我跟你說件事兒,”青峰走過來,有些不自在道,“燕云回來了。”
四個月前,太子安排燕云去江南道天臺山辦事,今日終于回京。
“知道了。”水雯臉上波瀾不驚,“我去告訴太子妃。”
青峰偏頭看看,有些奇怪“你不激嗎?不告假兩日,出宮去見他嗎?”
“我為什麼要見他?”水雯瞪著青峰,臉頰微紅,“我很忙!”
“你不是……”青峰咬了咬牙,問,“對他……有心意嗎?你打聽過燕云的事,還夸燕云厲害。”
水
雯的臉頰更紅,怒地指著青峰,突然上前一步,手指按住青峰腰間的刀柄,道“我們安國公府的人,不會藏著心意。最多,會假裝看不到他。或者,聽他說了惱人的話,就想拔刀他兩下。”
青峰目瞪口呆盯著水雯,一張臉也漸漸紅了。
“你怕不怕?”水雯問。
“不怕!”青峰堅定地看著,看了許久,任保持拔刀的姿勢,心想即便被兩刀,也認了。
“所以,”水雯用迫的語氣問,“你為何關心我心儀誰?我以前是個普通丫頭,如今是個普通宮罷了。還是個哭的宮。”
“因為……”青峰憋得滿臉通紅,最后見遠走來侍衛,才豁出去般承認,“因為我心儀你啊。”
囂張的松開他,被這句話嚇得向遠逃去。
“我去看看太子妃怎麼樣了?”
邊跑邊解釋。
寢殿的太子妃的確沒有大礙。
讓張的,是一陣劇烈的胎。
等李策研究過這次的胎與以往有什麼不同,等他對著葉的肚子說了好多話,等葉快要睡著又被醒,葉便挽著李策的袖去用膳。
晚膳后燕云請見。
李策正忙著在偏殿同朝臣議事,葉便讓人把燕云帶來見。
“他們還好嗎?”問。
這次燕云的任務,是去接回王遷山和李北辰。
燕云說很好,又同葉講了從江南道回京的所見所聞,最后提起一件奇怪的事。
他說王遷山講,師父葉羲給他來信,寫了好幾個名字,還寫了太子妃的生辰,讓他占算吉兇。
王遷山不知發生了什麼,有些擔心葉羲,便請燕云問問。
燕云說完退下,葉半晌沒有作聲。
第二日,讓人請來父親,把自己套圈套到的名字給父親看。
“選什麼名字好?”問道。
葉羲沒有用葉選的名字,他又推薦了幾個字。
“這些……”葉看著他假裝無事、云淡風輕的模樣,問道,“都是王遷山給父親算出來的嗎?”
葉羲怔住,眉心微沉“怎麼會?”
“父親,”葉握住他的手,“您……您怎麼了
?您以前,不是夢想修道仙的嗎?怎麼,都沒了?”
葉羲沒有回答。
他陪著葉,慢慢在宮中踱步,走到丹門上,看向街,也看向長安城的坊街屋舍。
路上他講了自己的推測。
大約是因為做了違背道家清修的事。
道家主張無為而治,他卻卷政權更迭的漩渦;道家不準使用法欺騙信眾,他卻為了捕捉祥瑞,欺騙地方員——當然,那祥瑞本來就不能捕捉;道家有“五戒”,他并沒有嚴格遵守;道家還煉九轉還魂丹,他做了,雖不夠好,也足以救命。
“九轉還魂丹?”葉怔怔,“太子吃的,是九轉還魂丹?”
那是多帝王終其一生,也無法求來的丹藥。
“為父沒能耐做丹藥,但是找對了配方,熬藥湯,給他浸泡了。”葉羲道,“那是針對太子的做的,其他人用,無效。”
“阿爹,”葉淚如雨下,“您為了李策,為了我,廢了一生修為。可我小時候不懂事,還總說您不顧家,不管我們,我……”
哭道“我真是不孝。阿爹,我錯了,我誤會了您。其實您最疼我們了,不能回家,您比我們更難過。”
“傻兒,”葉羲深吸一口氣,攬住葉的肩膀,“你向遠看。”
遠有燈盞灼灼,亭臺樓閣;有炊煙裊裊,百姓繁忙。
大唐的夜景,如天上仙境。
“我不是為你們,”葉羲鄭重道,“我為大唐,也為當初先陳王的抱負。他說大唐要避免,要海晏河清、海升平。有李策,大唐可以。”
葉吸了吸鼻子,抹一把淚水,靠在父親上。
父倆依偎著看著星空,看著星空下的國度。
他們的后,急急找來的太子李策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李策眼含淚水,慢慢走近。
丹樓下,三人袂飄飄,神堅毅。
他們看著人間,星空看著他們。
盛世華夏,愿國富民強、百姓安樂。
s本書有兩個名字,分別是《奪嫡》和《山河人謀》。作者有兩個筆名,分別是“月落”和“月落19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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