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浀這人,咱們前文也提過,能被十里八鄉親切地喚作「附骨蛆」的人,那能是一般人嗎?
就拿今天來說,上午在集市那兒,金浀本是臨時起意,幾乎是出於他那犯賤的本能想去訛一下雙諧和胡聞知的,誰知因為范大將軍的出現他沒訛,灰溜溜的撤了。
就這麼個事兒,你換個別的小人無賴,通常也就到此為止了,最多就是在心裏記下這筆賬,改天有機會了再報復唄。
但金浀他不一樣,他一回去,就越想越氣,咬牙切齒的一定要找個法子,越快報仇越好,最好對方明天就撲街,他就舒服了。
可你說人家跟他有啥仇呢?明明是他想訛人沒訛,可最後在他的心裏,卻是別人的不是,是別人得罪了他。
無論如何吧,金浀經過半天的思考,確實是想到辦法了,畢竟他平日裏損的事做慣了,想這種招兒還是快的。
當夜,他就帶上一隊人馬,集換上夜行、手持兵刃,跑到鎮上一戶和他關係不怎麼好的富戶家裏,由轉搶地劫掠了一批金銀細,臨走前還在牆上留下了「我乃曹樂」的字樣。
逃離現場后,他自己就先把贓當中的金銀先拿走了八,送回了自己家中,剩下的兩,則跟那些銀票啊、玉首飾等不好出手的東西一起打包起來,準備用來「嫁禍」。
列位,到這兒便能看出來,金浀這人吶,不但壞,而且還又貪又摳。
你不就是想把雙諧誣陷為「曹樂」嗎?何必帶人特意去作一次案呢?你直接從自己家裏拿一點銀子出來嫁禍不就完了嗎?反正事後你誣告得手,這些銀子還是會還給你的啊。
再者,以害者的份進行誣告,不比第三方的份方便嗎?到時候他就愣說自己親眼看見對方在你家東西留字了,以你跟縣太爺的關係,對方還能駁得過你?
誒~但金浀他偏不要。
他非但是不想自己的銀子,還想在嫁禍的同時順便掙點兒,於是就搞了這麼一出。
且說這夜子時,金浀回家分配好了贓、並與手下們一同換掉了夜行后,便馬不停蹄地再度出門,來到了孫黃胡三人下榻的客棧附近。
對於他這樣的地頭蛇來說,在白天的那段時間裏,打聽到雙諧他們的住自不是什麼難事。
此刻他的計劃是,先派幾個有盜竊前科的、比較「敏捷」的手下潛客棧探一探對方睡了沒有,睡了的話就出來打個暗號,接著他就帶上大部隊衝進去,把那些裝有「新鮮贓」的包袱也帶上,來個「人贓並獲」、「當場拿下」。
在金浀看來,三個在睡的人,怎麼可能防得住他這一群人的突襲呢?趁他們睡得迷迷糊糊,自己帶人進去乒乓五四把三人摁住捆上,再拿著贓連人一起送到衙門……屆時,憑自己那三寸不爛之舌以及他和縣太爺的,再加上「人證證在」,這仨說啥都沒用了,不招就打到招為止,死不了也層皮啊。
而等這仨都畫押收監了呢,他這個見義勇為的好縣民,是不是當賞?
您縣太爺的通緝告示也說了,提供線索就有賞,我現在都勞師眾幫您把「曹樂」直接抓上門來了,那更得多賞點兒不是?
至於今後那真正的曹樂要是再作案,便是另一回事了……最多衙門口兒說句「之前查辦有誤」,把你們放了就算了,什麼道歉賠償想都不要想……你要再啰嗦,我就說後來作案的可能是模仿犯,需要再查證,然後一拖二混,繼續關著你們也行。
講實話呢,金浀這整個計劃也沒有多複雜多高明,單就「不在場證明」這一項,就極有可能找得到人證證明今晚案發時雙諧在別,但那並不重要……
他的計劃,本來也不需要多高明,那年頭的土豪劣紳和地方一起勾勾搭搭的搞這類作算是常態,別說整幾個人了,其他巧取豪奪的事兒多著呢,真要弄你,你的證據就都不是證據,而他們隨便拿點東西都是鐵證如山。
眼下,金浀這第一步就開始了。
但他那幾名負責探路的手下剛鬼鬼祟祟地靠近客棧,在附近的暗……就有人不淡定了。
誰呢?
害,有價幫的探子唄。
這客棧現在是幫主重點關注的地方,他們得盯著啊,結果這盯著盯著,不就盯出事兒來了嗎?
這些探子因為離得遠、天暗,一時也沒看出這夥人的份,故而心裏在犯嘀咕:「什麼玩意兒啊?這不是咱們的人吧?搞什麼呀?話說這『東諧西毒』的仇人是不是有點多啊?聽說他們前兩天才從東瀛回到中原,這才多會兒啊就有仇家找上門了?」
除了疑之外,這些探子最擔心的就是……萬一這夥人潛客棧,發現雙諧不在,就把客店裏的其他客人都宰瞭然後設下埋伏,那他們要怎麼辦?
此咱提一,這有價幫,雖然並不以什麼名門正派自居,只是一個相對中立的、跟各條道兒做各種「買賣」的幫派,但也不是說一件無償的好事都不會幹的。
誠然,有價幫的人不常積極主地去行俠仗義,但在自己的地頭上、自己眼前……如果有犯罪發生,那小小他們或許還能當沒看見,濫殺無辜可不。
這要是都不管,往個人上講,是麻木冷,往幫派層面講,是你們罩不住啊。
於是,那幾個探子也是一邊飛箭傳書向上頭請示,一邊就自作主張先讓兩人跟上,以防對方在客棧里突然大開殺戒。
可沒想到,兩名有價幫的探子還沒來得及跟進呢,金浀那幾個手下就又出來了。
隨後金浀聽手下一彙報,說是屋裏沒人,但行李都在……金浀腦子一轉,便想道:「這麼晚了不在,八是出去逛窯子了吧?」
當然,這也無妨,他的計劃還是能實施,就是麻煩點兒。
兩分鐘后,金浀的幾名手下又再次出,而這次,他們拿上了那幾個裝有贓的包袱;很顯然,這是準備先把東西放進屋裏,然後等人回來時,他們一群人再衝進去來個「人贓並獲」,結果來說是一樣的,甚至可以說效果更好一點。
有價幫的探子武功自然比這伙惡霸手下的打手蟊賊好多了,所以他們全程都在暗追蹤著,也發現了包袱里是什麼,可這樣一來,這群探子就更迷茫了:「咱幫主前腳讓人來搜走過東西,後腳又有一夥兒人來送東西,這東西倒是不奇怪,送東西又是唱得哪出啊?」
他們正一頭霧水呢,街上,又有人來了。
但見遠,孫亦諧、黃東來和胡聞知三人,提著燈籠,不不慢地正往客棧走著。
看到這兒可能有人要問了,這仨不是做好了在星輝樓嗨整夜的準備嗎?怎麼這子時剛過都快走到家了啊?
三個原因:
其一:在孫亦諧和錢激對噴的同時,黃東來有點兒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此地不宜久留——萬一丁不住後續緩過勁兒來,把賬給算明白了,再來向他們發難,他們又不好了。
其二,畢竟他們知道了自己的行李被人翻過,心裏總有點兒膈應,想趕回來確認一下。
其三:胡聞知那邊不清楚,反正孫黃二人來到這高檔青樓,本就有種山豬吃不了細糠的不自在,眼下孫哥又和人家頭牌吵這樣,那髒話噴的……前來圍觀的老鴇奴保安個個兒都聽得直皺眉頭,之後他們也沒什麼臉和心繼續待著了。
那回便回了吧,幾百兩的押銀就當買個經驗,反正以後跟人吹時就是——「咱們到星輝樓玩兒的時候可是老闆親自接待,那頭牌被咱呼來喝去,還被孫哥罵得狗淋頭的」。
就這樣,三人跟準備留下等於漸離的法寧道了別,表示要結賬走人。
人對面也是非常客氣,那錢當時就表示:「這仨孫子的飯錢我包了,讓他們趕滾!」
接著孫哥就一邊隔空跟錢姑娘對罵,一邊被黃東來和老胡抬起架了出去。
他們剛走出星輝樓大門的時候,漸漸有點回過味兒來的丁不住還在樓上著他們的影琢磨:「難道我又弄錯了?他們其實什麼都算到了,這會兒是故意找茬藉機?」
結果下一秒,他就瞧見出了大門口的孫亦諧突然一個變臉,也不罵了也不急了,並讓架著他的黃胡把他放下,隨即就嘚瑟地大笑了幾聲,裏還念叨:「哈~哈!雖然茶錢要不回來了,後面那一桌酒席錢還是逃掉了,不虧啊!」
由於星輝樓門口是片開闊地,加上孫亦諧那獨特的嗓音,這句話說出來,大堂里倒是聽不見,但在高層窗邊關注著下面的丁不住聽得是一清二楚。
啪——
聽罷,丁不住當即扇了自己一掌,那張微胖的臉不擰了起來:「哎呦喂~丁不住啊丁不住,你他媽想那麼多幹什麼,就這路貨,你把東西完了拉倒,後續別搭理他們不就得了嘛。」
他這兒怎麼後悔的,咱也不多表了,還說那孫黃胡三人……
三位都是習武之人,腳程自不會慢,加上這夜月皎潔、他們手邊也有燈籠,所以沒多久就來到了客棧門口的街上。
躲在暗的金浀看他們走近,在心中暗道:「嚯,這就回來了?那可能不是去青樓,而是去哪裏吃夜宵了吧,還好我這兒嫁禍用的贓已經放完了,只要你們仨一踏客棧,我就帶人從後面衝上來先把你們胖揍一頓解解恨,然後就把你們捆……」
他這邊正在顱演練呢,另一邊,耳功極佳的胡聞知已經在用非常低的聲音,不聲地對孫黃說道:「前面西北角兒那條巷子裏,有十多人正埋伏著,但聽他們的呼吸聲不像習武之人,很可能不是有價幫的人馬。」
他這話呢,其實還有個話外之音,就是「有價幫的人附近也有,我也知道他們的位置,不過這事兒咱在返程之前就都猜到了,暫且不用當作是種威脅」。
「黃哥,又是你哪個仇人吧?」孫亦諧張口就來。
「!怎麼不說是你仇人?」黃東來反嗆道。
「我哪兒有什麼仇人?你不要說,就算有也是被你牽連的。」孫亦諧這不要臉的話說得是面不改。
「滾嘰八蛋,你沒仇人?你仇人變西湖底的魚飼料之後就不是仇人了是吧?」黃東來這句噴的聲音特別大,半夜裏整條街都聽得見。
「好好好,算了,不說了……」孫亦諧撇道,「那黃哥你看……眼前這波怎麼辦?」
「人家來都來了,咱們主過去問問唄,萬一不是來找我們的呢,那不就是一場誤會?」黃東來道。
「呵呵……好像也有點道理。」孫亦諧能這麼從容,其實也是因為剛才胡聞知說了這些不是習武之人,所以在孫哥眼裏這些都是柿子不用怕。
他們就這麼肆無忌憚的在安靜的大街上大聲聊著,搞得剛剛小聲傳遞信息的胡聞知有點尷尬,而躲在暗的金浀則是陷了混。
就在金浀和他那群手下有點不知所措的時候,孫黃胡三人的影已然出現在了巷口。
「哦~我說是誰呢,原來是你啊。」孫亦諧白天時是多看了對方一眼的,自是記得金浀這人。
此刻,前來「抓賊」的金浀和其手下們,自然是不會再穿夜行並蒙面了,不然待會兒到了衙門那不是搞笑嗎?所以他被認出后,也沒多意外,只是有點好奇自己躲在這兒是怎麼暴的。
也不及他多想,人都到跟前兒了,金浀也只能強作鎮定地開口道:「干……幹什麼?你們找我有事嗎?」
「你問我們?」黃東來笑道,「呵……你大半夜帶著一群人貓在這兒幹嘛呢?」
「我……」金浀反應還快,「近來縣盜匪猖獗,我帶著家丁們連夜巡視,保這一方平安,有什麼問題?」
「哦~那你人還怪好的咧。」孫亦諧怪氣道。
「哼……」金浀被膈應得有點尷尬,他立馬把話題往自己的目的上轉移,「那你們大半夜的又在幹嘛?不會是剛去做了什麼歹事吧?」
這不提便罷,一提孫亦諧還有點惱火了:「我們去院喝茶、吃飯、聽故事,然後就回來準備睡覺了,怎麼地?你有意見?」
「啊?」金浀一聽,還真有點懵,但孫亦諧講話態度這麼囂張,他也不能示弱啊,於是,稍稍愣了兩秒后,他就出冷笑,反相譏道,「哼……那倒是新鮮,我還頭回聽說大老爺們兒逛窯子只喝茶吃飯的,怕不是太監吧?」
這話說出來,那等於就是罵街了,正常來說對面聽了肯定得急,但孫黃這倆貨作為現代人,禮義廉恥方面的閾值跟古人可不一樣,況且就算在現代人里,這倆也不是一般人吶。
「誒~」黃東來當時就拉高聲音,一臉爽朗地接道,「你說的對啊~我們就是太監啊!」
「不愧是金大人吶!」孫亦諧那調門兒就更高了,「真是慧眼識太監~」
回頭再看金浀這邊兒啊……十幾個大漢,被這兩句話的容和說話者的神態震懾得紛紛後退、那是肅然起敬啊。
此時金浀再打量孫黃二人,看看他們也沒留鬍子,再一品這嗓音……心說壞了,不會真是兩位公公吧?那我可捅大簍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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