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過后,沈定珠用過晚膳,見繡翠時不時瞧向外面,噼啪的雨水順著瓦檐不斷流下來,匯聚一道天然的水晶珠簾。
只是晚風漸起,沈定珠覺得,繡翠自從晌午過后,就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晃手中的團扇“繡翠,你怎麼頻頻走神?”
繡翠連忙低下頭,一臉歉然“娘娘恕罪,奴婢……奴婢只是在想……”
剛要說話,春喜卻端著一盤切好的果塊,快步走進來,順勢接了繡翠沒說完的話。
“害!你實話告訴娘娘吧,難道娘娘還能攔著你不去嗎?”
繡翠一怔“春喜,不是這回事。”
春喜只當害,湊到沈定珠跟前,雙手捧著果盤放下,才道“娘娘,今天奴才守在院子里的時候,西追將軍來過,還邀請繡翠今夜當值完畢后去霜亭一見,這不,方才還委托宮帶話過來,請繡翠一定要去,他會一直等著。”
說著,春喜嘖嘖搖頭“繡翠,你可比沉碧運氣好,遇到的這個西追將軍,好歹是真心的啊!”
最近沉碧的事,讓沈定珠頗為苦惱,想必是繡翠的姻緣順利,也讓沉碧看的心生向往。
這原本沒什麼好怪罪的,只可惜,沈定珠必須要幫沉碧這一把,否則的下場,絕不會比陳衡好。
“春喜,”沈定珠紅淡淡,的臉上,有了一嚴厲,“有些話在本宮面前說說即可,但也要適可而止。”
春喜連忙告饒“娘娘恕罪,奴才多了。”他還順手給了自己兩個耳。
見他如此,沈定珠當然也舍不得再責罰幾句,便揮揮手,讓他先退下。
旋即沈定珠看向繡翠“之前你跟西追將軍相的好的,聽說后來不怎理會他了,反倒是西追將軍,多次借著來給皇上稟政務的機會,悄悄地來看你,你們二人到底怎麼了,那日七夕節晚上,不是還一塊出去拜月老了嗎?”
繡翠低下頭,沉默良久,才說了自己那日在月老廟的所見所聞。
“原來是為了這件事,”沈定珠有些驚訝的笑了,“繡翠,那麼你當真誤會西追
了,他可沒有幫助鐘小姐的忙。”
這件事,沈定珠是知道些許的。
前一陣子西追遞信給蕭瑯炎,說鐘家的兩個姐妹在到走關系,試圖讓人求幫忙,將無辜的鐘夫人留在京城,甚至還求到了西追的頭上來。
西追擔心鐘家會在這個時候添,所以答應鐘小姐,只是為了穩住,然而他一轉,就將這件事告訴了蕭瑯炎。
后來的結果,當然是蕭瑯炎利用天象的事,快刀斬麻,將鐘家全部人等送往幽州的路上。
蕭瑯炎私底下跟沈定珠說起此事時,還說西追是個做事干凈利落的人。
“他確實跟鐘大小姐有過婚約,不過已是七年前的事了,聽皇上所說,那時西追遠不是十六衛的將軍這麼威風凜凜,只是青云營里的先鋒副尉,只能算是小有就。”
“在大晉鎮寇的時候,整個青云營都被派去做援軍,然而西追在乘勝追擊的時候,一不小心掉下了山坡,至此消失無蹤,消息傳回京城,鐘家馬上將所有聘禮如數退回。”
繡翠聽的沉默,沈定珠眨著纖秾的睫,說話的聲音溫,且慢條斯理。
“鐘家的做法也能理解,哪個父母會希自己的兒還沒出嫁,就變孀居的寡婦?或許西追也是這麼想,回來以后沒有糾纏,更沒有怪罪,兩家相安無事了這麼多年。”
直到蕭瑯炎發展勢力,將西追收攏為自己人,跟著蕭瑯炎,再加上西追手過,帶領過幾次小型的戰役,不僅打贏了,還贏得十分漂亮。
就這樣,西追年近三十,雖未娶妻,仍舊是孤一人,但他卻是憑自己的能力坐到了現在的位置。
一番說完以后,沈定珠道“只怕他也不知道被你聽去了,若是你愿意問,他肯定愿意解
釋。”
“當然了,本宮更在意你的,倘若你對他本無意,你今夜也就不要去赴這個約,一切以你自己的心為主。”
說完,沈定珠就站起“宋嬤嬤,宋嬤嬤,為本宮準備熱水沐浴吧,皇上一會也要回來了。”
宋嬤嬤從外頭進來,剛去收拾過雜務,這會抖著上的雨水“這雨下了一整日,怎麼還不停呢。”
沈定珠回頭,瞧著繡翠,意味深長地揚了揚聲調“是啊,下了這麼久的雨,外頭又黑風又大,總不好讓別人一直等著。”
“繡翠,這里有宋嬤嬤服侍就好,你今日當值辛苦了,早些回去歇著吧。”
宋嬤嬤扶著沈定珠去了屏風后,借著朦朧的云母屏風的間隙,沈定珠看見繡翠說了一聲告退,便轉而離開。
漆黑的斜雨,不斷敲打在油紙傘上,繡翠手中提著的油皮宮燈,晃的像雨幕里的飛蛾,很快就要被雨水抹殺了般,燈火搖的厲害,隨時都有熄滅的可能。
順著宮墻下往前走,腳步急促,眼神不斷張四周。
沈定珠以為繡翠是去霜亭赴約了,然而,實則是在到找沉碧。
方才在殿里,繡翠看見嘩啦啦的大雨,就在想,沉碧是灑掃宮,可下午出去以后,繡翠就沒再看到回來。
這麼大的雨,繡翠擔心的安危。
于是一路順著宮道找了過去,到都沒有沉碧的影,待問了幾個小宮和太監,繡翠才聽說,原來沉碧跟浣局的宮發生了沖突,之后就氣沖沖地走了。
“應該是朝西邊去了。”
小宮說完,繡翠連聲道謝,連忙提著燈籠,向西邊的宮殿飛奔而去。
因著整個后宮只有沈定珠一位皇后,所以其余給妃嬪們居住的宮殿,平時都是空著的,更有人往這里來。
眼下,唯有繡翠自己快速奔走在宮道上的腳步聲。
> 很快,走進了西宮里,有個較高的假山,上面有個觀景亭,因著那里地勢高,所以繡翠一抬頭,就看見黑梭梭的雨夜里,那亭子中有個晃的影。
繡翠不敢確信是不是沉碧,快步順著臺階爬上假山,果然看見沉碧踩在椅子上,頭已經放在了懸掛的繩索中。
竟想自盡!
繡翠驚呼一聲“沉碧!”飛撲過去,將沉碧攔了下來,兩人一塊跌倒在地上,沉碧發出痛呼。
油皮燈籠在地上滾了一圈,剎那間熄滅,飄出縷縷白煙。
“為什麼我死也死的不安生?你不要攔我了,讓我死!我真蠢,居然會被那種男人利用,為了他還在娘娘邊犯了錯,我不死,無言回去見娘娘!”
沉碧不斷掙扎,繡翠不敵力氣大,可還是盡全力抱著的手臂。
“他騙你是他不對,你不該尋死,反而要漂漂亮亮的活著,沉碧!難道你忘了陳衡拋棄我時,你怎麼勸我的嗎?你說,只是區區一個男人,天涯何無芳草,何況你跟沈中郎只是幾面之緣,不值得你為他這樣啊!”
“不一樣,這不一樣的,闔宮都知道我丟人了,現在我犯了錯,更是被娘娘趕了出來,”沉碧痛哭,“繡翠,你不要再勸了,我死后,請你將我枕下的書帶回給娘娘,沉碧此生伺候實乃有幸,如果有來世,還愿當牛做馬,回報娘娘的恩。”
說完,推開繡翠,直接想從假山上跳下去。
這個高度若是摔下去了,真的會出事!
繡翠踉蹌兩下,連忙又去抱住,然而兩人掙扎推搡間,繡翠腳底一,不慎摔下假山。
一聲尖,隨著墜地的靜,戛然而止。
沉碧眥目驚懼“繡翠——!”
瓢潑的大雨打在毫無反應的繡翠上,蒼白的臉上,眼眸閉,上梨花紋的淡,漸漸被雨水深。
此時,西追還在霜亭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