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前腳才出織室,后腳事便傳進了崇憲宮。何太后急忙與近日住在宮中的侄商議:“這可如何是好?!三郎他,是不是已經知曉了?”
正襟危坐,雪白的臉上未見一慌:“姑母莫憂。”
“陛下沒有當面來找您質問,而是以這種方式旁敲側擊,就是為了維護您的臉面,您應該到高興才是。”
“況且當夜的事,本是令茵有錯在先,我們便拿出應有的態度來,該置的置,該懲罰的懲罰,如此,才算不辜負陛下的一片苦心。”
“你說的對,是我急糊涂了。”何太后嘆著氣道,“只是我這心里還是酸酸的,總覺得三郎待我太客套了些……也太生疏了些……不是母子間相之道……”
十四娘既犯下如此大錯,懲罰是應該的。擔心的只是三郎會不會遷怒到和何家。
終歸不是親母子,不能完全放心。但多年相也令生出些慈母之,擔憂的同時,又有些心酸養子并沒將當作真正的母親……
聞及“母子”二字,何令菀眼波微瀾,終究未發一言。何太后又痛罵何令茵:“真是糊涂東西!把別人一輩子都毀了!還差點毀了整個何家!”
“我之前就叮囑過你父親,要他你叔父叔母將管好,他卻一點兒也不在意。眼下倒好,犯出這種事來。你回去告訴他,就說我說的,把十四娘送到廟里做姑子去!任何人不得求!”
“不過令茵也可能是做了太常寺的替罪羊。”何令菀道。
何太后聽罷卻搖頭:“陸氏郎君執掌禮部,與太常寺關系切,在酒宴中下藥、利用薛稚而令皇帝與謝氏惡,他陸家才好繼續維持士族第一的門閥位置,這點是不假。”
“但陛下倚重陸氏,咱們并沒有證據,陛下不會相信。你先回去吧,不要忘了我的話。”
“是。”何令菀行禮,順退下。走出崇憲宮后,想起何太后提及陛下時那一不及掩飾的心酸,又深深憂愁。
姑母終究還是太心了。半路母子,不過八年,竟然幻想陛下待能真有母子之。
若有朝一日知道陛下對先太子做過的那些事,只怕會立刻瘋掉吧?
但卻會替他保守這個,因為比起薛稚,和他才是一路人。一樣的珍權力,冷冷。
——
何家果然行迅速,下午,當馮整捧了整理好的供詞呈于皇帝時,底下人來報,何令茵已被送往丹皇寺,帶發修行。
他掂著那一捆書卷走進燕寢,桓羨正由宮人服侍著更,預備前往華林園聽理訴訟。
這也是傳統了。陛下自為太子始,每月月初必定前往華林園聽取廷尉匯報近來審理的案子,生殺賞罰,盡出東宮。
“事理得怎麼樣了?”
夏日燦燦如金,輝耀眼,桓羨閉著眸,舒展雙臂任宮人更,一邊似隨口地問。
馮整頷首:“已經辦妥了,事是因何家那位十四郎而起,因嫉妒何娘子故而出此下策,想要陷害何娘子。眼下,已被送去了皇寺,想必何侍中很快就將宮賠罪。”
“絞了頭發麼?”
“這……”馮整言又止。
桓羨負手端茶,語調悠然:“既是去做姑子,不絞頭發,如何見得其心之誠?心不誠,佛祖是不會原諒的。你伏胤去幫一幫。”
馮整訥訥稱是,帽檐下卻滲出一排麻麻的汗。桓羨又看著手中的茶:“當晚朕似是中了藥,想來,是酒有問題。酒宴雖也是他何家負責,未必沒經太常寺的手。你去查一查,和禮部有沒有關系。”
他的酒食有專人供應,想來何令菀也不至于廢至此,被人暗中下藥。
但那盞借薛稚之手端給他的酒,可就未必。
這是懷疑陸侍郎?馮整有些不解。卻聽天子又問:“那晚的人呢,是誰。”
他語氣閑適,茶盞置于邊,輕吹一口,裊裊而上的淺淡茶霧恰到好地模糊了面容表。
馮整在心里苦。
您都知曉了酒有問題,會不知道是誰?
他醞釀一息,小心翼翼地開口:“據宮人們的供詞,說是……是樂安公主……”
說著,便屏息以待,等著陛下的反應。
然而過了許久也未等到陛下的命令。燕寢中熏香細細,湘簾拂過地面紅毯發出陣陣窸窣之聲。片刻后,桓羨放下茶盞,眉眼寧和,置若未聞,只淡淡道:“走吧。”
華林園中,今日陪同聽訟的三法司員已悉數到位。見天子蒞臨,忙都起行禮:“臣等見過陛下。”
“眾卿平。”他在主位上坐下,拂袖免了眾人之禮,“既然都來齊了,便開始吧。”
廷尉卿高肅上前,將上月廷尉復核的幾件有爭議的案卷卷宗呈給天子。
大楚律例,死刑的案件置須由州府上報廷尉,待廷尉會同史臺、刑部作出判決后,再呈天子裁奪。
大多數案子都已由三法司蓋棺定論,沒什麼爭議,桓羨只需在名單上朱批畫圈即可。但也有一樁案子,尚有爭議。
云州有一江姓士子,其父為人所殺,江氏立志報仇,然其年時仇人卻已死去,遂殺仇人三子為父報仇,隨后自首。
州府判其死刑,但案件上報到朝廷,廷尉、刑部與史臺卻對此案的質與判決產生了分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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