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正式開始,簡單的開場禮儀過后,封賞了各有功將領,羅植晉升一品,賞邸一座,金葉一千。其余將領各升一級,賞銀五百兩。
賞罰分明,帝妃二人配合得天無。
眾人飲酒,帝妃飲茶。酒過三旬,將軍羅植微醺。眾臣舉杯敬過帝妃之后,漫夭端了一杯茶再次步下中亭,來到羅植跟前。
羅植皺眉,抬頭看,雖然很,但在他眼里,也不過是一個人,而他最看不上的,就是以迷君王的人!
漫夭不理會他不敬的目,只舉杯笑道:“羅將軍此次立下大功,本宮替皇上以茶代酒敬羅將軍一杯。”
酒能壯人膽,這話不虛。本來皇妃敬酒,乃天大的榮耀,即便是毒酒,也得仰脖子一口飲下,還得做出一副寵若驚的模樣,但羅植將軍顯然不懂,他連站都未曾站起,鷹目帶著譏諷道:“茶非酒,酒非茶,本非一,豈可混淆替代?”
漫夭淡淡他,笑容依舊,聲音卻沉了兩分道:“將軍的意思是……本宮沒資格代皇上敬酒?莫非……將軍想讓皇上親自敬你不?”
羅植面一凝,抬眼就看上位的皇帝,只見皇帝微瞌著眼,面無表地坐在高位龍椅上,若不是他的手在緩緩轉著杯子,別人會以為他睡著了。羅植看了看皇帝,再看面前目犀利的皇妃,皺著眉頭,起抱拳道:“末將不敢!”
漫夭定定著他滿含煞氣的眉峰,眸突然一冷,將手中茶杯猛地擲到地上。
“咣——!!!”茶水四濺,白瓷青花碎十數瓣不止。
這作來得突然,驚得眾人子一,周圍的奴才們抖了一抖,慌忙跪了一地。羅植也震住,繼而皺眉。
漫夭眼沉沉,不見冷厲,但卻讓人心驚膽戰,緩緩開口:“你不敢?本宮看你膽子比天還大!你自恃有功,驕縱不軌,一再藐視皇權,看來方才的二十刑杖遠遠不夠,來人,帶下去,加杖五十。”
羅植眉心煞氣倏然凝重,一雙手握得骨節咔嚓直響,似是在極力忍耐,隨時都有可能不計后果的發。
眾臣們見此形,大駭。羅家數萬大軍乃朝廷銳,雖然他此刻在皇宮,掀不起大浪,但難保他不會記恨在心。除非今日就趁機把他除去,但如此一來,羅家軍怕是也會鬧事。
眾臣在心里一陣衡量,最后都拜倒,齊齊道:“娘娘息怒!”
丞相道:“羅將軍酒后失言,縱然有罪,但請娘娘看在羅家三代忠良的份上,饒恕羅將軍這一回吧!”
“請娘娘饒恕羅將軍這一回!”大臣們求。
整個花園,跪滿了人。
一片求聲過后,人們呼吸凝重。空氣仿佛被凍結,時間凝滯不前。
宗政無憂依舊瞌著雙目,面無波瀾。
九皇子難得一本正經道:“七嫂,羅將軍喝多了,您就放過他這一次吧!”說罷,他了羅植一聲,示意他認錯。
羅植這才斂了煞氣,慢慢松開握的十指,抬眼看了漫夭一眼,只見面淡淡的,竟仿佛方才大發脾氣的人不是。他想了想,還是跪了下去。
跪是跪了,但心中著實不甘,他不認為自己有錯。所以跪得脊梁筆直,頭高高抬著。
漫夭睇了他一眼,問道:“你不服?”
羅植瞥了眼,不吭聲。那眼神分明在說:“你不過是仗著皇上的寵,拿份我,我為什麼要服?”
漫夭對他的眼神只當不見,復又沉聲問道:“羅將軍,你何以為將?”
羅植不吭聲,周圍的人都著一把汗,暗暗在心底怪責此人不識時務,為一介臣子,非要跟皇帝的妃子杠上。
漫夭在他面前踱了幾步,轉頭再次問道:“難道僅僅憑著你是已故的羅老將軍之子?”
羅植猛然抬頭,直覺反駁道:“當然不是!我能當上將帥憑的是真本事!”他最反的便是別人拿他的份來否定他的能力。他從小在馬背上長大,武藝不俗。百步穿楊,他十二歲就能辦到了。而此次攻占玉上國,他隔著千軍萬馬,于數十丈的距離,一箭穿玉上國王的心臟,豈是一般人能為?
他的反應在意料之中,漫夭微微揚,不神道:“哦?那羅將軍的真本事是什麼?本宮倒想開開眼界。”
九皇子道:“羅將軍騎最厲害!”
羅植面難看至極,難道要他在傷的況下在這花園里為他們表演騎?他的功夫不是用來觀賞的!
漫夭笑道:“騎馬就算了,羅將軍剛過杖刑,而且這花園也不適合騎馬。箭倒是可以,正好本宮也曾淺習過一陣子,今日不妨就請羅將軍指教一二。來人,取兩套弓箭來。”
宮人送來弓箭,恭恭敬敬遞到漫夭面前。羅植怔了一怔,用十分懷疑的目看著面前纖弱的子,似是在說:你也會箭?
漫夭淡淡道:“羅將軍先挑吧。”
羅植滿面不屑,心想他一軍統帥贏了一個人也沒什麼意思,便沒下一步作。
漫夭微微笑道:“倘若羅將軍嫌箭太無趣,不如我們順便賭一場。”指著十丈開外的箭靶子,“以靶心為準,誰的箭在靶心最中央,就算誰贏。”
羅植眉頭一,道:“如果臣贏了,請娘娘退出朝堂,永不再手朝政!”
眾臣聞言不吸了一口涼氣,暗暗替他了一把冷汗,向上位的皇帝,皇帝依然面無表。
漫夭沒有立即答話,而是緩緩拿起靠近面前通漆黑的沉木彎弓,挑了一支白的箭羽,才轉目向羅植,不帶任何緒道:“你要本宮退出朝堂?那好,本宮……就賭你羅家軍兵符!”
羅植爽快應道:“好。”羅家軍兵符代代相傳,對他有非凡意義,但他仗著自己箭不凡,便也沒有擔心會輸。
漫夭角微勾,要的就是他這聲“好”。微笑道:“將軍請吧。”
羅植倒也不謙讓,了眼不算很遠的箭靶子,十丈開外的距離他本不放在眼里。抬手,搭箭開弓,拉滿月狀。扭頭看了眼旁高貴嫻雅的子,他自信滿滿,狂傲一笑,連看也不看,就送開手指,只聽那箭“颼”的一聲,破空挾風而去,竟直指靶心。
“好!”周圍大臣及將領們忍不住喝彩,連漫夭都不在心里暗暗好,能不看目標就能得如此準,此人箭,果然十分了得。
宗政無憂這才緩緩睜開雙目,掃了眼正中靶心的黑羽箭,眉頭幾不可見地皺了皺。
九皇子拍完手,忽然覺得不對,連忙上前對漫夭道:“七嫂,用不用我幫你?”
漫夭沒說話,大臣們看的眼不是擔憂就是同,羅將軍一箭直靶心,半分都不偏離,縱然箭超群,但最中央的位置已經被占了,要如何才能取勝?微微凝目,聽到羅植語帶輕蔑道:“不自量力!”
忍不住笑道:“勝負未分,將軍現在下結論,似乎為時過早!”
將白羽箭搭上漆黑的彎弓,緩緩拉弦,纖細的指尖青白而有力。冷風掀起暗紅的袍袖,出白皙的皓腕,本是弱無骨的姿態卻仿佛蘊含了無比強大的力量。瞄準前方扎紅靶心的箭矢,表異常認真。
眾人屏息凝神,心想,這真是一場稀世罕見的豪賭!一個看似纖弱傳言以侍君的絕皇妃與一名馳騁沙場以箭聞名的年將軍,以箭為賭,皇權與軍權為注!似乎在一開場,就已經分出了勝負?然而,那勝負的結果與他們想象中的截然不同。
同樣是“颼”的一聲,白羽箭以看不見的速度朝靶心中央疾速而去。不同的方位角度,同樣的目標,白羽箭過黑羽箭鋒利的箭簇,金屬鐵的激烈,火花飛濺。然后,黑羽箭掉在了地上,白羽箭取代了先前黑羽箭所在的位置!
那一刻,所有人的表都發生了質的變化,無比驚異。
羅植瞪大眼睛,愣愣地看了眼被白羽箭震落在地的黑羽箭,似是不能相信般地著眼前這名淡定優雅的子,看上去纖弱無比,沒想到竟有如此箭,遠遠超出他預料之外!
九皇子驚訝地張大,那雙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驚道:“七嫂!你的箭什麼時候練得這麼好了?”
漫夭淡淡一笑,這一年的,可一點沒浪費,閱覽戰陣兵法、研習帝王之道、練習騎馬箭,以備不時之需,而最大的進步其實還不是這些,而是在宗政無憂的幫助下,突飛猛進的力,早非昔日可比。
周圍眾人在震驚詫異中回過神來,贊嘆聲一片,會箭的子不難見,但是震落十丈開外已靶心的箭矢并替代其位置,而又不毀箭靶分毫,在場的所有將領,自問都沒有這能耐。
漫夭凝眸向還沉浸在敗于人之手的打擊中的羅植,問道:“羅將軍,你可服氣?”
羅植從腰間掏出一枚刻有“羅”字的銅牌,雙手奉上,卻將頭扭到一邊,道:“娘娘箭了得,臣,甘愿認輸!羅家軍兵符在此,但是,我不服!”
漫夭問道:“你有何不服?”
羅植道:“如果是娘娘先出手,末將也可以反敗為勝!”
漫夭眉心一蹙,道:“是嗎?那好。本宮就再給你一次機會,讓你輸得心服口服。”回又取了一支白羽箭,沒有一句廢話,迅疾開弓,毫不猶豫地朝著那箭靶激而出。這一次,白羽箭不只中了靶心,而且,利箭所攜帶的強大力直接劈開了結實的箭靶,“噼啪”一聲,碎裂四散的木屑,如被無數馬蹄濺起的煙塵,彌漫于空久久不散。
又是一陣死一般的靜默無聲。
如果說先前那一箭更重要的是準度,那麼這一箭,讓人震撼的則是深厚力所帶來的龐大氣勢。
羅植握著弓箭的手完全僵,上一次,他搶先攻占靶心,結果被震落箭羽反敗為勝。而這一次,先出手,直接毀了箭靶,連出手的機會都不給他。他轉頭,見面平靜淡然,他心有不甘道:“娘娘犯了規則。”
漫夭凝眸他,淡淡笑道:“何謂規則?本宮只說,誰的箭在靶心最中央的位置便算誰贏!”有宮人將出的白羽箭撿來,那箭頭赫然扎在一塊完整的紅靶心之。
羅植一怔,頓時無話可說。
漫夭沉沉問道:“羅將軍,你可知你為何會輸?”
羅植閉不語,竟愧地低下頭去。他太狂妄自信,以至于犯了兵家大忌——輕敵!如果第一箭多用三力道,那麼,即使力深厚,也只能毀去箭靶卻震不落他的箭矢!如果他按耐住子,先探測對方的實力再想對策,也許同樣有機會勝出,但是他沒有,所以他輸了!
原來人,也可以是這樣的!羅植微微猶豫,還是開了口:“如果娘娘能再給微臣一次機會……”
漫夭截口道:“如果是在戰場上,敵人可會再多給你一次機會?羅將軍!你是一軍統帥,你應該明白,你上擔負的是什麼?”
羅植怔住,竟無言以對。他沉思片刻,再次掏出兵符,遞到子面前,雙手微,但再無遲疑。盡管以此等方式丟了兵符,他將無面對祖先,但輸了就是輸了,這一次,他心服口服。
漫夭見他眼中雖有不甘,但面還算坦然,沒再多說什麼,緩緩接過兵符,卻連看也不看,仿佛那東西對而言,只是個賭注,別無他途。
宗政無憂這才緩緩步下廣亭,了眼神沮喪且懊悔的羅植,沒有說話,只牽過漫夭的手,淡淡一掃周圍,聲音低沉而威嚴道:“都散了罷。”
眾臣連忙叩頭,漫夭離去前,羅植忍不住問道:“娘娘有此箭和力,為何第一回不直接劈開箭矢?那樣豈不贏得更加容易?”
漫夭回眸,意味深長地著他,淡淡笑道:“一支好箭,毀之不忍!”
帝妃離去很久,羅植還跪在原地,酒意早就散了,不回想起今日發生的一切,不明白皇妃娘娘離開前的最后一句話是什麼意思?
回府之后,羅植徘徊在庭院之中,不敢進屋,他都不敢想象,母親知道他賭輸了兵符之后會做出什麼事來,所以想法設法的瞞著,但終是瞞不住,第二日一大早,羅母知道兒子竟然拿兵符當賭注,氣得當場昏了過去,醒來后一哭二鬧三上吊,誰勸也沒用,整個羅府熱鬧極了。
直到漫夭出現。就在這一日,漫夭終于明白了羅植為何看不上人。
從踏進羅府的那一刻開始,羅母沖出來行禮過后,倚老賣老,拉著哭得天昏地暗,罵兒子不孝,從羅植的曾祖父跟著第二代臨天皇打江山開始講起,一直講到羅植父親的去世,三輩人的英雄事跡,講了整整一天。中間沒停止過哭,連吃飯也沒閑著,一邊抹眼淚,一邊喝水補充水分,補完再接著哭。
漫夭不由暗嘆,原來一個人的哭功竟可以修煉到如此境界!簡直佩服得五投地,卻沒有表現出毫的不耐煩,只是認真的當個稱職的聽眾,時不時安一兩句。羅植就坐在旁邊,皺著眉頭,勸了他母親幾次,被罵了回去,還換來一陣更洶涌的哭鬧。他萬般無奈的仰頭天,對那位容貌麗份尊貴神淡定無比的子多了幾分佩服。
天黑的時候,宗政無憂見還未回宮,便遣了人來接。
羅母這才不好意思地放開,哀聲嘆道:“讓娘娘見笑了!我們羅家幾代忠勇,毀在了老婦這不的兒子手上,這老婦將來死了如何有臉面對他的父親啊!娘娘你不知道,植兒的父親生平最討厭的就是賭,偏偏這個逆子居然拿兵符當賭注,干下這等大逆不道之事,以后還怎麼繼承他爹的志,守護邊疆啊?”
羅母邊說著,邊拿眼瞧漫夭。漫夭只靜靜地聽著說,面上不聲。羅母見沒反應便住了口,起相送。
到了外頭院子里,漫夭止住腳步,掏出那塊兵符,遞到羅植面前。
羅植一愣,不解地著,沒敢手去接。
羅母目亮,忙朝兒子使了眼,羅植仍就沒。
漫夭微微笑道:“本宮昨日見將軍醉酒,便與將軍開了個玩笑。羅家軍乃我朝銳之師,而羅將軍又是我朝不可或缺的忠臣良將,這兵符豈是隨意用來打賭的?”
羅植眼神變了幾變,他自然知道那不是一場玩笑,若他贏了,他必定會當著百之面退出朝堂,從此不再參與政事。而這枚兵符在手中,完全可以借機掌控更多的兵權,為什麼要還給他?他想著也就問了出來。
漫夭笑道:“本宮不是武則天,也無意做武則天。”在眼里,國家,天下,民生,都不如那一個人。而,只是想幫助的丈夫,僅此而已。
羅植奇怪道:“武則天是何許人?”
漫夭忘了,這個時代還無人知曉武則天這樣一號人。淡淡道:“歷史上唯一的一位皇帝。”
羅植一怔,歷史上還有子當過皇帝嗎?他竟從未聽說過。他愣愣地著面前的這個子,有時候語帶深意旁敲側擊,用行提點他,有時候又直接而坦率,讓人驚奇。似乎什麼也不怕,什麼都不在乎。用一天的時間,讓他明白了很多東西,皇權的不可侵犯、對人不可輕視、機會在于人的把握、敗本無定律……他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帝王的恩賜,有或者無,不過一句話,一個轉念之間罷了。
一個看似弱的皇妃尚且如此厲害,那從來都深藏不的皇上,又是何等的可怕?
羅植深吸一口氣,他知道帝妃想要的,無非就是他一顆忠心。他規規矩矩地跪下,手接過兵符。
漫夭深深地看他一眼,語重心長道:“羅將軍,希你……不會令本宮和皇上失!”
羅植抬頭,目中再不復見先前的不屑與狂妄,他用一個軍人該有的姿態,萬分堅定道:“末將懂了。請皇上和娘娘放心。”
漫夭欣點頭,在羅母及羅府上下一片皇恩浩的激聲中,離開了羅府,并未立即回宮,而是去看了項影,不會因為項影是自己人而認為他所的委屈理所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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