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夭腳步沉緩，每一步都在將自己的心變鐵石。如果他們兩個注定只能活一個，那本不用選擇。雖然不想傅籌因而死，但如果今日他非死不可，那與其讓無憂手，不如來。只是一個嬪妃，一個世人眼中的紅禍水，再心狠手辣也無關大局。無憂卻不同，這個天下，總講究些仁義道德，那些表面的東西，別人可以不在乎，但是一個皇帝，卻不可給人六親不認、殘暴不仁的口實，否則民心皆背。而殺了傅籌，廣攬皇權的傅太后又豈是那麼容易對付的？

著宗政無籌那艱難支撐著站立的姿勢，用笑容掩藏痛苦故做無事的表，像是曾經過穿骨之痛后若無其事陪伴的模樣。心間一，不想，前世今生活了那麼多年，有幾人對付出過這樣的真心？除了無憂，怕也只有傅籌了。

扭過頭，著茫茫黑夜，下心頭所有緒，聲音清冷而平靜，道：“我可以滿足你的愿，這一次，絕不會再有偏差。你也別指，我會因此愧疚一生！”說完將手中烏往他面前一塞，淡淡道：“謝謝你的好意，不過這東西，我已經用不著了。”

宗政無籌看著扭到一邊的側臉，那微垂的眼睫掩蓋下的眸子是冷漠疏離的表，而那表的背后，總有一悲涼的讓人無法的東西。他低眸掃了眼遞到他跟前的小小植，就是為尋這東西，他放下還不夠安定的朝堂，親赴邊關，三個月便可以平定的戰，他卻用了大半年的時間，出所有人馬，不惜一切代價。尋獲此，三個多月來，不知道吸了他多鮮，傷了多元氣。傷了只需要時間便可康復，元氣傷了，卻是難以補回，若是放在從前，即便此一劍，他也不會如此不堪一擊。但是這些，有什麼用？

“既然無用，那便扔了吧。”宗政無籌接過烏，將那曾經珍視如生命的東西隨手丟垃圾般的扔了出去。致的陶瓷花盆一瞬碎裂，植的折斷，有殷紅的流淌出來，似是為它不幸夭折的命運抒發著濃烈的傷。

漫夭只看了一眼，便抬高下，不愿再看。

宗政無籌微微笑道：“容樂，手吧。能死在你手里，這一趟，我也沒白跑。”說罷緩緩閉上眼睛，他這一生，無時無刻不在籌謀算計，唯獨這一次，放棄算計，不再籌謀，只求走出十八層地獄，尋一個解。

漫夭睜大眼睛天，微微吸氣，雪花落進眼里，冰冷冰冷的覺，從頭一直蔓延到腳底。閉了下眼，握住劍的手緩緩抬起，竟沉重無比。突然，抬起的手被一只大手握住，那只手很冷，不復從前的溫暖。

宗政無憂不知何時已經來到邊，通過他們的談話，他已經明白了在這之前刺過傅籌一劍，難怪傅籌如此不濟！倘若傅籌母子不曾毀他母親，也許他會考慮放過他這一回，等來日再明正大的較量，但是，他們母子手段如此卑劣令人不齒，他又何必管他傷與否？

“他的命，是我的！”宗政無憂的目始終盯住對面的男人。他絕對不會讓這個男人死在手里，即便死人一個，也不能跟他搶心里的位置。

漫夭轉頭看他，皺眉道：“他不能死在你手上，即使你再怎麼恨他！”

宗政無憂卻面無表道：“你放心，我不會這麼輕易讓他死。你讓開。”他可沒有忘記當初這個人是如何對待他的，刻骨的屈辱、肆意踐踏他的尊嚴、他當眾稱降讓他放棄江山以及十數日暗殿里的非人折磨，每一筆，他都銘記在心。

漫夭被推到一邊，看他神如此堅定，深知勸也無用，只能在心底無奈嘆氣。罷了，他從來不在乎這些，爭奪天下也不過是為了復仇而已。

宗政無籌睜開眼睛，嘲諷一笑，看來他最后的心愿終是無法達。

宗政無憂死死盯住他，握劍的手五指鮮凝結，他緩緩舉劍，橫空一掃，凜冽的劍將對面男人用以支撐整個軀的長劍斷為兩截。

宗政無籌失力，子頓時傾倒，摔在冰冷堅的地面，五臟六腑都在囂著疼痛。因劇痛的忍，他眉心擰一個死結，卻仍然咬牙，反手撐在地面，支起半個子，神平靜地著指到前的寒劍，那森冷的劍氣直肺腑，帶著一將他剝皮食的痛恨，想來宗政無憂也不會讓他死得有尊嚴，就像他曾經將其尊嚴踩在腳底一般。他無謂笑了笑，神鎮定，淡淡道：“自古王敗寇。落在你手里，要殺要刮，隨便。”

這樣淡定無所謂的表令宗政無憂非常不爽，他微微瞇起眸，劍尖緩緩下移，來到他撐著子的手肘關節。鋒利的劍刃劃破，刺進，慢慢頂上骨節之中最脆弱的相連之。

額頭青筋暴，在這雪夜寒冬，冷汗悄悄爬上男子的，順著臉龐大顆滾落下來。牙被咬得出，宗政無籌沒吭出一聲。只是手肘巨痛，再無力支撐，子重又砸回冰冷的地面，后腦砰地一聲先著地，眼前金星閃耀。他閉上眼睛，大口氣，腔劇烈震起伏。

漫夭微微轉過臉去，周圍的人盡皆屏息。長夜寂靜，只有劇痛的息起伏不定。

宗政無憂吐字如冰：“說，你們究竟把我母親的骨灰如何置了？”

宗政無籌眼睫輕輕，似是花了好大力氣，才重又睜開雙眼。他看著宗政無憂，劍眉微揚，眼中神不解，似是不明白他何以突然問起這種莫名其妙的問題。

宗政無憂恨恨地瞪著他，咬牙切齒道：“你們母子如此狠毒，竟連一個死人都不肯放過！毀陵墓，將挫骨灰……”說到此，他兩眼通紅，迸發嗜寒，一劍直指地上男子的眼睛，語氣狠道：“你說……倘若我挖你一雙眼珠，送去給傅鳶當除夕賀禮，會作何想？”

一句挫骨灰，令漫夭倒吸一口涼氣，徹底震住，原來這才是他反常的原因！

宗政無籌愣道：“你母親陵墓好好的，我即便再恨，也不至……”他想說：也不至會去一個死人，但話未說完，已然頓住，驀地想起母后那句大禮？不由心中一驚，目變了幾變，看著眼前的利劍，面容不再平靜。若母后真毀了云貴妃的，他完全相信宗政無憂真會挖了他的眼睛送去京城。他死了不要，但母后看到他的眼珠，會如何反應？

“慢著。”宗政無籌看著即將落下的劍，道。

宗政無憂極盡輕蔑道：“你也會害怕？”

宗政無籌不在乎他的嘲弄，面十分嚴肅，帶著警告道：“你別忘了，還有一個人在我北朝皇宮里！我母后雖未殺他的心思，但我不保證看到我的眼珠子還能保持清醒和理智。”一直都很恨的一個人，為何想到他會死，心中竟是這般滋味？宗政無籌慢慢垂下眼瞼，濃的眼睫掩去了目中神。

宗政無憂微微一怔，繼而冷聲嗤笑道：“你用他的死活威脅我？哼！他的死活，我……并不關心！”薄抿，宗政無憂將目投向遠，被漆黑的夜吞噬。

漫夭立在一旁，愣愣地看著兩個針鋒相對的男人，已經無法手他們之間的恩怨。難以相信，傅鴛竟狠毒如此，不知到底什麼樣的恨，竟能讓一個人瘋狂到要將一個死了十五年的人挖出來毀尸挫骨！

遠有激越而急促的馬蹄聲傳來，回瞳關大門突然被打開，雪塵煙之中，上千鐵騎踏雪疾馳而來，如水洶涌，黑一片。

宗政無憂目銳利，面卻毫不改。冷炎沉了雙目抬手做了個手勢，二百玄人揮鞭子，齊“駕”一聲，擋在前方拔劍橫指，準備迎敵。劍氣狂嘯，在夜空中翻滾，那氣勢毫不輸于鐵甲千騎。

三丈開外，黑鐵騎首領勒韁繩停住，著對面凌厲劍氣組的陣勢即將撲面而來，立刻舉劍道：“且慢！本將乃回瞳關守將李石，奉我朝皇太后懿旨，有兩樣東西呈南朝皇帝。”說著從左后方接過一件疊好的白衫，高高舉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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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天空濃郁的烏云似是被沖天的劍氣劈開一道隙，冷白的月投照在這片充滿腥殺氣的大地。地上鮮已然凝結，的紅冰混合著斷臂殘肢的尸，逐漸被白茫茫的冰雪覆蓋住。

狂風呼嘯，李石揚手一擲，白衫被風卷開，在空中飄揚翻飛，如同曹地府中招展的慘白旗幟。

宗政無憂面遽變，冷炎亦認出此，連忙一拍馬背縱飛躍而起，將那衫接在手中。他臉凝重，緩步來到宗政無憂面前，跪下，低頭，恭敬地用雙手捧起，舉過頭頂。

宗政無憂著冷炎手中的白衫，眉心，手中的劍掉到地上，他抓起那劍白攢，心頭悲痛難抑，卻又極力忍著。

漫夭也認出了那件服正是云貴妃躺在寒玉棺中所穿的，白織錦，金線繡制而仿佛盛開到極致卻永不會凋零的蓮花圖案。看到無憂強忍悲痛的表，心疼極了，大步上前，擔憂地了他一聲。宗政無憂沒反應，只緩緩轉頭去看地上的男子，那目鶩狠絕，似化作千萬利劍，將地上之人輾末。

漫夭皺眉，傅太后這麼做是什麼意思？在這個時候讓人送來云貴妃的，總不會是為了火上添油，置自己兒子于死地吧？心念一轉，掉頭對李石問道：“另一件是何？”

李石朝右后方手，一名鐵甲騎兵將手中托住的一個半尺見方的黑木盒子移到李石的手上，李石舉到前，揚聲道：“這是皇太后贈與南朝皇帝的新春賀禮。為何，想必南朝皇帝已經知曉。如果不想本將打開盒蓋，讓這骨灰留在這片土地任人畜踐踏，就請允許本將迎接我朝陛下回瞳關。”

漫夭心底一震，骨灰？是云貴妃的骨灰！傅鳶當真狠毒，挫骨還不夠，還要揚灰！

宗政無憂眼中殺氣猙獰畢現，他拳頭，腳尖一挑，地上的劍重又被他握在手中，劍尖直抵宗政無籌心口，不理會李石，只對宗政無籌冷聲喝道：“他們把東西送過來。否則，我立刻剖了你的心。”

宗政無籌垂眸看劍，再掀開眼皮，極度鎮定道：“放我走，他們自然會出東西。”

宗政無憂面冷厲道：“你妄想！”說罷，劍尖一挑，宗政無籌口的衫及包扎傷口的白布帛皆被挑開，出被撕裂的猙獰傷口。

宗政無籌看也不看一眼，淡淡道：“那你就等著你母親被揚灰吧！”

挫骨揚灰，在這個世界代表著罪大惡極，死后靈魂無所依從，永世不得超生，乃重懲之重。若是放在從前，漫夭也許不會相信人還有靈魂這回事，但自穿越之后，卻不得不信，人，確實有靈魂。

宗政無憂利劍往前一送，順著原有的傷口緩緩刺，殷紅的映著森冷的劍，死亡，就在轉瞬之間。

宗政無籌面一陣慘白，嚨口發出大力的吞咽之聲，卻仍阻止不了腥氣在口中的蔓延。

“讓他們把木盒送過來。”宗政無憂重復，聲音比這臘月間的冰雪更寒上百倍。他眸冷厲，手上青筋暴起，手中的劍順勢在他中橫著一攪，以示警告。

宗政無籌子一個搐，大口鮮噴出，濺了滿地殘紅。

李石驚道：“陛下！南帝快快住手，否則，本將要掀蓋子了！”說著話，手已搭上盒蓋，作勢掀。

宗政無憂冷哼一聲，手上之劍不曾收回，冷冷道：“朕倒要看看，你們皇太后是毀一個死人重要，還是兒子的命更重要？”他的劍就停在宗政無籌的心臟旁邊，只要再挪哪怕一分，劍下男子便會一命嗚呼。他就不信，一個母親能枉顧兒子的命！

宗政無籌張口，已經不上來氣，但他目平靜，沒有半點要妥協的意思。痛痛快快死掉，總比落在宗政無憂手上慢慢折磨要來得好。

李石眼中閃過一慌之，但他仍強作鎮定，謹記皇太后的囑咐。手指扣了木盒蓋子，當真掀開了一條隙，狂風刮過，卷灰煙飄渺而出，像是靈魂即將湮滅的表。宗政無憂眼立變，漫夭忙道：“等等！”

李石停住作，緩緩合上木盒，挑了眼梢，大聲問道：“怎樣？同意了嗎？”

漫夭上前兩步，面威嚴肅穆，昂首沉聲道：“李將軍，你可知道你這麼做是在將你們北朝的皇帝趕上死路？難道……你要做北朝的千古罪人嗎？你若還當自己是北朝的臣子，就應該立刻將你手上的木盒送過來，以保你們陛下不死。”不知道如果李石送上木盒，無憂會不會放過傅籌，但是知道，如果云貴妃的骨灰真保不住，無憂必定會痛苦悔恨終生。

李石面一，心底掙扎，一個國家的千古罪人，誰愿意背負這樣的罪名？可他卻沒有選擇。皇太后說只有按照的意思才能救得回陛下，否則，陛下必死無疑。他對空嘆了一口氣，似是無奈卻又堅定，道：“你們說什麼都無用。不瞞你們，本將此行簽了軍令狀，本將一家老小都在皇太后的手里，若是出木盒救不回陛下，本將一家將會被滿門抄斬，橫豎都是個死，你們……就看著辦吧！”他說的確是實話。

“對你也不過如此！”宗政無憂冷冷譏諷。

宗政無籌雙眉一皺，垂下眼睫，只當沒聽見。

漫夭見李石再次掀盒蓋，且這一次的作不似是試探，連忙阻止：“慢！你怎麼讓我們相信你？”

李石道：“本將雖份低微，但這點信譽還是有的。當然，你們也可以不信我。”他低下目看自己手中的盒子，那意思很明顯，他們沒有選擇。

漫夭回頭，微微猶豫后放了聲音，勸道：“無憂，你想殺他，以后還有很多機會。可是母親……我們賭不起。”

宗政無憂死盯著宗政無籌，緩緩回劍，垂眸咬牙道：“下一次，我不會再這麼輕易放過你！”

宗政無籌角輕揚起一個嘲弄而慘淡的笑容，母后果然很了解宗政無憂！他想自己撐著起來，卻完全沒有了力氣，李石立刻派人前來攙扶他，將他安置上了馬車。馬車啟時，他靠在車廂里，艱難抬手開窗簾，最后了一眼這里唯一的一名子，而子眼中滿滿的都是對宗政無憂的心疼與擔憂。馬車離去，也不曾轉頭看上一眼。

待馬車了回瞳關，李石驅馬退后，于十丈開外才翻下馬，慢慢將手上托著的木盒平移到地上，然后角幾不可見的抿了一個淺淺的弧，一副祝你好運的表，繼而翻上馬，一揮手帶著人揚長而去。

宗政無憂怔怔地著遠的那個木盒，仿佛失去了作能力。冷炎對人示意，一名玄人快步朝木盒走去。

漫夭黛眉蹙，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傅鳶這樣心狠手辣的人，能用那樣的方式害死云貴妃，又將其毀尸挫骨，真的會這樣輕易將骨灰還給無憂嗎？腦海中不斷回想李石離去時的表，還有他接過木盒以及將木盒移到地上的作。

宗政無憂亦在思索，覺這骨灰得到的太容易。放傅籌走是迫不得已，阿漫說的對，傅籌走了將來還有機會殺他，但母親的骨灰絕對不能毀。他以為他們會不守信用，即便他們帶走骨灰，他以后也有機會重新奪回來，但李石卻如此輕易的留下了木盒，反而讓人不得不疑心。傅鳶既然想讓他痛苦，沒有道理將母親的骨灰送還于他。

風越發的狂猛，肆著飛雪橫空舞。玄侍衛已經靠近了木盒，他蹲下子，雙手捧著端起。

漫夭和宗政無憂陷沉思，有什麼在腦海中呼之出，驀地軀一震，慌道：“別！”

與此同時，宗政無憂亦是急急口：“住手！”

可終歸還是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