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上與貴妃在宮中賞火樹銀花作樂,靜弄得滿宮皆知,嬪妃們著漫天璀璨華好不豔羨，但是礙於聖上寵鄭貴妃，皆是敢怒而不敢言。

鄭玉磬甫一宮就被來回來去折騰，心力瘁,雖然除卻一個蕭明稷心驚膽,在外人看來樁樁件件都是聖上給予的榮耀，可人心神不安,便是再多的風花雪月也容易疲倦，足足在錦樂宮中休養了數日才神了一些。

聖上也知道秉弱,哪怕取笑了幾句人果然弱不風,可夜裏議完了事也總會過來陪著說幾句話,這時節兩人正是裏調油，聖上雖坐擁無數佳麗,但對自己費心弄到手的人也額外多了幾分耐心，甚至罕見地沒有到旁人宮裏安置。

擢羅進貢的燕窩、高句麗與鮮卑進貢中原王朝的人參，乃至於江南每年送來數量極的石蛙,這些千金難求之，在錦樂宮裏瞧來似乎都沒有那麽珍貴了。

等到鄭玉磬子調養得好一些，才在錦樂宮中見了一回聖上的嬪妃和皇子公主。

聖上的廷果然有許多嬪妃,按照祖製,加上皇後一共是一百二十一名妻,雖說曆代的皇帝大概都不會將這個名額填滿，但今日能來行禮的便有三十人之多了。

——更不要說宮中還有過寵幸卻沒有冊封的宮人,以及每年因為各種事被聖上廢黜或是賜死的庶人，們連向貴妃問安的資格也沒有。

皇子裏三皇子和五皇子是送過禮的,上朝也不方便相見,七皇子帶著弟弟妹妹見過了貴妃，鄭玉磬自然也有賞給孩子們的東西，不需要裝作太親熱。

聖上晨起便從錦樂宮起駕回宮了，貴妃的子不好，也沒有長篇大論教導嬪妃的興致，那些過來請安的子知道即便是在貴妃也見不到聖上，不過是走個過場，等貴妃說一聲散便都回宮了，最後也隻剩下惠妃與麗妃還同鄭玉磬在閑聊。

如今是貴妃，哪怕權柄還握在王惠妃與吳麗妃手中，兩人表麵上還是得對行禮。

鄭玉磬知道自己若是沒有些握在手上的實權必然位置不穩固，但是也隻當作不明白，聖上說要惠妃與麗妃先暫時協理時也不大關心，更不曾向兩位妃子催促施，擺一擺貴妃的威風。

吳麗妃的七皇子還不到娶親的時候，從前的品階也不夠，並沒有見識過被賜給那個探花郎做妻子的鄭氏，因此第一次見到貴妃容貌的時候，免不得心底有些酸意。

果然聖上的眼不會有錯，哪怕眼前這個子腰肢已經不複往日纖細，甚至因為生病而憔悴，但確實是會聖上喜歡的類型。

“妾今日來叨擾貴妃，除了因為要恭賀貴妃晉升之喜，還有一樁便是請示今年提前選秀之事。”

王惠妃哪怕心裏篤定鄭貴妃的真實份，但是今時今日當真看見一年前還躲在秀堆裏行禮的小

子爬到了自己頭上姐妹相稱，再怎麽不爭不搶，心裏總也不會舒服……甚至還有些微微瞧不起這個叛夫求榮的人。

既然氣這樣大，為一點小事便能聖上費心安，懷了孕也不許聖上往別的宮裏去，當日怎麽就沒一頭撞死，倒也不辱沒了書香門第。

然而們說起為聖上選秀的事卻並不是特地為了給倍榮寵的貴妃添堵，隻是今年宮中發生了許多事，兵裏的折損暫且不說，就是事後清算，也賜死了不與之有關聯的妃妾侍。

宮中子雖多，但嬪妃眼看著都是雙十年華往上了，聖上一廷，舉目無中意者，唯一瞧在眼中的貴妃也不方便伺候，這傳出去都外麵的臣工笑話。

“聖上也曾同我閑聊說起過，不過聖人恤民間婚喪嫁娶停三月有傷天理，也不大選，隻想著從各地選些宮人充實後宮，隻是我對宮中之事尚且生疏，還是得惠妃來更好些。”

鄭玉磬對這種事自然沒有異議，既合了聖上想要納新人的想法，又能有旁人將上的寵分去一些，省得聖上夜裏纏，總弄得人心驚膽戰，有他陪著，睡得尚且不如在道觀裏一個人好些。

選秀尚且是惠、麗二妃來做，不用勞心勞力地為自己的丈夫挑選妃妾，何樂不為？

王惠妃主掌後宮之事，見鄭玉磬毫沒有驚訝，知道聖上果然是提前同貴妃商量過了，貴

妃沒興致才給自己打理，勉強笑道：“是妾說晚了些，不過也是聖人吩咐妾等不許煩擾貴妃，自然以後新人宮還是要請貴妃……”

“我年紀小，不懂事，如今又是分||乏，這些事還是要勞煩兩位姐姐。”

鄭玉磬聞弦而知雅意，端坐在上首，自然而然地接口：“如今連請安之事都是能免則免，新的妹妹就等有了名分之後再到錦樂宮拜見就好。”

王惠妃聽見這話稍稍神了一些，含笑說道：“貴妃有所不知，原先張庶人主理六宮的時候雖然訓|導秀，卻是不嬪妃晨昏定省的，一月之中嬪妃拜兩次也就盡夠了，新的嬪妃冊封，必要去孝慈皇後生前居住的立政殿叩拜。”

孝慈皇後流出下世景的時候就已經是張氏在掌權，縱然聖上鐵石心腸，麵對發妻離世也悲痛不已，這個時候本該風頭無兩的張貴妃也聰明地謙恭起來，不敢張揚自己的地位，反倒是一直刻意捧著孝慈皇後的地位，時刻以妃妾自居。

但是這一點卻後麵的人犯難，王惠妃人管轄的時候覺得不錯，但等到後麵自己掌管廷的時候才暗中有些不悅，覺得張氏太過謹小慎微了一些。

鄭玉磬自己進宮的時候本沒有人同說過還有這樣的事，聖上也沒有要求去椒房殿參拜，王惠妃言下之意再明顯不過，雖然聖上寵，但手裏卻不似張氏

那樣握有宮權，也沒有那麽許多子傍，還能嬪妃像是待皇後一樣尊敬嗎？

王惠妃剛說完，吳麗妃便取笑了起來，“惠妃姐姐這說的就不對了，張庶人在時是遵張庶人的管轄，如今已經是鄭貴妃主錦樂宮，哪裏還能按照舊規矩辦事？”

鄭玉磬冷眼瞧著們兩個一唱一和，們這是借著死人來活人，這個時候講張氏對孝慈皇後如何，不比張庶人再自降份些，豈不是起了取代之心？

但瞥見進來送水的寧越向外看了一眼，對搖了搖頭，鄭玉磬便將到了邊的話咽下去，隻是怯生生地著旁邊的兩位姐姐，有些說錯話、做錯事後的害怕。

惠妃瞧見貴妃這般默不作聲，麵上有些猶疑，知道對後宮的過往紛爭並不悉，心裏拿不定主意，不明白說什麽才好，便微微一笑，對麗妃認了一個錯，“是我固守陳規了，宮中嬪妃懶散許久，也該如當年皇後在日，隔三日就來錦樂宮請安。”

“麗妃說的不錯，貴妃新立，一切自然要按新規辦事。”

聖上換了一輕便常服，素紗罩在淡黃的襴外麵，顯得不那麽耀眼，他沒吩咐人通傳，靜靜聽了幾句才出聲進來。

鄭玉磬與麗妃、惠妃看見聖上突然不經通傳進來，都驚了一下，連忙從坐榻上起，向聖上問安。

聖上今晨下朝之後，是攜了幾位皇子與重臣在廷散步的

，依附五皇子的臣子們知道聖上又要有一位新皇子，而五皇子的側妃燕氏也有了孕，不免多奉承了幾句，天子通舒暢，也向自己那個至今未婚的第三子瞧了幾眼。

蕭明稷卻仍是一如往昔，哪怕知道聖上的意思，但隻作不知，除非聖上問及政事，從不輕易開口，他這個做父親不要說是重提給他指婚的事，連閑步中庭的心也沒了。

他的兒子多這一個不多，這一個也不，也無所謂蕭明稷這一支絕嗣與否。

紫宸殿距離錦樂宮並不算遠，聖上聽著臣子們的奉承，想著今日大概是貴妃見眾人的日子，隨口誇了幾句貴妃後也就吩咐這些各懷心事的臣下回去辦差，自己過來看鄭玉磬。

但不過來瞧倒沒什麽，過來一見幾乎將晨間那分不悅擴大了數倍。

張氏人雖然死了，但在世時所定下的規矩皇帝還是讚同的，覺得嬪妃遵從也是對皇後的追思，然而天子能這樣想，嬪妃們卻不能拿舊日的規矩來限製新的貴妃。

聖上並不喜歡手廷的事，一是覺得麻煩，都是為他生養過兒的嬪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二來用人不疑，無論是孝慈皇後還是張氏，都很人放心，君主也沒有必要再為哪個一時寵的妃妾傷了妻子的臉麵。

可廷子們那些暗藏嘲諷的話九曲十八彎，音音心思單純，聽不明白還好些，但與張

庶人雖然隻有一兩麵的緣分，兩人卻勢同水火。

張氏在世時因為聖上沉溺於溫鄉，破天荒地缺席孝慈皇後忌辰，對冷嘲熱諷，的兒嘲諷父親正寵的人是娼||||賤輩，在這些事上最是敏，更何況是要遵守張氏定下來的規矩？

聖上本就因為稍稍有些怒而步速較往常快些，見鄭玉磬起已經略有些吃力，在行禮之前便沉聲道：“貴妃不用行這些虛禮。”

鄭玉磬應了一聲是，驚訝地睨了一眼寧越，坐下的時候將最尊位留給了聖上，自己坐到了另一邊。

“聖上怎麽過來了，我以為您還在前麵同臣子們議事呢！”鄭玉磬收拾好臉上的緒，真誠地抱怨道：“要是方才您早來些就好了，我看姊妹們都是想見一見天的。”

王惠妃低下頭去，這位貴妃也不知道是沒什麽見識的真傻，還是故作弱天真，嬪妃們懼怕聖上，卻又想在聖上麵前多一臉。

可是這種事怎麽好當眾點破？

“朕要是早些來，怕們還得借機多討幾盞茶吃，滿屋香味混雜，虧你得住！”

聖上想過要不要陪一起見嬪妃，但想一想鄭玉磬畢竟不是皇後，不值得自己為一件小事停了早朝，“朕哪日不來這裏瞧瞧你和孩子，半日不見，倒也十分惦念。”

今日才是主角，若自己來了，嬪妃們心思活絡，的子又不是能住人的，

眼看著旁人諂討好，反倒自己背地裏委屈。

麗妃有些愕然，宮中的香料雖有濃烈之，可總歸是沁人心脾的，嬪妃們的打扮日趨華麗開放，釵環黛翻新也是為了愉悅君王，但是聖上大概是看慣了貴妃素淡妝，聞多了藥氣，反而嫌棄起來了。

鄭玉磬見聖上生氣，略有些局促不安地去拽他袖，輕聲道：“聖上賞給我好多名貴的茶葉，我現在孕中又忌諱這個，留到明年就可惜了，給們喝正好，不用節儉。”

聖上實在不知道怎麽和自己邊這個不諳世事的子說，他握了握鄭玉磬的手，稍用了些力度，示意噤聲，讓惠妃和麗妃平。

“你們尊重先後，這份心是好的，但貴妃不願意人請安是的仁慈，不是宮裏的規矩，你們難道還要拿一個罪人來？”

聖上蹙眉道：“宮中的嬪妃真是張氏慣得沒有尊卑了。”

“妾以為張庶人雖然有罪，但蕭規曹隨，這麽多年都過來了，隻是怕貴妃妹妹年輕不懂事，犯了聖上的忌諱，所以才好心提醒。”

惠妃自覺也沒說什麽，怎麽皇帝生了的氣，但一向人淡如，懂得順從聖上的意思，連忙賠罪道：“是妾領會錯了聖意，以後定當銘記於心。”

“你在猜度朕的心思？”聖上冷冷開口道：“那朕明明白白地告訴你，貴妃的意思就是朕的意思。”

麗妃雖然是被聖上“誇獎

”的那一個，但說實話也並不會覺得欣喜，隨著惠妃一同告退，本來想同聖上提一提該七皇子朝為君父分憂，但最終一句話也沒說。

鄭玉磬見殿裏已經沒有旁人了，開口同聖上認錯道：“妾從前不知道宮中尚有新冊封嬪妃須得向立政殿請安的規矩，也沒想先皇後才有的待遇……”

“朕知道，”聖上打斷了的話：“音音是最怕麻煩的，又不懂這些，你不得天待在宮裏不出去，守著朕和孩子。”

“聖上是嫌棄我嗎？”鄭玉磬側過去，語氣裏微含沮喪：“其實惠妃說的也沒什麽錯誤，既然這規矩已經有了這麽多年，不拘是誰立的，總歸是為了懷念先皇後，您要我立規矩，我也不會，還是得遵著老例。”

聖上瞧狀怕是又要多心，平日沒人敢在他麵前這樣不就落淚，但是自己從臣子手中奪來的，不守婦道雖說不是什麽大事，但飽質疑，本就容易多心，反倒他要來時時刻刻注意這個小子的緒。

人被迫與君王對視，聖上見隻是神落寞，並未落淚，稍微鬆了一口氣，然而見這樣，聖上又希能哭一哭，省得藏在心裏難。

“你這個實心眼的姑娘，”聖上笑著歎氣，大概不明白其中道理：“從來如此，未必就是對的。”

鄭玉磬出想問又不敢問的神，小心翼翼道：“可這些規矩已經

在宮中多年，您也沒有說過些什麽，我從前不知道，知道以後改了就行，不必如此麻煩。”

“你這般怕朕做什麽？”聖上好笑，自忖他除了方才聲嚴厲些，平常也沒怎麽對發過脾氣：“朕沒生你的氣，就是氣，也是氣你子太，朕離開一刻都不。”

“張氏做這些原本是為了討好朕，你按著那套來朕能念你什麽好？”

聖上耐心地同道：“朕都許你用十二花鈿了，這份榮寵從來沒有貴妃得過……不過音音不懂也沒什麽，朕可以慢慢教你。”

就像是一張幹幹淨淨的宣紙，任自己肆意揮毫，在上麵的圖案尚且合乎心意的時候，握筆的主人每一回下筆都謹慎得不得了。

“那我也想討好聖人，聖人就讓我將那些繁文縟節免了吧，們說得對，我不是皇後，子的德言容功更比不了孝慈皇後，能到聖人幸已經足夠了。”

鄭玉磬不願意每隔三日見一回這些嬪妃，這些嬪妃得早起，也睡不了回籠覺，但麵上還是依靠在了聖上懷中，“您會念著我的好嗎？”

“要朕念你的好，就快些生一個皇子出來給母帶著，安心服侍朕躬。”

皇帝想一想自己這些兒子都覺得頭痛，對不諳世事的鄭玉磬也忍不住品評，“稷兒寧肯養外室，也不願意娶正妃，輝兒又寵妾太過，長子怕不是嫡子，偏偏他倒是自鳴得意。”

聖上說這話的

時候下意識去看鄭玉磬的神，鄭玉磬聽見蕭明稷納了外宅震驚遠勝於心酸難過，但想一想他曾經想要秦家忍氣吞聲，將自己拱手奉上，暫且做個沒名分的外室，似乎也沒什麽奇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