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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臺春》 第 79 章

新繼位的君王忽然從芳林臺墜落,原本就有些丟人,更何況還是同年輕的太後一塊,便更引人猜測,連負責記錄帝王起居的起居注郎都有些不知道如何該為尊者諱,用春秋筆法把這一段盡量寫圓滿。

幾位宰相含糊著想了想,上皇不發喪的事皇帝過了初七之後開筆之後已經同幾位親近的臣子說了。

如今皇權雖然不和平但也安穩地落到了聖上的手中,上皇虞祭也可以放手準備,等到出了正月再行昭告天下,但是誰也沒有想過,還沒來得及修建陵寢的皇帝也同太後玩樂時發生意外,幾乎是一下子便要預備兩位天子的喪禮。

今上不比上皇,他無嗣、無陵寢,改元才不過十幾日,算上真正掌權也不過數月,本來不及請人算好風水,設計皇陵,便是葬也不知道葬到哪裏,新君更沒有一個定準。

他們幾位心中對皇帝、太後與太上皇之間的糾葛略有耳聞,因此便換了個相對而言容易遮的說法。

“建昭元年正月十五夜,上奉太後共登芳林臺賞月,是夜上皇崩,太後悲痛絕,不慎墜樓,上護持不及,亦不慎墜落。”

至於世人信與不信,那便不是他們的事了。

皇帝昏迷了幾日才醒,無疑是這些新被天子提拔起來的從龍之臣鬆了一口氣,聽到聖人宣召尚書左右仆、大都督、大都護與中書令、侍中幾位,一個個也隻顧得用

清水濯麵,來不及多整儀容,就這樣到紫宸殿見駕了。

“朕這幾日不朝,百可有什麽議論的話麽?”

榻上的天子上已經沒有一塊好地方,中氣不足,但是依舊保持著威嚴:“你們值宿了三日也算辛苦,稍後吩咐膳房,一會兒便在紫宸殿側殿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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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頓了頓,“春寒料峭,幾位的夫人將裳都送進宮來,省得諸公家中惦念。”

幾位宰相與將軍行禮謝恩,皇帝傷得連話都說不大利落,還有心惦記他們吃的穿的怎麽樣,那已經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了。

尚書左仆宇文雍見聖人氣息略弱,低聲稟道:“回聖人的話,百隻知道您年下勞累,偶風寒,需遵醫囑好生調養,並未有什麽事。”

皇帝又不是每一日都要上早朝的,而下一次接長安城五品員以上的大朝還有十餘日,中間的小朝皇帝偶爾免一次倒也沒什麽。

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皇帝終究不比太上皇清閑,遲遲不麵難免人心思變,這樣一段緩衝的時間就該是清醒過來的聖上置料理這些的時候。

更何況原本定的就是二月為上皇發喪,生父虞祭,而君主不能親臨,一則是為世人詬病,天子不孝,二則也是人猜測皇帝與太後的病況。

蕭明稷略點了點頭,氣息微弱道:“人將政事先與……爾等先在書房理,若有大事不決,寫折子遞上來,朕自會批複

。”

曆代先帝都是將政事給皇太子或是自己的兄弟,暫且代為監國,他遲疑了片刻,卻悲哀地發現宗室之中並沒有自己親近可靠的弟兄可以托付,依舊得自己來批複。

皇帝如今別說是下榻,想要翻都不大可能,這會子清醒一點,或許下一刻便又昏過去了,宰相們應承了這一點,但是你看我,我看你,最終還是年齡更長些的鄭公出麵。

“得蒙聖人信任,臣等倍榮幸且惶恐不勝,”這雖說是一片好意,但對於皇帝個人而言畢竟不是些什麽好話,鄭公緩了緩道,“臣等雖無冒犯之意,但不知道聖人可願一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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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明稷哪怕摔傷了腦側,但神智還是有幾分清明的,他如今傷了這個模樣,若換作他是這些人,恐怕想的也是趁著皇帝還有一口氣,盡早立東宮儲君的事了。

“鄭公說的可是要朕立太子?”蕭明稷平素雖然在意皇位歸屬,但是到了這樣的節骨眼上倒也沒有發脾氣,“你們這些時日想來私底下也說過了,可有什麽主意?”

本就如此,正如他極之後鹹寧一朝的過往似乎便被塵封,當他流出了衰老傾頹的時候,曆史的車也會毫不留地從他上碾過去。

這話從皇帝自己的口中說出,自然讓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從他們口中說出來,將來保不齊哪一天皇帝好了還要算後帳,鄭公應聲道:“聖明無過聖上,臣等

雖然惶恐,倒也有了幾個人選,請聖人決斷。”

蕭明稷無力點頭,被包裹嚴實的手指,吩咐人將宰相們準備的東西拿過來,讓人講給他聽。

“臣等暫且有三位人選,一為清河王子蕭載文,清河王為聖人堂兄,先王為上皇胞弟,封地離長安甚近,脈也相近,如今不足兩歲,二為安樂侯蕭載臣,其父為宗室旁支,其祖父見罪於文皇帝,上皇極之後才複位為侯爵,如今已然十歲。”

鄭公停頓片刻,仔細觀察皇帝神,為聖上分說這二人優劣:“清河王子在幾位子侄輩裏與聖人脈最是相近,隻可惜年紀太小,國賴長君,而安樂侯年紀雖然更合適一些,但尋溯源,到底已經算到了太||祖皇帝上,卻有些不大好。”

上皇在日,雖說上了四十歲後獨寵鄭太後,再也沒有旁的皇子出生,可是也會常常抱怨皇家的孩子太多反而是一種人苦惱的負擔,可是現在卻有了大麻煩,皇帝本尋不出一個親侄子來繼位。

就算是有被人窩藏到民間的親侄子,隻怕皇帝殺還殺不過來,本不會將皇位傳回去。

“第三位怎麽不說了?”皇帝的麵頰上稍微顯出些疲,明顯已經是有些支撐不住了,“鄭公在上皇麵前一向耿直敢言,怎麽到了朕這裏就是吞吞吐吐?”

鄭公忙道了一句不敢,見聖人確實有些不耐煩、也沒有力氣同他們繼

續來那一套,靠近天子榻前低聲道:“第三位是太後所出,上皇第十子秦王,份尊貴,聰穎過人,且最上皇寵,隻可惜雖然與聖人脈最近,但是畢竟是同輩,不能為聖人嗣子。”

但凡皇帝無後立嗣,如果不是國家存亡危難之際,臣子們首先考慮的必然是與正統脈最近的子侄輩,其後才考慮皇帝的兄弟,因為宗廟傳承向來隻有父子相傳,若是兄終弟及,那麽今上的位置大抵不會被承認,來日史書功績也會被新帝抹黑。

不過其實在舊朝臣子的心裏,若是今上沒有兒子,最認同的還是立太後所出的秦王。

上皇那已經不單純是對子的溺,而是真正將自己的這個兒子當作是儲君培養,秦王的出和眼界與那些王府裏的孩子本來就有區別,先有竇侍中教導,後來又有秦侍中,上皇幾次在臣子們麵前誇讚,這個兒子雖小,卻有人君之相。

說句不大好聽的話,秦王與帝位原本隻差了一道詔書,若不是皇帝半道殺將出來,隻怕如今順利繼位的便是秦王。

而偏生皇帝偶爾還流出秦王是太後與他之子的意思,這樣其實一部分聖人的親信也是願意立秦王的,不過皇帝這次墜樓雖然原因不明,但和太後大抵不了關係,不知道聖人會不會遷怒於秦王。

而即便是一直輔佐皇帝的從龍之臣,也不太能看得上那兩個矮子裏麵挑出來的將

軍,清河王子太小,看不出任何資質,而安樂侯已經太大,恐怕是一匹喂不的白眼狼。

畢竟太後那邊已經有了好轉的跡象,但是皇帝這邊卻是生死一線,將來秦王繼位,照舊是太後榮華富貴,聖人大抵有些不願意。

果然,皇帝的臉有些不大好,漸漸沉了下去。

尚書右仆張瑾瑜見皇帝麵不佳,他是天子近臣之一,小心翼翼道:“若是聖人忌憚太後獨大,可效仿漢武帝殺母留子,一絕外戚幹政、呂氏婦人之禍,二來也可消陛下心頭之恨。”

鄭公微微頷首,其實他也有這個意思,皇帝之前是想立太後做皇後的,這原本就是天下之大稽,如今聖人子不佳,不妨就這假殉葬變真殉葬,也全了先帝一份心思。

“朕瞧太後未必能做呂雉,爾倒是有了做霍的心思,”榻上的皇帝輕咳了兩聲,帕已經微微帶,似乎是了怒:“你想朕賞賜你一幅畫嗎?”

“太後母儀天下,你們這個時候不思怎麽為君分憂,竟然還有這樣大逆不道的想法!”

蕭明稷氣得又咳了幾聲,萬福心都快要被嚇出來了,連忙跪在皇帝順他的氣,怕裏的骨頭尚未固定好,但是蕭明稷卻讓他到一邊去:“不過就是一介婦人,能礙到朝廷什麽事,朕還在好好地躺在這裏,你們就這樣容不下!”

張瑾瑜麵上帶了惶恐,立刻跪下

請罪,“臣絕無此心,還請聖人息怒,若是耽擱了聖人養病,臣就是萬死也不能贖罪。”

他心裏早就看鄭玉磬不大痛快,為上皇貴妃,卻與聖上眉來眼去,有幾回甚至他們在書房裏議事,卻瞧見書堆裏落的一枚子耳璫。

皇帝哪一樣都好,英明神武,天資卓絕,惜名聲,也關心黎民疾苦,但是偏偏私德不修,與自己的繼母攪在一,還為此殺了自己的生父,這要被青史罵幾千年的事,皇帝都為了鄭太後做遍了。

可是遇上鄭太後以後聖人卻似沒有了臉麵,也不在乎那些虛的,竟然不像是開玩笑地同他們談笑,說起來突厥時期的趣事,新繼任的可汗可以將老可汗的閼氏立為大閼氏,一心一意地想要立鄭氏做皇後。

在局外,自然忍不了這狐子一樣的鄭氏,可偏偏皇帝在局中,對那含了砒||霜的糖十分用,以至於釀今日之禍。

忠君國,他心疼聖人被鄭太後迷,恨不得手刃了這經兩朝的妖,可是皇帝到了這種地步,還是想著保住鄭太後。

林軍統領說起,他們想要將聖人救起止,可是聖人哪怕臂骨與手骨都折了,還是一直環住太後的子不肯放鬆片刻,甚至清醒與昏迷之間,仍然堅持先下口諭,令林軍封住長信宮。

名為足,實為保護。

張瑾瑜磕頭磕了一會兒,皇帝才

停下,過了良久,蕭明稷重新開口問道:“秦侍中呢,他主管門下省,難道不用宮值宿嗎?”

“回聖人的話,秦侍中向來子不好,不得值宿,您是知道的,”中書令鄭公比秦君宜年紀大了兩有餘,可對他的遭遇卻也唏噓同,因此這個時候替他分辯一二,“更何況您令林軍護送秦王至侍中府歡度佳節,如今秦王尚在府中,侍中怕是不好。”

皇帝私心想與太後縱樂歡,可是秦王蕭明弘的境卻有些尷尬,他是秦侍中的學生,現下又是臣子們所商議的東宮之一,最容易被人盯上,秦君宜大概也不敢宮,怕秦王出一點不好,那他便是千夫所指。

宮來見朕,一個文人,靠家丁護院難道就能護得住十弟了?”

皇帝不知道是被那句話逗得嗤笑一聲,但牽之下,麵上的卻愈發淡了,他吩咐道:“讓人看守好秦府,不許任何人靠近,你們先退下去吧。”

東宮立儲是國之本,皇帝自恃強壯,或許也不願意現在就定下人選,幾位宰相們知自己最近是回不得家了,齊聲告退,將殿重新留給了養病的天子小憩。

萬福端了一盞湯藥進來侍候,皇帝似乎到這個時候才想起來問一問自己的狀況。

“萬福,江聞懷有說朕還剩多時日麽?”

除了在突厥被刺殺,這還是蕭明稷難得會到被人一勺勺喂藥的苦

往常他並不用這般費事,可惜現在卻連一下都痛徹心扉。

方才與尚書右仆生氣時不覺得疼,但是現在卻牽連著髒一並在痛。

“聖人何必說著這樣喪氣的話,”萬福含淚喂著藥,不想自己的醜模樣汙了聖上的眼睛,可是又騰不出手來拭:“太醫說,您隻要不氣,好生躺著靜養,過上一年半載的便也好全了。”

皇帝這次無疑是摔傷極重,可是他這個時候總不能對皇帝講真話,說聖上做了太後的護與靠墊,在宮簷上卸勁的時候傷與挫傷遍布全,便沒有一好地方。

也就是高熱捱過去了,能算得上是一件不幸中的萬幸。

“聖人,您這又是何必呢……”萬福悉心為蕭明稷邊藥漬:“您是那麽掏心掏肺對太後娘娘好,恨不得將心捧到麵前,可是娘娘卻在飯菜裏用了蒙汗藥推您下高臺,還將您當作了墊……”

他說著說著就說不下去了,若是說外人聽見皇帝酒後墜樓倒也不算什麽,但是江聞懷診脈的時候卻發現皇帝其實是中了藥,而非單純醉酒。

竟然這般恨朕……”蕭明稷長歎了一聲,細思片刻,“其實後來倒也不算恨朕了,是朕說得太晚,才弄出這樣一場戲來。”

音音或許以為自己下的是毒||藥,但實際上不過是能令人筋骨最後一刻,不是也後悔了麽?

無論是他邊的侍,還是

朝中的親信,都以為他為了這樣做不值得,但是聽見已經蘇醒的那一刻,他心中失而複得的歡喜總歸還是大過怨恨的。

墜樓本來也隻是因為昏厥,有意無意很難斷定,是他撐著最後一清明順從了本能,沒有趁勢擺,反而握住了的手,將抱在了懷裏。

捫心自問,他那個時候在想什麽呢?

除了死也要同死在一,自己也不得不承認,他的臣子對音音本來就沒有多恭敬的心思,都以為太後是與皇帝私通的人,而非值得尊敬的主人,他要是不管,隻怕便沒有第二個人願意在那種人仰馬翻的時候來心照顧

慕這種事,原本就是從心所,隨心而,沒有什麽值與不值,便是在旁人眼裏再怎麽不值,隻要他覺得值得那便是好的。

那可是音音啊,他真心喜歡的人,怎麽不值呢?

本來音音就已經放開手不願意再努力了,是他想要強求,是他還存了一分癡心妄想,想要把牢牢地困在邊,毀了原本安穩的生活,也喪失了清白聲譽,失於他,就是為了碎骨,又有什麽可怕的呢?

若是從前,他會因為音音負心而發怒,但是從金寺回來之後,他心裏所想的便大有不同了。

本來就是那指尖的流沙,溫如水,但水下藏的卻是叛逆如風,他越是這樣錮,越是不懂,越是得

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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