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明稷這一日的疲倦與煩憂在重新進書房之後,都煙消雲散了。

他雙手接過聖上筆親書的聖旨時恍如隔世,不知道是驚喜多些還是驚嚇多些。

聖上不僅是賜婚，還為音音尋了一門好親戚，畢竟家裏在長安城裏也沒有什麽直係親眷，便借了中書令鄭公的府邸來為添一點彩,刻意模糊了之前的出。

顯德站在一旁侍墨,比三殿下早一步窺見聖人心思，雖然吃驚,但他心卻是更盼著三殿下與鄭娘子能夠得償所願，聖上能自己丟開手也就算了,他出聲提醒蕭明稷：“三殿下,聖人親自賜婚,您還不趕謝恩？”

聖上卻隻是略有倦地看著麵前的一切，他心裏五味雜陳,抬頭掃了一眼他的兒子。

他因為這個孩子出生的不祥而不大喜歡蕭明稷，然而到今日卻覺得兩個人是最像的。

倒也不是說那些嫌隙瞬間消融，多的或許是一份不甘,不願意承認他們的區別點是音音不喜歡的。

三郎他年意氣，又不曾娶妻納妾，孩子氣到子嗣也不想要,隻想與心的子在一,一出現便奪走了音音的心。

他們或許將來也會有許多的磕磕絆絆,哪怕三郎有諸多劣勢，更沒有天子所擁有的閱曆與權勢,但是音音在他們之間依舊選擇了三郎。

顯德說的不差，固然喜歡更奢華雅致的,但是也更盼自己能獨占夫君的寵與名分,

這些他都能給，但是偌大的廷與孑然一的年輕皇子，不願意聽自己會承諾些什麽。

在無人他嫉妒得發狂，但是在三郎的麵前他卻又回到了作為君父的高高在上。

“朕有些時候聽貴妃說起那姑娘，也不免好奇你們這些年輕的孩子，鄭氏到底是一介民，怎麽敢說這種你不準納妾的悖逆之言，你竟然也聽了，”聖上端坐在案之後，手扶住了一旁的扶手，麵上掛著不失威嚴的淺笑，“閑聊而已，別說那些假話，朕不聽。”

“是。”

蕭明稷坐在聖上的左手邊，他一貫是與父親沒什麽話可說的，但是今日心中大石落地，從那極大的震驚中緩過神來，不覺多說了幾句。

“鄭氏善妒不假，但兒臣不願意再納妃妾卻是自己心甘願，主說給知道的，”蕭明稷低下了頭，對著一個從未心的父親說這些麻話，也人難為，“我心裏隻喜歡，再也容不下別人，也盼著能明了兒臣的心意，期盼也付出同等的真心。”

其實音音倒也不是那麽看重丈夫在婚後到底會不會納妾的人，最開始也隻想做一個風些的皇子妃，隻是他納妾與否，決定了音音付出真心的多。

“己所不，勿施於人，”他笑著道：“鄭氏不喜歡被人強，自然也不會強迫兒臣來做些什麽。”

聖上見到這個古板兒子提到未婚妻時難得的忸怩

與回護，儼然未來會是個妻管嚴，卻沒有笑，隻是默了默，道：“萬相生相克，能降伏住你，朕也覺得意外。”

似乎是覺得氣氛太沉悶，聖上淺笑著道：“朕還以為三郎是覺得養人實在是件麻煩的事，胭脂水、金銀首飾的花銷，會你覺得煩不勝煩。”

“旁人自然如阿爺所說，但是鄭氏卻並非如此。”

蕭明稷如今見聖上眉目間倒是慈了不，聽見玩笑話也麵有愉，“或許別人並不這樣想，但在兒臣心裏，值得最好的一切。”

聖上笑意不減，大抵是認同了他的意思，可是心中便是有什麽念頭也不會外人知道：“朕過些時日會人送去鄭府，嫁妝也會由宮撥給，總不至於太寒酸，你被幾個弟弟比下去。”

皇子妃娘家的嫁妝也彰顯了子一定的地位，顯得並非是有意高攀皇家，將來在府裏和宗室麵前也有底氣，鄭玉磬這樣的人做了皇子妃，嫁妝自然是由府撥給的，也不失麵。

蕭明稷倒不在意這些，他能娶到音音，那些年輕時看得會重些的麵現在想來也不是特別重要，隻是音音年輕好勝，或許也希自己婚熱鬧些，起謝恩，見聖上午歇後似乎還是有些疲，請聖上保重子便退下了。

張貴妃被足在錦樂宮裏許久，聖上盛怒之下奪了掌管廷的權力，而後辦皇子婚事的事也就落到了

王惠妃的上。

能瞧得清楚，聖上待鄭玉磬並非隻是君父對一個弱人的憐憫欣賞，更多的卻是瘋狂熱烈的男之，然而聖上到最後竟然能顧全名聲將鄭玉磬賜婚給兒子，這不同尋常的作風才覺得莫名其妙。

“咱們聖人真是奇了，何時在這事上學會了謙讓寬容，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貴妃也不免嘖嘖稱怪，但是對鄭玉磬的戒心也放了下來：“難不是這兩日吃野食已經盡了興，厭煩膩倦了？”

鍾妍在一側剝了溫湯監送來的葡萄，小心翼翼等著喂，心裏苦，聲寬道：“娘娘，聖人是不許後宮議論鄭娘子的，違者要割舌的，聖人現下才借著幾位殿下的婚事免了您的足，娘娘也該說些話。”

張貴妃“嘖”了一聲，染了紅蔻丹的手保養得宜，容貌豔麗，倒是看不出三十餘歲，取了一輕的孔雀羽，從鍾妍細的頸項向上，那輕的羽得人栗害怕，那青稚的子害怕又不敢挪的模樣很是喜歡。

“小可憐，你這般像，便是議論了，也不用怕聖上會割了你的舌頭，”張貴妃莞爾一笑，這些時日有了鍾妍相伴，倒是很去尋太子，“真是可惜了，聖上前些時日心都在那什麽音音的勞什子上，連帶也移鄭氏，倒是苦了你，隻能來伺候我。”

鍾妍聞言卻是一笑，如

今吃用都比一般的宮妃還要好，一點活都不用做，或許是貴妃的原因，對錦樂宮的一切都莫名有一種厭惡，但是殿下回京之後，接到了殿下的信，知道下一步該做些什麽便也安心了不，對張貴妃愈發順親人。

“伺候娘娘是奴婢心甘願，聽人說聖人那駭人得很，奴婢一聽伺候聖人都要怕死了，哪有伺候您這般舒適自在？”

鍾妍含回握住了張貴妃的手，微微一笑，“這兩日娘娘用了奴進上的方，瞧著姿倒是恢複了不，雖然痛些，可見是有效的，娘娘要不要再試試？”

張貴妃近日雖然被聖上足嗬斥，宮權被奪，可實際上日子卻是說不出的暢，連明徽進來氣不過罵鄭氏狐子，勾引天家父子也不大生氣，瞧見母妃這樣的滋潤，都覺得奇怪，但也愈發佩服母親的沉靜。

當初說來奇怪，東宮好一陣子都沒有孕，可是後來孩子卻是一個接一個來，哪怕有人伺候，的傷痛都在難言之，恢複不好，虧損都是難免的，鍾妍通一些按之，宮前後也學過些伏低做小伺候男人的本事，倒是給了人不驚喜。

啐了一口：“本宮是要你做琴師，可是你來了錦樂宮這麽多日，可有一日琴？”

鍾妍點燃了那人聞之醉的熏香，含笑拿出了那所謂的香膏，漫不經心地塗抹在了張貴妃最易鬆弛

的哺育生養之，細細替保養，“娘娘的子難道不也是一把好琴嗎？”

說完卻低下了頭默數著，掩飾了那由心而生的不喜厭惡。

……

寧越服侍鄭玉磬已經有幾日了，鄭玉磬大約瞧他是聖上派來的侍，不願意他近伺候，也不會說些心的話，倒落個不尷不尬的位置，隻是隨著他伺候的越久，心裏的那一分疑問就越深了。

鄭玉磬自然是不長這副模樣的，之所以會如此相貌，全憑借那用豬皮熬就的麵，不過這東西也有不好之，無論如何仔細，過不久便要揭下來重新粘合，否則就會瞧出一份假來。

平日裏小心謹慎倒也罷了，但是自從被張貴妃關押起來，又生了病，來回折騰，不可避免會有汗意，那張臉更是撐不了許久，是如何瞞天過海到如今的，難道三殿下的人已經安在聖人的寢裏，替安排妥當了？

他夜裏輾轉反側，雖然聖人這幾日都沒有召見鄭玉磬的心思，但是他卻也有幾分篤定，聖上並不是不喜歡鄭玉磬，而是因為這位代替夢中人的郎與的麵容並不十分相似。

若是聖人知道就是音音，又怎麽會舍得放人出宮嫁人？

他舍不得鄭玉磬落聖上的掌中，但是卻也不甘心就這樣算了，蕭明稷一帆風順。

其實想一想，這件事做了，鄭玉磬自然能盡聖人恩寵，而蕭明稷除了奪位功，不會

再有得到的可能，大約會氣到吐，也算是報了奪妻之恨，他大不了一死。

寧越猶豫不決了幾日，還沒等定下是不是要趁著沒人注意到時候潛回紫宸殿告，一日午後，便見顯德往秀住傳召鄭氏，兼之賞賜品。

聖上放不下鄭玉磬，到底按捺不住心思再次傳召，他不知道該不該順勢添火加薪，但還是連忙迎了上去，請顯德：“奴婢正有些關於鄭娘子的事想要稟告侍監，不想總管竟然親自來了。”

外麵人多雜，顯德示意他不要冒失，無奈輕聲道：“聖人近來不令人刺探鄭娘子私事，你還是慎言為好。”

聖心一日萬變，誰也揣不到，寧越十分意外，卻又有些疑不解，“那聖人傳召娘子去是……”

顯德歎息了一聲，之一字果然是害人不淺，還好他早早割了那煩惱，否則即便是天子，也有為所困的那一日。

鄭玉磬正坐在窗下，就著明亮線刺繡，眉目裏滿是歡喜，了三郎的正妃，自然是一樁喜事，而三郎似乎也不曉得在宮中發生了什麽，行為大膽，有時候會悄悄遞寫了思的書信進來，要等到搬到鄭公府裏，就時常去瞧。

便是見不得，也總有些避著人的害話，又把刺繡拾起來了。

見到顯德過來，鄭玉磬就將手裏的活計放下了，那是孩子私的東西，又是為了勾郎而繡，別有

一番心思，不好給這些猴的侍瞧見，猜出來他們之間的相親。

“侍監怎麽這個時候過來了？”

鄭玉磬起相候，聖人先是封口，而後賜婚，自然是已經放下，為了別人無知無覺，不至於損壞與聖上的名聲，是以的防備也了許多，笑意漾滿了兩側酒窩，“我見這些時日落選的子也在遷出，可是聖人下令，要我等回家？”

顯德遲疑了一下，點頭道：“聖人確實是有這層意思，不過娘子臨行之前也該向聖上謝恩，待天子勉勵垂訓再行，想來聖躬尚有些賞賜要予娘子，也有許多話說。”

鄭玉磬掃了一眼紫宸殿送來的子保養麵容之，不清楚宮中規矩，但是卻明白聖上的心意，他當真喜歡那個夢中麗的自己，大抵是日後不方便再相見，趁著自己還在宮中，睹思人一番。

這對而言也沒什麽可為難的，聖人忽然魔一般的癡迷也驚訝之餘稍微有些，倒不是對三郎的父親有什麽不該有的非分之想，偶爾發現一個本是薄男子的熱烈也怪人新奇的，何況聖人清醒得早，及時退了那一步，因此便含笑應承了。

畢竟寧越說，連的嫁妝都是聖上從天子庫裏私撥出來的，據說比未來太子妃的還要貴重，就是這份財力，也該去謝上一謝。

“聖上已經賜予妾許多添妝，妾已經激不盡

，哪裏還敢再賞賜？”鄭玉磬推辭道：“殿下本是個謹慎低調的人，我卻這般招搖，怕是也不大合適。”

三郎平素無論是留給聖上手足還是臣工的印象都是儉樸的，一個庶出皇子的正妃風頭過太子妃，又別的賞賜，隻怕是他也會覺察出什麽不對。

“娘子不必擔憂，皇子大婚，聖人作為君父，本就另有賞賜，”顯德微微一笑，“隻是聖人這些時日子倦乏，太子大婚之後想往道觀調養一陣子，未必能趕得及回來，二皇子妃、四皇子妃、五皇子妃和六皇子妃都已經賜離宮了。”

說到底，聖上在這幾個兒子裏最看重的還是太子，給了太子麵子，後麵幾位可未必會在意。

但是顯德這樣說，鄭玉磬倒沒有為郎難過，反而鬆了一口氣，“聖人修養，萬歲長樂，自然是再好不過。”

嬤嬤們說婚之後要進宮拜見聖上與嬪妃，總有一堆事能將這些妯娌婆媳聚在一塊。

聖上率，離宮出遊，想來大家也會輕鬆許多，除了頭疼伺候錦樂宮那位張貴妃，好像也沒有什麽其他煩心事。

民間人家娶子都要站規矩，這苦楚總是免不了一下的。

三郎信中提及家裏已經得了信，枕珠還會過來服侍，婚後三日都可陪伴在府中，若是有力氣就到溫泉小院遊玩，平日也會盡早下值回來，這比一般人家可強許多。

起整理儀容

，吩咐侍們打點本就不算多的品，神怡然往紫宸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