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天監選定了吉時,把太子大婚訂在了九月。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出於愧疚,惠帝竟然強撐著清醒過來,沈鶴之將朝中事務安排妥當後,帶著秦歡一路南下,回了趟蘇城。
張媽媽把桃花塢打理得很好,夏末秋初,院子裏的花謝了,枝頭結滿了果子,一進院子就能聞到果香。
更讓秦歡沒想到的是,半年未見的木玄青也遊歷回了桃花塢,知道與沈鶴之要親,還畫了幅二人的小像作爲新婚賀禮。
秦歡也藉此機會,正式遞上了拜師茶,全了拜師禮,纔算是真的了木玄青的關門弟子。
隔日一早,沈鶴之便陪著秦歡,到了秦氏夫婦的墓前祭拜。
這兒時常有人打理,墓碑旁沒有雜草,卻有剛冒出頭的野花,倔強生長著。日正好,山花爛漫,反而沖淡了生死的愁緒。
祭拜時秦歡閉著眼,不知道說了些甚麼,過了會才站起,握住旁人的手,彎著眼鄭重地道:“爹爹,孃親,阿妧來看你們了,還有鶴之也來了。”
還記得小時候,第一次喊沈鶴之哥哥時,母親便搖著頭教,要讓喊舅舅。
沒想到這聲舅舅便喊了十多年,這會當著爹孃的面,再喊他鶴之,便有種時荏苒的覺。
仰頭看向旁的男子,他量欣長劍眉星目,皎如玉灼如巖,不管過去多久,依舊是歡喜的模樣。
只是這般看著他,秦歡的眼睛便如星辰般明亮,的聲音更輕了兩分:“下個月,我便要嫁給鶴之了。”
沈鶴之也偏頭看,握著的手愈發用力,張了張,改了稱呼:“叔父,嬸孃,我是鶴之。”
“我會好好照顧阿妧,呵護,是你們眼中的明珠寶玉,也是我此生唯一的歡喜。”
在遇見秦歡之前,他孑然一,從未想過會與人相知相守。直到救下,將帶回家,給所有的耐心和偏。
與其說是他養大了秦歡,不如說是秦歡帶給他溫暖,予他歡喜予他□□予他世間最好的一切。
爹爹,孃親,我如你們所期盼的那樣,安寧喜樂的長大,我還找到了,這輩子都想要相守的人。你們可以放心了。
兩人的目相撞,都從對方的眼中看見了彼此的樣子。
秋風輕過墓前燃著的燭火,火苗微微地了幾下,就像是在無聲言語著。
兩人又在墓前待了許久,說了好多的話,秦歡在離開之前,還將那日嚴首輔寫得絕筆,與父親寫於他的信,一併燒了。
看著火舌將紙張燃盡,化作青煙,他們才十指扣的下了山。
下山的路並不好走,沒走多久,沈鶴之便自然地在面前蹲了下來。秦歡自覺沒那麼氣,主要還有些不好意思,總覺得爹孃還看著呢。
沈鶴之卻輕笑著道:“阿妧便給我個表現的機會,不然叔父和嬸孃,如何敢把阿妧給我。”
秦歡這才紅著臉趴到了他的背上,這不是沈鶴之頭次揹,卻是最爲自然的一回。
不必擔心被人看見,也沒了旁的顧慮,可以肆無忌憚的彼此的意。
“你猜爹孃知道是甚麼反應?孃親一直都偏心你,肯定會誇我眼好,但爹爹肯定要生氣,氣我找了個這般老的。”
秦歡在背上也不老實,手臂纏在他的脖頸前,手指還在撥弄著他的頭髮,下抵著他的肩膀,小不停地在說著話。
明明是打趣他的話,秦歡說著說著自己卻先笑起來了,臉頰著他的背脊,咯咯咯的笑聲比山中的清泉還要甜。
沈鶴之搭在屁上的手掌,不輕不重地拍了下,故作生氣的模樣,低聲道:“現在就開始嫌我老了?晚了,已經見過爹孃了,你可跑不掉了。”
“你幹嘛呀。”
秦歡沒想到他的膽子這麼大,被他突然的舉嚇得往上竄了竄,臉都紅了,抱他的脖頸不敢,兩人著的,倒是便宜了沈鶴之。
的反應取悅了沈鶴之,他就喜歡看慌無措又依賴他的樣子,像只張牙舞爪的小貓,卻又離不開他。
許久後才傳來微弱的聲音,“我也沒想要跑。”
從喜歡他開始,便給自己知了張網,沉溺其中不願離開。
下山的路並算長,但兩人的影落在石子路上,漸漸被拉長。
他們要攜手走的路,還很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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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嫁前夕,周燕珊特意從夫家趕來,想要送好友出嫁。
秦家上上下下熱鬧的不得了,每個人都興又張,反倒是秦歡這個正主,該喫喫該喝喝,輕鬆又自在。
“秦小歡,你再看看妝匣和東西都收拾好了沒有,你怎麼還在喫橘子。” “珊珊張,這個真的好甜。”秦歡把剝好的橘子送到周燕珊的邊,讓張,然後把橘瓣塞進裏,果真是甜得眼睛都瞇了起來。
“你怎麼半點都不張,前兩個月我出嫁的時候,擔心死了,整宿整宿的睡不著覺。”
秦歡也覺得好奇,眨著眼看,“是誰哭著喊著非子衿哥哥不嫁,程家別說是有幾個人了,就是有幾隻螞蟻你都一清二楚,還有甚麼好張的?”
周燕珊把手裏剩下的橘子也搶了過來,作怪的瞪了一眼,“那能一樣嗎?以前我是周家六姑娘,他們誰敢欺負我?等我嫁過去,就是兒媳婦了,三姐的婆家就對不好,每次回來省親都要流眼淚。我怎麼知道嫁過去,他們會不會突然換了個人。”
“你總說我傻,我看你纔是那個傻姑娘,嫁了人你也是周家的兒,沒人敢讓你委屈的,況且還有程子衿在。”
周燕珊得意地翹了翹,“那子衿哥哥當然不會讓我委屈,他待我極好的。”
不好意思說,程子衿到現在都會照顧洗漱,替畫眉,知道要來秦家住幾天,眉頭就沒鬆開過。他即便很多話不說,但做的一定是最多的。
“所以啊,我有甚麼好張的,又不是沒去過。”
“你這個沒心沒肺的小東西,真是氣死我了,和你這人說不清楚。”周燕珊掐了掐的小臉蛋,氣鼓鼓的去問明日喜娘甚麼時候來。
留下秦歡嘟了嘟,本來就是嘛,住都住了十年的地方,半點新鮮都沒了,有甚麼好張的。
等到晚膳時分,一家人坐著喫飯,纔有了一離別之。
這應該是出嫁前,在家喫得最後一頓飯,秦逢德和姚氏都是笑瞇瞇的,但等起出門,便忍不住的紅了眼,秦歡早就發現了,怕哭,只能逃回屋裏。
以至於晚上同福送來了最喜歡的點心,也沒有半分食慾,和周燕珊躺在牀上,臨睡前,突然睜開眼。
“珊珊,我現在真的開始張了,我要是現在說不想嫁了,會不會該打?”
周燕珊剛要睡著被吵醒,瞪圓著眼,發泄般的掐了掐的臉頰,“秦小歡,你是嗎,怎麼反應這麼慢,白天和你說的事,這會才答應過來?”
秦歡膩膩歪歪的抱著的手臂,把腦袋靠了過去,“那我之前真沒覺嘛。”
就像是從太子府住到秦家,覺就是換了個住的地方,兩邊都還是的家,可若是真的嫁過去了,以後便不能隨時隨地的走了。
即便知道沈鶴之會待很好,知道那是最喜歡的人,也還是會有些許難以言說的不捨。
“那你後來是如何適應的?”
周燕珊打了個哈欠,白天想勸的話早就忘了,翻了個嘀咕了句:“哪需要甚麼適應啊,你別這些心,萬事都有太子二叔在呢,你就好好的嫁過去,過一夜就好了。”
秦歡此時還不明白話裏的意思,甚麼做過一夜就好了?
睜著眼有些睡不著,聽著旁周燕珊的呼吸聲,翻來覆去的想明日之後會如何,後來連自己何時睡著的都不知道了。
第二日是兵荒馬的一天。
秦歡還在睡夢中就被人拉著坐起,先是沐浴再是穿吉服,可以說是被生生折騰醒的。
此刻坐在梳妝檯前,由全福夫人爲梳頭開臉。全福夫人需得是父母皆在,兒雙全,家世和睦的長者,人是嘉南縣主請來的,的口中說著吉祥話,手上還在梳髮。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髮齊眉,三梳兒孫滿堂……”
秦歡聽著旁人的歡喜聲,纔算是有了些真實,真的要嫁人了。
兩年前離京時,做好了此生不嫁人的打算,誰能想到兩年後,坐在這裏,等著嫁給那個人。
聽到那句兒孫滿堂,的臉頰微微泛著紅,雙眼氤氳含,連胭脂都不用上,就已經是最的模樣。
秦歡本就,待到描眉畫眼,以及完整的妝面畫好,更是將襯得比花還,旁的喜娘忍不住的出聲:“真真是天仙下凡,咱們殿下可真是好福氣。”
就連周燕珊都嘟了嘟,“當初我出嫁時,還沾沾自喜覺得自己是全京城最的,沒想到今日見了你,立即便被你比下去了,你這人真是好沒意思。”
俏搞怪的語氣,惹來滿屋子的歡笑聲。
秦歡天生麗質,往日甚畫這麼正式的妝容,更何況是滿頭的珠冠,扯得的頭皮生疼,一通折騰下來,都過去了好幾個時辰,幾番開口想要說不弄了。
這會聽到周燕珊的俏皮話,忍不住的彎眼笑了,本就生的明,這麼一笑頭冠上的珠串跟著晃,好似有星在搖曳,得讓人移不開眼。
看來這麼多時辰的耗費,也是值得的。
沒過多久,屋外的鑼鼓聲響起,這是吉時到了。玉香滿臉喜的掀開簾子,“姑娘,迎親隊伍到了,殿下正帶著周小侯爺要門呢。”
蘭香就在旁邊小聲地道:“院門被公子和大姑爺等人攔著,周小侯爺正要闖呢。”
“上回子衿哥哥進門,三叔可勁的折騰人,這會可得多攔會纔行。”
話音剛落,姚氏和秦月蓉就掀簾子走了進來,們本該是在前院等著的,但見時辰快到了,新娘子還未出屋子,這纔來瞧瞧。
見秦歡已經穿戴好,兩人的眼前皆是一亮,拉著左右的看,上下檢查還有沒有不妥之,越是看越是不捨得。等到外頭響起喜娘的聲音:“吉時到,新娘出閣了!”
姚氏便知道不能再留了,大喜的日子不敢紅了眼,飛快地撇開臉,“趕扶著你們姑娘出門了。”
秦歡的眼眶也止不住的紅了,低低地喊了聲:“伯母。”
跪下給磕了個頭,才被蘭香和玉香扶著出了門,又繞去前院給秦逢德和嘉南縣主磕頭。
“秦歡拜別伯父,拜別乾孃。”
秦逢德方纔還笑呵呵的,誰同他道喜他都笑,這會看到秦歡蓋著蓋頭被人牽出來,頓時繃不住了,低著頭,不敢讓人瞧見他通紅的眼。
而蓋頭下的秦歡,也同樣是雙眼發紅。
外頭喜娘在催,秦歡也不敢多留,被扶著出了屋子,秦文修已經等在外頭了,見出來俯蹲了下去,將背起一步步朝外走去。
“多謝兄長。”不僅是謝他揹著走這段路,更是謝他填補了從小沒有兄長的缺失,他就像是大樹永遠都能護著。
“以後他要是欺負你了,你就回家告訴我,不論何事,我都會替你去揍他。”
秦歡本是滿眼含淚,聽他這麼一說,頓時笑得眼淚都溢了出來,“好,有兄長在,我便不怕了。”
蒙著蓋頭,也看不清這會到了哪兒,只知道耳邊皆是道喜聲,直到秦文修停下腳步,剛要被放下,腳還未沾地,就被人攔腰抱起。
沈鶴之穿紅的吉服,從秦歡出現起,他的目便片刻不離的看著,好似他的眼裏只能容下一個。
“有勞兄長。”
“你若敢欺負二妹妹,我秦文修第一個不答應。”
“兄長放心,絕不會有這樣的事發生。”
秦歡剛慌的抱上邊人的脖頸,就聽見了悉的聲音,的那些慌張,全都吞回了腹中,是他來了。
因著親前不許見面,已經有大半個月沒見到他了,雖然期間一直在傳信箋,但還是很想見他。
這會著悉的溫度,心口那點因爲要離家的酸又被放大了。
沈鶴之將人抱到轎中坐好,即便隔著蓋頭,也能覺出懷中人的心低落,大概能猜到是甚麼原因,便隔著蓋頭,額頭搭著的額頭,簡單的了。
“乖,以後你想回來,我便隨時陪你回來,好不好?”
秦歡的那些酸脹立即找到了出口,悶悶地說了聲好,鬆開了抱著他的手,轎簾被放下,他翻上馬,迎親的隊伍朝著皇宮而去。
太子娶妃自然不同,要先在宮大殿之上過了禮,拜了祖宗天地,再回太子府。
先前有嬤嬤來教了秦歡禮儀,也學了好久,但今日這一套流程下來,還是累得脖子都抬不高了,至於後面是如何回的府,怎麼進的喜房都有些記不清了。
只記得和沈鶴之喝了合巹酒,他便去外面招待賓客,後來蘭香給拆了沉甸甸的頭冠,而剛進浴桶沐浴,便靠在木桶邊睡著了。
再醒來時,屋點著火紅的喜燭,一個人都沒有靜悄悄的。
秦歡了扁扁的肚子,爬了起來,剛穿著鞋子想去找找有沒有東西喫,就聽見屏風後傳來了走聲,抬頭去看,便見沈鶴之披著外袍從裏面走了出來。
他也剛沐浴更,沒想到這麼快就醒了。
“是不是了?”雖是了秋,但九月的京城依舊燥熱,沈鶴之裏面甚麼都沒穿,外袍也只是鬆鬆垮垮的繫了帶子,一眼就能看見裏面實的。
秦歡只匆匆看了眼,臉頰便緋紅一片,不著痕跡的移開眼胡的點了點頭。
“這會甚麼時辰了,我睡了多久?你怎麼這麼快回來了。”
“我就早上喝了碗紅棗湯,還甚麼都沒喫。”
其實說起來沈鶴之比還累,一系列的禮走完,就能回喜房待著了,可沈鶴之還要出去應付賓客。
“才戌時一刻,有周淮替我擋酒,我便先回來了。”
秦歡不自在的了角,輕輕地哦了聲,不等反應過來,整個人就被騰空抱起,而後和他一塊坐在了貴妃榻上。
沈鶴之剛沐浴完,未乾的水氣混著他上淡淡的酒香,有種讓人心跳加速的味道,之前也喝了酒,這會呼吸間都是酒香。
下意識的攥他的外袍,把險些出口的驚聲憋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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