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長樂一行人啞然半晌, 方才道︰“念念,是不是有人故意要趁大典前……”
鐘念月皺了下眉。
原來原著中,太子之所以能扳倒鐘府, 用的便是這個法子嗎?
書中對這一段節的描寫隻堪堪帶過。
更多寫的是鐘家落敗後, 鐘家人過著如何慘淡的日子,“鐘念月”如何如何地活不下去。
大抵是為了現太子神鬼莫測的手段, 弄倒鐘家這樣一樁事, 在太子口中, 不過是隨手施為的一樁小事罷了。
鐘念月道︰“你們自個兒玩吧, 我且先回去了。”
須得與父母通個氣先,弄明白個中的關竅, 而不能稀裡糊塗怒氣上頭便做了主。
“去吧去吧, 此事事大,決不可拖延。”其余人忙道。
鐘念月的馬車當即便掉頭朝鐘府疾馳回去了。
錦山侯在後頭愣聲道︰“咱們……咱們怎麼辦?我回去找我爹?”
“那也不好使啊。”
“那去把那些人抓起來。”
“那念念先要敲爛你的腦袋。”
錦山侯訕訕閉了。
卻怎麼也想不到該有個什麼法子……
高長樂低聲道︰“到底還有個陛下呢。”
此話一出。
眾人都安靜了。
又不知過了多久, 方才聽得有人低聲道︰“陛下是明君。素來這樣的帝王,最是不願有損聖名的, 背後之人便是盯死了此道……”
卻聽得錦山侯大聲道︰“那是你們不了解皇叔父!”
他頓了頓,不自覺地了下脖子, 才又道︰“皇叔父……並非、並非是個溫和的人。”
他心道。
是個可怕的人。
鐘念月前腳回到鐘府,京中便下起了大雨。
“姑娘怎麼這樣早就回來了?”娘驚訝道。
先是瞧了瞧香桃的臉。
香桃一貫沉不住氣。
娘忙問︰“出什麼事了?”
鐘念月先問︰“我父親和哥哥回來了麼?”
娘道︰“這個時辰正當值呢吧。”不等鐘念月問,又道︰“夫人今個兒回娘家去了,說是有信寫回來。”
萬府常年沒有男丁在,幾位夫人,也是和離的和離,要麼便跟隨夫君一同了軍營。平日裡實在沒甚麼人。
而上回那位為著高家相托求到鐘念月這裡來的表舅母, 如今還不敢見鐘念月呢。
萬氏也就沒有帶鐘念月去。
鐘念月點點頭︰“那不急,我等著就是了。”
沒有再遣人送信去給晉朔帝。
晉朔帝的人是時時刻刻都盯著, 又何須再多此一舉呢。
香桃見狀,急得不行。
左右轉了幾圈兒,道︰“姑娘怎麼就不慌呢?那些人定是奔著姑娘來的,就是不想要姑娘做皇后,也怕姑娘做了皇后。這才編些謊話來……他們還聰明得很,知曉不直接從鐘家下手,而是從夫人的娘家下手!”
錢嬤嬤都聽糊塗了︰“你慢些,慢些說……到底怎麼回事?”
鐘念月在窗前落座,眼見著雨水從屋簷上落連線。
從前遇著這樣的事,該要想,死死了。
你弄不死我我是你大爺。
如今麼。
那便更是出奇的鎮靜了。
為什麼呢?
鐘念月歪了歪頭。
因為越發地相信晉朔帝了。
從前哪怕晉朔帝待好,心中想的也依舊是,太子是他兒子,孰輕孰重?晉朔帝的好,只怕是不能作倚靠的。
果真是關系一變了,想法便也就變了。
“左右還要再等一會兒,去給我端盤果子來。香桃,你洗了手給我剝皮去,在這裡打什麼轉?”鐘念月懶洋洋道。
太子從雨中,緩緩走向了面前的宮殿。
他收傘,拾級而上。
便見惠妃立在屋簷下,正在看雨。
見他來了,惠妃已沒了那日的氣急敗壞、面容扭曲,反而還出了點笑容︰“那盆花正說要枯死了,這就下了雨了。過幾日想必能見著它重新開花的模樣。”
“明日太后會再請表妹宮。”太子突然道。
惠妃驟然轉頭︰“你這是何意?”
太子淡淡道︰“你心下想的是什麼事,便是這個意思。”
惠妃面變了變,當下也不說什麼花不花的啞謎了。
轉往裡走,道︰“請太子進來說話。”
太子緩緩跟著進了門。
還不等落座,惠妃便咬著牙道︰“是不是你去與太后說的?太后當真是老糊塗了。還一心真要留我那外甥做皇后嗎?”
太子沒有應聲。
等惠妃發泄完了,方才又重拾了幾分方才悠哉的姿態。
舒了口氣,聲道︰“太子,你怎能拖你母親的後呢?這也是在拖你自己的後。你自便不是那等兒長的人,如今卻要為了你的好表妹,抹殺了你外祖父翻案的機會嗎?”
太子掀了掀眼皮。
惠妃被他的態度激怒了︰“太子這是何意?太子難道不肯相信,你那外祖父,當年確實被萬家搶了功嗎?”
惠妃越說越是激,全然維持不住平日裡的冷靜。
回想過往。
在萬氏跟前總覺自卑,見了鐘念月,也日日心中憋著憤懣嫉妒。
惠妃冷嗤道︰“我當時年,隻覺得做了萬家的乾兒,實在是飛上枝頭變凰的一樁事。如今想想,怕是為了防有今日事敗,這才收留了我。你外祖家中,隻我一人活了下來!隻我!你那些個舅舅,都死了。鐘念月卻好,舅舅還健在不說,自己要做皇后了,父親要做國丈,母親將來還要封誥命……你說,這萬家狠不狠毒?你難道想眼瞧著,你母親失寵,你也失去了太子之位,……你方才甘心嗎?”
惠妃握住了太子的手,聲道︰“祁瀚,你我不能失敗。你要聽母親的話。鐘念月生得再又如何?將來也是要做他人婦的。若你能繼得大位,這世上何愁人……”
太子神平靜地掙開了的手︰“你算得這樣清楚,卻為何不曾算過,父皇有何等手眼通天的本領。”
惠妃一愣,隨即整了整神道︰“不錯。你父皇很厲害,只是他仁德之名在外,難不還要從此事將萬家包庇到底嗎?我告訴你,此事斷無轉圜的可能!我遲遲沒有拿出來,本想的是等到萬、鐘二府利用殆盡後,再借此契機你擺了鐘念月,另娶正妃。畢竟逝者已逝,到底要將其中的用最大化……你曉得我為了你的地位,為了謀劃你的將來,都忍了多的痛苦與委屈嗎?”
太子並不接的話,隻又反問了一句︰“你又怎知,立後聖旨一下。非是你忍無可忍的反擊,而是父皇在等著你我犯錯呢?”
惠妃乍然聽見這句話,背後飛快地竄起了一寒意。
但這寒意很快又被了下去。
惠妃勉強出點笑容道︰“你父皇再厲害,但畢竟不是神佛。我知你怕他,我也一樣怕他。可不必這樣神化了他……”
太子不再多言。
他垂眸轉往外走。
惠妃面變了變,沒想到太子如今連多聽幾句話竟然都覺得不耐了。
“太子!方才我的話你都聽進去了沒有?你萬不能將這些事說與長公主,會悉數告訴太后的!”
太子的腳步頓了頓,扭過頭來,說的話卻並非是要聽的。
他道︰“我不好鐘念月的。”
惠妃皺眉。
心道那又如何?
年人不慕生得好,還能是什麼?鐘念月有半分錦繡裡嗎?
太子抬頭,著眼前的雨簾。
“我好的是……”昔年,在他跟前擋下了囂張跋扈三皇子的表妹。
唯一一個,不會同他道,太子要退讓蟄伏的人。
太子將剩下的話都吞進了中。
如今年歲漸長,他越發不會將心緒說給外人來聽了。
太子道︰“再說信與不信外祖父的事。”他輕聲道︰“母妃,且看看你,再瞧一瞧我。”
說罷,他撐開傘,大步而去。
且看看你?
再瞧一瞧我?
何意?
惠妃攥了手指。
半晌過去。
惠妃方才明白過來,登時氣得捂著口仰倒了下去。
且看看你的毒算計。
再瞧一瞧我的表裡不一。
我那外祖父,又能是什麼好模樣?
太子是此意!
惠妃又病了一場。
大悲大喜又大怒之下,邪風,頭疼裂,只能臥床歇息了。
蘭姑姑還安道︰“正是這般才好,若是陛下見了娘娘好端端的坐在這裡,只怕還要遷怒呢。”
惠妃沒應聲。眉間攏著點點翳,抬頭問︰“為何宮至今沒有半點消息?”
蘭姑姑怔了怔,一時也答不上來。
們在深宮,到底還是有許多消息不夠靈通。再憶及往昔,倒好像是陛下那裡松一松指,們這裡方才能聽到更多的東西。
蘭姑姑無端有點惶然,但又牢牢地將這等心緒了下去。
如今鐘念月氣焰越發盛。
隻此一回,從此再無可能拔了的羽翼。
因而,這回事必!
們卻是不知。
先有宣平侯世子撞死一事,再有周家被抄,後頭又明正大無一人阻攔地下了立後聖旨……
多數大臣們正暗暗掂量著晉朔帝心下的底線,又哪裡敢胡來呢?
於是當街告狀的事一報上去,對上頭的人來說,哪裡像是什麼要建功立業的大好事呢?
那燙手山芋!
哪怕有些人心裡頭再不願意鐘念月做皇后,那也覺得這是個燙手山芋。
陛下正是拿人當心尖尖的時候。
你從前見過這般陣仗嗎?
不曾啊!
所以這事不管真假,第一個接手的人,那將來都是個死的命。
於是一乾人坐在一塊兒,小會都開了三四回了。白日裡愁眉苦臉,晚上回了家也夜不能寐。
這事也就遲遲沒有在京中捅開來。
這廂鐘念月方才與父母說了此事。
可把萬氏氣了個好歹。
鐘大人連聲哄著妻子,鐘念月倒也不進去了。
無奈地與鐘隨安對視了一眼。
鐘隨安道︰“此事你就莫要管了,我與父親會想法子。算不得什麼大事。”
鐘念月問他︰“你不覺得此事是背後的人沖我而來引起的麼?”
鐘隨安皺眉道︰“若是如此,此人其心可誅。”
鐘念月失笑︰“哥哥不怪我?”
鐘隨安道︰“不怪。”
鐘念月心道。
若是這話也能原聽見就好了。
鐘念月眨了眨眼,問︰“我記得早年哥哥與我關系還不親近,為何後來又好了呢?”
鐘隨安尷尬垂眸,道︰“那時,那時父親教養,心中不喜懶憊之人。兼之你那時一心只有太子,也未曾真將我當做哥哥。我……到底還是我小氣了。”
鐘念月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心中暗暗嘀咕,希原若有來世,便擺一心沉溺進的既定命運罷,且不要再去給男主做什麼路上的炮灰了。
鐘隨安輕拍了下鐘念月的肩,道︰“多謝念念,……後來還願贈我禮。”
他後來才覺得自己還遠不及妹妹心寬大。
是先邁出了那一步。
他們方才修復了關系。
鐘念月歪頭笑了下。
心道,你瞧,這鐘家上下如今正好著呢。又怎麼能還原著中太子的那般舉得逞呢?
鐘家不會垮。
鐘家只會越來越好。
此時有小廝淋著雨快步跑來,連撐傘也顧不上。
他氣籲籲道︰“宮裡,宮裡請姑娘……”
“誰請?”鐘隨安皺眉問。
“太后。”
鐘隨安抿了下︰“你如今還只是鐘家姑娘,手中沒有半分權力,拒絕不得太后。念念,你且去,我去尋陛下。”
鐘念月搖頭道︰“怕什麼?太后興許是要拉攏我呢。”
比如許個什麼,我替你度過此次難關,日後你便要聽我的話雲雲。
太后等今日沒準兒等了很久了。
鐘念月咂咂,痛快地上了馬車。
果真如想的那樣。
等到了太后宮中,太后命人為墊了凳子,端了熱茶,開口便是︰“哀家聽聞近來朝中有些風聲,竟是議論你那外祖父的……”
鐘念月還似憨天真一般,懶洋洋地倚著椅子道︰“有什麼妨礙呢?”
太后噎了噎︰“你年紀輕,還不知其中的水深。”
鐘念月眼眸一轉,托著茶碗抿了一口,抬起頭來,雙眸如星子,淡浮著瑩瑩華,道︰“水深也無妨啊,陛下自會背著我趟過去的。”
太后都不知,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了。
這般天真,一心隻依賴著晉朔帝……
太后心下又著實不是滋味兒了一回。
但還是接著出聲道︰“陛下是皇上,他要重製衡之道,要臣民為重,君為輕……”
鐘念月還是懶洋洋的︰“嗯。我知曉啊。但我信陛下。”
太后實在是忍不住將將要譏笑出聲了。
勉力地從中出聲音來︰“何時都信嗎?”
鐘念月︰“嗯,何時都信。”
太后︰“……”
原先想著,如這般天真之人,當是最好掌控不過。要將晉朔帝的后宮攪個一塌糊塗也非難事。偏偏這越天真的人,竟也越加的一筋!怎麼說也說不通!橫豎一顆心都只在晉朔帝的上。
此時只聽得殿外低低道了一聲︰“勞煩太后憂心了。”
晉朔帝緩緩走進來。
宮人們當下跪了一地。
太后已有許久許久許久不曾見他了。
一時還有些恍惚。
上回都不曾踏足,今個兒倒是新鮮,卻為了這鐘家姑娘來了……
低頭瞧了一眼鐘念月。
哦。
更新鮮的便是,一來還聽見這鐘家姑娘表心意。
太后按了按額角。
隻覺得頭昏,也疼,連帶著渾都疼了起來。
今個兒請了鐘念月進來,倒好似隻給人家提供了個心意相通的地方……好哇!
“陛下怎麼來了?我正覺得無聊呢。”鐘念月轉頭道。
是不怕往太后上扎刀子的。
太后勉強笑了下︰“怎麼會無聊呢?”
鐘念月隻著晉朔帝,頭也不回地道︰“太后娘娘到底是年歲大了些,又隻些佛不佛經的。又總說些聽不懂的話。坐在這裡便覺得枯燥了。”
倚著椅子,懶洋洋地朝晉朔帝出手︰“陛下是來接我回去玩的麼?”
外頭雨大。
雖說撐了傘,但晉朔帝上到底還是有些地方淋了。
他臉頰旁的發便住了面容,使得那張俊淡漠的面容,多了幾分世的味道。
再瞧領子住他的結。
得都有些了。
多的是幾分世的。
鐘念月輕輕眨著眼心道。
此時晉朔帝低低應了聲,大步走到的跟前。
突地彎下了腰去,道︰“外頭雨大水深,朕背你罷。”
鐘念月︰“好啊好啊。”
趴上了他的背,牢牢騎住了他的腰。
鐘念月也不行禮,也不回頭,隻慢悠悠地道︰“太后,我們便要走了。”
太后沉默不語。
的眼皮重新耷拉了下去,但目卻盯著他們的影。
眼看著晉朔帝當真背著鐘念月出門去,再走雨中。
孟公公在一旁撐著傘。
上回見鐘念月,單聽敘述,太后便心中有不甘。
怎麼也想不通,晉朔帝這樣的人,怎能得到這般的子呢?
而這回,卻是親眼所見。
遠比言語間更要鬱鬱不甘。
突地想起來很早很早以前,定王死。
譏諷當時的晉朔帝,殘害手足、不尊生母,是個城府極深、手腕可怕之人,將來邊無一人能與之同路。
若是鐘念月聽了的話。
便要忍不住道。
是無人同路啊。
我這不在他背上呢嗎?可太爽了!你沒嘗過滋味兒吧哈!
雨簾之下。
晉朔帝沉聲道︰“今日本該是朕去接你的。”
鐘念月︰“無妨。不狗的不好。”
晉朔帝聽口吻輕松依舊,不由失笑︰“念念,這是何意?”
鐘念月道︰“陛下無須知曉。”
踢了踢,似是做了個“駕”一般的作,道︰“陛下既來了,那咱們便去辦樁事吧。”
“何事?”
“底下人遲遲不敢將萬家的事報上來,如今我便親自登門,去請他們將此事往上報一報吧。這個先例若是開了,日後哪個還敢上報大事?不都一個接一個全捂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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