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衍升高一前的那個暑假，大哥程沚剛進音程總部沒多久，就又被派遠赴歐洲開拓市場，一整個暑假都未回國。父親程廷淵忙于集團事務是常態，對才剛十幾歲的小年，表達額外關心的方式也只是給他打了一筆小八位數的零花錢，作為他升學即將為一名高中生的獎勵。

程廷淵的書團裏有一位專門負責確認程衍的日常生活和相關功課的，原本安排來的人是位，但那會兒正是小年最是敏多思的年紀，那位阿姨來過幾次後，被程衍誤以為是父親對他的一次溫水煮青蛙的試探，本目的是要為他添一位後媽。

在鬧了一大通脾氣後，換了現在這位曾誠的中年男人。

曾誠命于董事長的囑托，盡心負責監督集團小爺的起居生活和功課進程，程廷淵雖忙到幾乎沒有多餘的時間陪伴孩子，但對于孩子的學業和興趣培養從沒落下。

小爺的日常是戴其冠必承其重的真實寫照，他的日程安排很充實，但很顯然，他并不快樂。

那天下午，原本該是去接上完馬課的程衍回家的，但曾誠在馬場裏撲了個空，并未接到程衍，老宅那邊原說是人提早回來了，但這會兒卻又莫名不見人影了。

整個老宅，前庭後院，十幾個員工一直住在這裏，都未曾發現這棟偌大的宅子裏近期唯一住著的小主人不知是何時不見了。

一直以來循規蹈矩的小爺“離家出走”了。

接到曾誠的電話的時候，程廷淵正在主會議室主持一場重要的商討會，得到消息時候也只是簡短地吩咐下去，要人直接定位程衍的手機信號，并給出自己心的大致猜測——西園。

知子莫若父。

盡管程廷淵做不到該有的陪伴，但至也明白小兒子心多年的癥結所在。

當年他與程衍的母親娜塔莎分開，更多的是因為緣分盡了，談不上誰傷害誰，沒有對錯的和平分開對他們彼此并未造多嚴重的影響。

但卻讓一直以來活在罐裏的小兒子有了很大的影，原本快樂小狗一樣無憂無慮的小朋友，便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變得沉默寡言。

這些年，程廷淵與娜塔莎雖分開，但仍舊有聯系。最開始，兩人也為了程衍的轉變有過商討和解決的辦法，并也實際付諸實踐過。

但彼時他與娜塔莎都各自在事業的關鍵時期，真正能屬于自己再付給家庭的自由時間之又，不是沒有表達過對程衍的關，但許多時候難的不是表達一次，而是堅持。

憾的是，他們最終都沒能做到。

雖憾，但程廷淵也不曾真正後悔過。

在他心深，還是更傾向于挫折教育，在這一點上，大兒子程沚就做的很好。至于程衍，就是因為他中年再得子，初初開始時候過于偏寵溺了些，才導致他不過因為父母分開這樣的小挫折，就深影響。

在一定程度上，程廷淵并不認為現在的這些，對于程衍而言是件壞事。

按照董事長的吩咐，曾誠很快就在西園附近的後山頂上找到了“離家出走”的小爺。

平日裏慣常會用冰冷態度包裹自己的小年，第一次不再強裝大人模樣，抱臂埋頭窩在一，因為曾誠找過來而不住噎。

曾誠耐心地陪著他坐了大半個下午，終于大概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

簡而言之便是這小子景生了，明明比賽得了第一名的人是他，可連個站在場邊替他真心鼓掌慶祝的親人都沒有，而同場的別家孩子雖沒摘桂，但人家的父母俱在場，場面格外溫馨。

所以，哪怕面上看著再淡漠冷的孩子，實際上也一樣容易傷。

這本不在曾誠的職責範圍，但那天曾誠還是在彙報完所有事後，表達了自己的觀點，向董事長提出了一些個人的意見。

兩天後的港城出差，或許可以帶上阿衍一起，這樣父子倆之間也可以多些接，好歹也算彌補下繃的父子關系。

程廷淵本未采納，此事本不過是他一時的無理取鬧，過去就過去了，自己沒有嚴肅批評已經算好的了。完全沒必要因為這點小事還專門哄他，他該是個穩重的男孩子，而不是沖之下就要離家出走緒化的小朋友。

只是後來忽想到此趟港城行，或許會有機會拜訪臨時抵港的國際著名經濟學家Richard Wong教授，對程衍來說是個極佳的引薦與學習的機會，程廷淵便又改變了主意，點頭要曾誠安排下去，這次的港城行帶著程衍一起過去。

曾誠并不知道董事長心中真正的考量，只道是董事長聽取了自己的建議，才會決定帶著小爺一并去港城，好方便照顧孩子，增加父子倆的相時間。

他也是這樣同程衍說的。

到底是十多歲的孩子，還不是能夠完全掩藏住心真實想法的年紀，哪怕程衍再想要裝酷，說著才不想跟著父親前往港城的話，卻誠實地忙前忙後早早收拾好了行李箱，角上揚的弧度多次不住。

兩天後，一行人落地港城，行程鑼鼓。

從機場疾馳前往中西區的中環音程駐地辦，盡管一路奔波，但程廷淵面上并無半分疲累意思，趁著過去的這段時間，還不忘查程衍的功課，考他對于當前央行最新發布的貨幣政策的看法。

曾誠坐在副駕駛的位置，側耳傾聽董事長同小爺的談，那繃膠著的氛圍，連他這樣跟著程廷淵已然工作了三四年的狀態都覺得頭大，但才十幾歲的程衍卻似乎早已習慣這樣的狀態。

他一面慨才這麽大的孩子就腹中自有經綸，一面又有些憂心此趟港城行到底能否真的緩和這對父子的關系。

一直到車抵達目的地停下後，這場臨時興起的犀利提問才被迫打斷，程廷淵下了車直接去了會議室，要曾誠帶著程衍在辦公區轉轉，隨便給他安排個位置。

盡管才被程廷淵以十分嚴肅的方式考問過，但程衍看上去并不沮喪，一直淡漠地坐在一旁，安靜地幹自己的事。

到午飯的點，會議室裏臨時休息的五分鐘時間，程廷淵通知曾誠先帶著程衍去吃午飯，結束後再送他回酒店。

這裏的事太繁雜，他今天沒時間再顧著程衍。

看著曾誠表有些糾結地走過來時候，程衍就已經猜到了他想要說什麽。

“他沒時間陪我吃飯，對嗎？”小年微仰著頭，角倔強繃著，面上盡是淡漠表，盡管他一直在等，但又似乎早習慣了最後會是這樣的結果。

“董事長他現在確實不出來時間——”盡管是事實，但曾誠還是不忍心看小年這般想藏但藏不住的失表，忍不住想要出聲安。

但卻被直白冷靜地打斷。

“走吧。”他已經起先邁步出去，語氣是一貫的疏離淡漠，“不必替他解釋。”

曾誠領著他下樓，遵循程衍自己的意思，開車載他隨意找了一間意式餐廳。這間餐廳空間不大，但布局有些意思，分錯著上下兩層，從二層靠邊的位置，能將一樓的整間布局一覽無餘。

程衍就選擇坐在二樓靠邊的那個位置，後抵著石板牆，右手邊就是玻璃欄桿，側過頭就能越過玻璃欄桿往下，看清楚一樓的所有況。

半包的空間，一切盡在掌控中，這是個十分能夠給予他安全的位置。

曾誠在他對面的位置陪他坐下。

不多時，餐廳老板娘笑過來，詢問他們需要點點什麽時候，流間隨口問了句，“帶仔出嚟食飯啊？”

并未仔細打量，沒細看兩人間毫無關聯的外貌長相，完全只是慣地隨口一句攀談。

可不敢占小老板的便宜，曾誠扶額連連否認，“唔能講，呢系我老細嘅小公子。”

程衍一直眉頭蹙著，聽兩人的談也并未開口，直到老板娘離開，曾誠略有些尷尬地表示這些餐廳的老板大多是喜歡天南地北胡閑聊的子，不必放在心上。

“正常。”程衍單手撐著下，側頭垂下眼眸，面無表地打量著一樓的布局，看著很是無所謂的表，“原本你就是替他來的。”

能夠明顯覺的出來這會兒的程衍并沒有什麽開口的興致，曾誠知趣不再多言。

等餐食送過來的空檔，曾誠注意到程衍一直側著頭垂眼淡漠凝視著一樓的方位，也好奇順著他的視線往下去。

只是曾誠一眼掃過去，也只看到一樓幾張桌子三三兩兩坐了幾位食客。這裏是商業辦公聚集地，午餐的時間進來用飯的人也多以著裝得的白領人士為主，無甚調，解決溫飽為主。

看他們的狀態也只是尋常吃飯而已，曾誠并未發覺哪裏有什麽稀奇到能夠吸引程衍注意力的程度，更確信程衍大概是因為董事長又一次的失約而心不佳，連帶著也不願再同自己通了。

其實不然。

程衍早就習慣了這樣的結果，在來港城的飛機上，他就已經知道了程廷淵這次破天荒出差還帶著他一起只是因為那位譽世界的經濟學家，曾誠那天的說辭也不過只是安自己罷了。

但無所謂。

從六歲起，他就接了要習慣隨時會被拋下這件事。

原本也只是漫無目的地過一樓的玻璃牆無聊打量餐廳門外的廣場那些行匆匆路過的各異人群。

無意中注意到的三人看相模式像是一家三口，一對夫妻連同一個紮雙馬尾的兒。

那位叔叔背上背著的是個白貓咪玩偶形狀的雙肩包，顯然是他兒的，左手裏拎著的鏈條方包，則又很明顯是他旁妻子的。

程衍視線頓在對方上遲疑的一秒，兀自回憶起他手裏拎著的那個鏈條方包，媽媽娜塔莎也有個一模一樣的。

外面豔正盛，那孩走在父母兩人中間，親昵挽著他們的手，因為戴著頂寬帽檐的遮帽，程衍一直未能看清的長相。

點的餐食巧在那刻送過來，程衍被打斷的那幾秒後，再轉過頭，視線折回剛才的落點，卻并未再尋到剛才的那一家三口。

一種很悉的覺，如同那天在馬場時候看到的幸福的一家三口的畫面。

只是那天他緒落差很大，當時難過怨艾的分更多些，但今天又不太一樣，他確定，剛才那刻移不開的注意力，應該是欣賞和羨慕的分占比更多些。

程衍那刻忽的有些惘然，為眼前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的畫面，好到不真切。

餐廳的正門口的位置掛著一排古銅的小鈴鐺，一有人推門進來，就帶起一陣悅耳綿長的銅鈴聲。

他晃神的片刻，一樓門口掛著的那排鈴鐺再次因為推門引起叮鈴聲響。

程衍的視線下意識轉過去，看清楚進門的是誰的那刻，他心底陡然生出些言語無法準備形容的意外之喜。那位背著白貓咪玩偶形狀的雙肩包的叔叔先一步進餐廳，掌著門側讓後的兒和妻子進來。

踏進門的那刻，媽媽擡手拂過的頭頂，順手將頭上一直扣著的那頂遮帽摘下來，則是配合著微仰著頭，在媽媽摘下遮帽的那個瞬間，沖媽媽出個既又俏的笑。

周遭明明雜音不斷，但程衍耳邊只餘下那徹人心的銅鈴聲不歇，摘下遮帽出的一張俗面容，仰頭淺笑的那個畫面，程衍莫名心髒了一拍。

世界好像都在那個剎那因為彗星劃過而短暫地徹亮了一下。

曾誠注意到他手裏的餐久不挪，適時出聲詢問，“是不是味道不太喜歡？我們換個別的？”

程衍迅速收回視線否認，“沒事。”

餐廳室挑空的設計，樓上和樓下完全不隔音。

程衍垂眸看著盤中食，耳邊卻能清晰聽見坐在他側前下方的一家三口的對話，他們有盡力低音量，但程衍還是能分辨出來，普通話很標準，是明顯地的口音。

“不要這個，冬冬吃不了海魚，覺得腥氣。”

“唉，對一切海鮮都敏的味蕾。”

“沒關系，媽媽喜歡吃，我可以吃這個，炸。”

“好像有一點辣。”

“剛好，反正你無辣不歡。”

程衍有些失神。

他都記不起來，上一次與爸爸媽媽這樣商量著點什麽餐到底在他的記憶裏已經是多年前的事了。

晚上仍舊是一個人在酒店房間。

程衍同段朝連麥玩了局游戲，一局結束後段朝仍舊不忘閑聊，知道程衍人在港城，大喇喇地嚷嚷著一定要他回程給自己帶禮。

程衍沒出聲否認，對段朝來說就算是點頭，他也算了程衍的子，程二這人只是不說話，看著冷冷清清的而已，但他們之間從穿開就開始的兄弟還是固若金湯的。

說完這個又說起兩周後新學期開學報到的事，高一的分班名單早定下來，段朝雖然沒可能跟程衍分在一個班，但他對程衍班裏的況倒是了如指掌。

“兄弟可都是為了捍衛你接下來三年都能夠端坐在年級第一的寶座，這段時間我可是花心思幫你研究了一圈你以後可能的競爭對手呢！”

段朝兩疊著搭在書桌邊上，懶洋洋躺著，瞎話張口就來。程衍自然不需要，他無非是好奇能同程衍分在一個班的那些學霸們都是什麽況。

“……有這個功夫，你可以用在你自己的功課上。”開始前就約定好了玩完這局結束，這會兒已經結束，程衍準備下線了。

聽得出來他想要掛斷的意思，段朝連連喊停，“別啊，你再等我會兒，我話還沒說完呢！”

“誒程二，你知道的吧，這次學年級第五的那個顧菀的生，是個巨好看的妹妹誒！”段朝有些樂呵地追問他，“你見過沒？”

“不認識。”程衍毫無興趣。

段朝嘻嘻笑了下，早習慣了程衍一貫冷淡無趣的態度，也不管他回答什麽，自說自話，“為了證明我真研究了，哥們我可是真拿到你們班所有人的學證件照了。”

“我發你看看唄。”段朝說，“你看了就知道了，這回兒我可沒誇張。”

“不用，不興趣。”

“我著良心說，這妹妹的證件照是真的超好看。既然照片都這麽好看，真人指定更好看。”

“……邏輯不立。”

盡管程衍這樣說了，但段朝仍舊自顧自將照片給他發了過來。

程衍這邊已經摘了耳麥退出游戲下線。

一直并未點開段朝發的那張顧菀的證件照，直到洗漱完躺下，段朝又給他發來消息。

【我沒誇張吧？】

程衍本來沒想回複，段朝隨其後又發來一句。

【對了，頭上別的那個發夾，好像是俄文字母，我好奇死了，你幫我看看是什麽意思唄？】

程衍：【？】

段朝：【求你……】

程衍手指頓了下。

最終還是劃上去，點進段朝一小時前發的那張照片。

略圖時候只約看到是個紮馬尾的生，真正點進來的那瞬，程衍忽的直起來。

那張照片的下方，清楚標注著對方的學號和姓名。

130105.

顧菀。

只是中午那會兒，父母一直dongdong，或許是冬冬這兩個字。

小程總：叔叔阿姨，我是來申請加這個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