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宜一中高一新生學多年來一直有個傳統，會挑選一男一兩位新生代表，在開學日上午的開學典禮上發言，一般選人的依據是學績和個人意願兩者的綜合。

而分班就是按學績來分的。

是以慣例而言，每個年級的一班就是培優班，都是績最優秀的那一批人，開學典禮的新生代表，自然也是從一班裏面挑選。

距離開學還有半周的時間，一班班主任梁周雲據學績首選聯系了程衍和顧菀兩人。

小姑娘接到班主任梁老師的電話的時候，眼可見的張，隔著電話腰板都不自覺直了，乖乖巧巧、認認真真地聽著班主任梁老師同講的那些話。

“老師希你能作為新生代表到時候上臺發言，這是個非常好的鍛煉機會，知道嗎？”

“按照往年的安排，新生代表的發言一般控制在五分鐘左右，稿子的話，你可以先按大概一千字的篇幅準備。”

“梁老師覺得你就是最合適的人選，平常心對待，也不用過度張，好好弄就行。”

這通電話全程多以梁周雲游說為主，前前後後不帶息地講了一大通，電話對面的小姑娘多數時候是以蹦出來的嗯聲結尾。

十幾年的教齡積攢下來的毒辣經驗，梁周雲甚至都不用同顧菀面對面，只隔著電話從這小姑娘一板一眼的答話中就能夠大差不差地掌握的子。

績自不必讓心，又乖巧的很，以後一定是個讓老師省心的好苗子。

等顧菀這邊的事先確定完後，梁周雲才接著去聯系程衍繼續安排。出于工作習慣，安排事都是喜歡先撿好辦的辦完，最後再啃骨頭。

程衍在這裏，理所當然算骨頭。

尤其是當班主任，是一定要對自己手底下的學生有盡可能多的況了解的，在今年這批錄取名單下來後，梁周雲確定自己得接手新一屆高一的培優班的時候，就早知道這屆新生裏有個“特殊況”。

寧宜一中不是在寧宜甚至是在全國來看最好的幾所學校之一，頗多權貴政商家庭也都願意將自己的孩子砸錢也要送進來，只是他們中的大多數就不是學習的那塊料，進來更多的是一種圈層際，也多是分去國際班，高三前必定是直接出國了。

只是這位音程集團的小公子卻是不同。

不需要砸錢，完全是靠自己實打實的績考進來的，而且不是普普通通的中游水平，甚至還是以絕對的優勢排名第一錄的檔。

這在他這樣的家世圈層裏本就很稀奇，然而從老師的視角來看，對上這樣有背景又有實力的主兒，梁周雲反倒拿不定主意，很難妥善安排。

在學校的環境裏，尤其是他們這樣的重點高中，老師與學生之間，先天就得有實質上的服從與被服從的關系，璞玉需要被打磨。但很顯然這層關系落在程衍這樣的人上很難真正立。

這種況對于老師而言，實則只會頭大更多。等遇著事了，當老師的反而更不知道該如何理對待。從拿到名單的那刻開始，梁周雲就有種什麽還沒有開始做就已經先戴了腳鐐的束縛覺。

撥給程衍的這通電話，梁周雲在還沒被接通之前，就大概能預期到事的結局，私心裏并不願意涉這件事。

以向業人打聽到的關于程衍從前的那些事跡，梁周雲斷定程衍這孩子并不會好通。其實也很正常，高門大院裏出來的孩子，完全擁有可以蔑視旁人的得天獨厚的資本，自我意識旺盛是常態，這樣的孩子多是很難被這樣的份左右的子。

然而做足了被拒絕的準備，結果卻意料之外的順利，倒讓有些為自己不經實踐的偏見和揣度有些抱歉了。

甚至之前同顧菀的那通電話，那小姑娘還有過惶恐擔憂的那一階段，最終猶猶豫豫接下的活，然而到了這邊卻意外簡單，只是照例表明來意，還沒說旁的，程衍就已經點頭同意了。

梁周雲有些猝不及防，很是不可置信，完全沒預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沒想到這孩子其實還好說話的。

這通電話掛斷前，程衍又一次同梁周雲確認，“梁老師，您剛才說的新生代表，是說今年還是兩位新同學嗎？”

“對的，按照往年不變，仍舊是在我們這屆新學的同學中男生和生各挑選一位。”

梁周雲表示肯定，“另一位生是我們班的顧菀同學，對了，你們周日反正報道注冊日，到時候你們倆都過來找我一趟，我還需要確認一下你們的發言稿，避免第二天開學典禮上再出什麽錯。”

程衍沒什麽意見，輕聲應了句。

電話終于掛斷，段朝一直急吼吼地坐在點歌臺那兒的位置，就等著他這兒結束呢，這檔口眼看著程衍終于講完電話放下了手機，立馬就又取消了屏幕上的靜音鍵，一瞬間包間裏的K歌背景音又驟然響起。

今兒是段朝的生日，他邀了一大群朋友出來熱鬧，程衍是他強拖著才來的。

剛才他電話響了，就要準備起出去接聽，段朝怕他借著接電話的機會放他鴿子趁機走掉，才不讓他出去接，主過來把包間的聲音靜音掉的。

包間裏一圈人都盯著他接完了這通電話，這會兒音樂聲又響起，人才又嗨起來。

段朝這邊顛顛兒地從點歌臺那又跑過來，在程衍邊的沙發上進來個位置癱坐下來，頭枕著沙發側過頭眼尾耷拉著連連嘖聲慨。

很顯然，以他這個從小到大高度堅不變的厭學態度斷然是不會對老師們有什麽好印象的，“不是我說，你們班主任這個時間打什麽電話啊？果然重點班的老師都是一樣的癖好，這都還沒開學就戴箍咒，怪掃人興的。”

見程衍似還有些愣神，眼眸微垂著，什麽話都沒有回。段朝有些奇怪，撐著胳膊又坐直了子，探頭過去著又追問，“哎？到底找你什麽事兒啊？怎麽瞧著你這神還突然這麽凝重起來了呢？”

“新生代表發言。”程衍回過神，隨口總結了這麽一句，“要我上臺。”

吃力不討好的活。

段朝聽著覺得更沒意思，又懶洋洋癱坐回去，頭才剛靠到沙發背，忽的又想起來什麽，“誒不對勁啊，程二你啥時候轉了啊？你不是一向最反這些又出風頭又形式主義的破事兒嘛！”

程衍也沒反駁，面上仍舊是冷淡模樣，朝前傾手拿了瓶茶幾上的灌裝冰飲，單手著罐口，食指勾了下將拉環打開，仰頭喝了口後才懶聲回一句“推不掉。”

段朝卻不以為然，這三個字怎麽樣都不像是能從程衍口中說出來的詞兒，畢竟他這人向來都是冷漠的很，高高掛起才是他符合他子的作風。

“不是，你這人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好說話了，你還能真考慮學校還是你們班主任誰面上掛不掛的住的事兒了啊？”

停頓了下，段朝忽又問，“誒？那另一個倒黴蛋生是誰啊？是不是顧菀啊？我記得是排名最靠前的生。”

“不知道。”

可他明明是知道的。

程衍說不清自己當時下意識的否認究竟是出于什麽目的，但總之那個檔口，承認自己知道的話在舌尖打了個轉，最終也還是沒認下來。

周日報道那天，梁周雲要先理新生報道的事，與兩人約的時間是下午五點後的時間，計劃是兩人前後錯開十分鐘。到五點那會兒報道的事差不多算忙完，才能有時間回辦公室，去給兩人確認一下發言稿的事。

梁周雲不是他們培優班的班主任，還是整個高一的年級組長，有自己獨立的辦公室。

顧菀按照約定的時間先到的梁周雲的辦公室，到辦公室的時候，梁周雲突發況，正拿著本子要出去，迎面上顧菀過來，指了指辦公室門邊的皮質沙發示意顧菀先坐會兒，“稍等我一會兒，老師們臨時開個短會，大概十五分鐘結束。”

“好。”顧菀乖巧點頭，在梁周雲示意的沙發上先坐下來，辦公室的門開著，偶爾有人從門口經過，一個人坐在班主任的辦公室裏，難免有些拘謹。

怕折壞，的發言稿還特意拿了個文件夾夾住，專門用了寧宜一中的校稿紙，認認真真手寫了好幾稿才定下來現在的這個。

趁著梁周雲去開會的這段時間，又不放心地再次低頭從頭到尾仔細檢查自己的發言稿是否有低級錯誤。

過了會兒，又聽見門口有腳步聲，在門口停住。

以為是梁老師提前回來了，顧菀下意識兩手攤平在稿紙上，有些慌地擡頭，視線卻猝不及防撞進一汪幽深陌生的瞳孔中，清清冷冷的，有種說不清的疏離。

冷面的年手裏同樣著張紙，中間對折著，被他隨意地兩指夾著。

顧菀大概能猜到他是誰，兩人視線就這麽突兀對上，能覺到這個猝不及防的對視雙方下意識都尷尬的，但又不能不說點什麽，這不符合的格。

旋即扯了個笑，努力打破尷尬，“那個……你也是來找梁老師看發言稿的嗎？”

不同于上次在港城那天看到的裝扮，今天頭發隨意紮了個低馬尾束在腦後，穿著簡單寬松的短袖和運長，安安靜靜地坐在門邊的皮質沙發上。

程衍有些不自然地錯開視線，悶聲點頭算作肯定。

“程衍。”

原本覺對方似是不太想同通的架勢，顧菀已經自覺垂下頭，又將視線重落回自己的稿紙上面時候，忽的聽到側一道有些低沉的聲音響起。

慢半拍愣了下，才反應過來對方是在告訴自己的姓名。

“我是顧菀。”又擡起頭看向邊上一黑黑的冷面男生。

很難不去注意他折角分明的下頜廓，眉骨深邃，五立，莫名給顧菀一種有些西化的錯覺，要不自覺聯想起很久之前看過的一部外語片裏的年男主角。

他高比起周圍同齡人本就高，再加上顧菀這會兒還是坐著的視角，仰頭看過去，只覺他高更高，平添迫，主往沙發的裏側挪了些，餘下的位置完全還能坐得下兩個人。

“要先坐下等等嗎？梁老師臨時去開會了，可能大概還是五分鐘的時間回來，要我們先坐著等一會兒。”

“謝謝。”程衍這才走進屋，在沙發的另一側坐下。

餘裏，顧菀注意到邊上他整個人都已經坐到沙發深，膝蓋的位置仍舊比突出去一截。

年朝前弓著，兩肘隨意在面上，指尖仍舊松松垮垮地夾著的那張紙，被他折了又折，邊角也蜷著，與這裏細心夾在文件夾裏的截然不同，不像是心準備的發言稿，倒是像張隨時可以扔掉的廢紙。

顧菀從來都不是向的格，都是同班同學，以後總要悉起來的，這會兒并排坐著，要是不說點什麽，反倒覺得更難。

別的也不了解，手裏的發言稿是當下唯一的共同話題。

“發言稿你準備的怎麽樣啊？”

程衍直接將手裏夾著的那張“廢紙”拿起來攤開，主遞了過來，“隨便寫了點。”

稿紙已經遞到手邊，顧菀下意識接過來，拿到手的那瞬又覺得看他的可能有些不公平，想了下又將自己的那張紙也拿了出來，給程衍遞了過去，“要不我們換著檢查一下吧？”

彼此換著看一下也好，反正自己都看了幾十遍了，早就看疲累了，也看不出什麽東西來了。

程衍忽的直起子，繼而兩手接過遞來的稿紙，“好。”

原本看他當廢紙一樣的夾著，顧菀還以為裏面會更隨意。然而視線落過來時候顧菀卻有些意外，都說字如其人，沒想到程衍看著松散隨意的樣子，字卻出乎意料的好看。

顧菀認認真真幫他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沒覺著有什麽問題，倒是被他文中的一段某個名人A字母打頭的手寫英文名字的字吸引去了注意力，不像是平時大家常用的手寫，畢竟平時出于應試需求，老師們都喜歡教大家刻意學習印刷。

而他這裏明顯的連寫法，倒像是網絡上的那種複雜花寫法，尤其是那個字母A，下意識要聯想起自己最近格外興趣的俄語裏的手寫A，前兩天剛買了個俄語門書，第一章就是這樣的手寫。

不過是個人習慣的問題，顧菀沒必要特意問一句。

看完又將稿紙換回來，顧菀實話實說，“我沒找到什麽問題，就不知道一會兒梁老師有什麽意見給我們。”

程衍還沒來得及說什麽，梁周雲突然風風火火趕回來，看到兩個人都已經到了，幹脆大手一招，要兩人一起過去了。

拖過辦公椅坐下來，先猛喝了兩口茶水，才兩只手分別去接兩人手裏的稿紙，“怎麽樣？都練過了嗎？能控制在五分鐘嗎？”

顧菀點點頭。

梁周雲看了眼兩人形鮮明對比的稿紙，沒忍住笑了聲，擡眼看了眼程衍，朝著顧菀揚了揚下，“看吧，還是小姑娘心細。”

程衍沒所謂地笑了聲，態度倒是端正，“我回頭跟顧菀學習。”

兩人的學習能力擺在那兒，梁周雲兩張稿紙都掃了一遍，大都沒有什麽問題，只簡單確認了下，就放人走了。

走出辦公室沒幾步，顧菀看到楚臨月幫收拾了書包，在樓梯口那兒等著。見顧菀過來，楚臨月連忙招招手，“完事兒了？回家？”

顧菀點點頭，轉頭同程衍拜了拜手，便朝著楚臨月跑過去。

兩人一起回家的路上，楚臨月問剛和一起走的男生是不是就是年級第一的程衍。顧菀點點頭，“是他。”

得到確認的答案，楚臨月左右張了下，確認周圍沒有眼的面孔，才跟繼續吐槽，“不知道咱班男生犯什麽病，我下午坐在教室裏，還聽他們一群人圍著喊他二。救命啊，大家都這麽中二的嗎？當演電視劇呢啊？”

男生們之間悉起來的其中一大標志便是肆無忌憚起外號，能在開學第一天就流傳出來外號的男生，一定是公認的人緣王，這說明程衍至在男生圈子裏很擅長社才是。

顧菀倒是有些詫異，剛才那會兒在梁老師辦公室的短暫接，還以為程衍子比較冷淡比較慢熱，原來那會兒只是跟沒話說而已。

第二天開學典禮，所有人都按要求穿上新發的校服，是寧宜一中常年不改的白襯衫和灰長，男生都是一樣的配置，寬松款式，但凡有一丁點審都誇不出半個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