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許校程等到蘇印樓下的時候，正好是中午。

他也沒有給蘇印打電話，直接上了樓。不清楚怎麽會選擇這麽高的樓層，就算是乘坐電梯也需要一會兒時間。

在樓道裏，許校程迎麵到一個人。

戴著眼鏡，看起來異常儒雅的男人。這人許校程並不認識，隻是和他肩而過的瞬間，對方偏頭打量了他一眼。

許校程沒理會，徑直走到蘇印門前，抬手敲門。

他回頭，那男人已經乘著電梯下樓了。

蘇印來開了門，可似乎狀態不佳，臉有些蒼白。

許校程進去，看見地板上一隻玻璃杯被摔碎了，水撒了一地。而那隻貓還蜷在角落裏，瞪著眼睛看著他們。

這種況，許校程都有些詫異。

“發生什麽事了？”

蘇印拿了掃把，掃了玻璃碎屑，又拽了幾張紙去地上的水。

還是極為平靜淡漠的回答他：“沒事。”

這態度讓許校程有些惱火，他站著看了一會兒，彎一把拉起了，雙手扣住了的肩膀。可是語氣卻是溫和的，“到底怎麽了？剛才那個人又是誰？”

“真沒什麽事，他是我的老師，也是工作室的老板。我和他一點事沒協商好，談著談著就來了脾氣。”

“來了脾氣就在你這裏摔杯子？下次來了脾氣是不是還得甩你一掌？你這老板從哪個時代穿過來的？”

他一連好幾個問，蘇印聽的一愣。

“許校程，是我沒控製住脾氣，杯子也是我摔的。”

許校程沉默不語，臉有些難看。

蘇印看到許校程突然安靜的模樣，角有了笑意。手推開他的手，他安安靜靜|坐在沙發上，自己很快的收拾了房間。

收拾完順便還把蹲在角落裏的貓關進了臥室。

回到客廳，見許校程還盯著自己看，忍不住吐槽一句：“洗過手了，可以吃飯了嗎？”

他拆開了飯盒，就算是在店裏買完之後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蘇印這裏，可外麵零下幾度的天氣，湯還是了溫熱狀態，也黏在一起。

蘇印卻像是真了，吃的認真。

“工作上有什麽事，值得那麽大火氣？”許校程問。

蘇印剛喝了一口湯，說話口齒都有些不利索，“畫展的事出現了一點分歧。”

蘇印大概說了一下自己的老板的分歧，說一個係列的畫作不想展出，但是徐陵覺得那些也是創作的一部分，想要在下一次畫展中展出。蘇印沒同意，兩人談崩了，才發生了衝突。

“你的畫展需要他決定嗎？”許校程不免詫異。

“是啊。”隔行如隔山，的事就算是說了許校程也不一定能了解。蘇印隻是簡單的應付了一句，就再沒說什麽。

其實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畢竟剛開始就隻是單純的畫畫，可後來知風係列意外大火之後，事就變的不再那麽簡單。

剛才，和徐陵談的時候，因為一再拒絕徐陵的展出提議，提出將現在所有的收都給徐陵，無所謂。

可就是這種無所謂的態度激怒了徐陵，他說他不是為了蘇印的錢。

也將一些蘇印不願提起和回想起的事擺到明麵上，他質問既然是藝創作的一部分，那展出又如何？蘇印打算逃避到什麽時候。

“這種問題不要自己解決，必要時候請律師。”許校程提醒。

“知道了。”

見許校程還一派悠閑的坐在這裏，完全沒有要離開的樣子，“你今天不工作嗎？”

“今天休息。”

蘇印點開手機看了一眼，是周五。

什麽時候周五了休息日？

“你可是老板。”

許校程一本正經的答：“老板也要休息。”

這邏輯，怎麽覺得沒病？

蘇印也不問了，低頭喝自己的湯。

蘇印吃完飯，又去臥室喂了貓。

出來見許校程還坐在那裏，一手撐著沙發，一手隨意的翻著手機。

“幫個忙。”招呼他。

許校程收了手機看著，蘇印手指了指臥室隔壁的房間，“搬畫架。”

許校程起，跟著蘇印進了房間，裏麵應該是平常畫畫的地方，放著很多繪畫工，地上還散落著很多料。

他輕輕鬆鬆就將畫架拿起來，走到客廳中間問：“放到哪裏？”

蘇印看了看，指指臺邊的位置。

許校程又回，幫拿了畫筆料等。

忙完這些，他站在一旁問：“畫什麽？”

“繪畫係列的最後一景。”

“哦？”

蘇印將畫板固定好，“一個繪畫係列，你不知道的。”

畫布上是已經完大半的人肖像，是蕪昌的那位老太太。

“知風係列？”許校程問。

蘇印倒是沒想到許校程竟然聽過“知風係列”，難不自己還真家喻戶曉了？

“這個係列不是風景畫嗎？”許校程又問，他悠閑的靠在沙發上，倒還真和蘇印聊起藝來了。

“它不是專門用來畫風景的，其實最開始是指風土人，隻是風景畫比較多而已。”

許校程點頭回應。

對於這類繪畫的東西，他了解的還真的不是很多。

“知風係列，”他重複了一遍，突然問：“有什麽含義嗎？”

在蘇印看來，許校程今天的話真不是一般的多。回頭看他，“你是真的不用去忙嗎？”

許校程卻不接的這話，隻是說：“不可能是隨便起的名字吧？”

蘇印沒說話。

許校程見不告訴自己，拿起手機輸“知風係列”。搜索出來的結果令人眼花繚，他隨意的翻著，看到一段文字，撿著重點讀了句“主題是懷舊。”

聞言，蘇印回頭看他。

見許校程翻著手機，忍不住吐槽：“網上的東西你也信。”

許校程笑笑，說道：“不信。”

“但是要是你願意說的話，我信。”

蘇印看看他，“說什麽？”

話問出口，又道：“可我不想說。”

他見許校程沉默下來，放下了手裏的畫筆，看著他道：“我沒什麽好說的，倒是你，怎麽突然從周煥變許校程了？”

蘇印是真心問的，楊舒的話並不全信。

但是現在能問出口，也就是隨口一問。許校程心裏卻有些異樣，或者是踏實的幾分。

至現在願意心平氣和的問他一些問題了，他能夠到兩個人漸漸的靠的近了。他們兩個就像是都在黑夜中索的人，一點點探尋著前進。

許校程不清楚蘇印是怎麽想的，可是他卻在這“探尋”的過程中小心翼翼，異常艱難。

的一句話，一個行為，都是引導著他前進的一個訊號。

不得不承認，人總是貪婪的。

就像是之前，剛重逢那段時間，許校程想的是兩人形同陌路也不錯。

後來，蕪昌重遇後，他想，不形同陌路，至不彼此憎恨，當個悉的人彼此相安也很好。

現在，他心底的想法已經有些製不住了，他甚至想無時無刻的見到蘇印。

或者是更為瘋狂和霸道的想法，他想要蘇印還是他的，他想要蘇印是屬於他的，或者換一種說法，他希他們能夠有未來，有以後。

可他，又站在原地不知道該怎麽上前。

畢竟，擁有過之後，一個人六年的努力忘實在恐怖。

蘇印見許校程側著臉，有些出神。

蘇印笑笑，問他：“怎麽，不好說啊？”

不是不好說，是他也不想說。

“不管什麽，我還不就是這個我嗎？”

他敷衍的語句，同時得到了蘇印敷衍的一句：“確實。”

“但是許先生，你怎麽說也不是曾經那個周煥了，那麽大公司你管著，你真打算待在這裏？”

許校程起，倒也沒有過多的生分，給自己倒了杯水，邊喝著，一本正經道：“公司不忙。”

此刻忙到飛起，馬不停蹄在盛和奔波的楊啟要是聽到這句話，估計是要吐了。

“再說，你讓我千裏迢迢送飯來的時候就沒考慮到我忙？”許校程反問。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談判桌上待久了，說話總是不留分寸的一針見。

蘇印頓時被堵的啞口無言，不理會他，繼續畫畫。

做事很專注，投之後就忘記了沙發上的人。

而許校程則是在一旁，看了蘇印好幾個小時。

小心翼翼的運筆，思考時的停頓，還有不滿意的時候，有些暴躁的小緒。

散披著的頭發在洗畫筆時總是掉下去，幾次之後停下來利落的紮了一個低低的馬尾。

午後的格外溫和，連同坐在畫架前的人都溫和起來。

很久之後，許校程也總是想起這個午後。這是他活了將近三十年，到的為數不多的踏實與溫和。

-

房間裏的線慢慢暗淡下來，蘇印才停下了畫筆。

“知風係列”的最後一景完。

卻沒想到，完這最後一景，全程都有許校程的參與。

“看一看？”蘇印問許校程。

他起，走過去，畫布上那個老人帶著淺淺的笑意，眉目之中都是慈善。

許校程評價：“很不錯。”

是圈外人的評價，不出挑也不出錯，是最保險的。

許是滿意的完了畫作，蘇印的心很好，也不在意他這極其簡單的“還不錯”三個字。

“你不著急回去的話，我請你吃飯。”蘇印道。

他還是簡單一句：“可以。”

蘇印收拾了畫，“那你等一會兒，我收拾一下再出去。”

許校程又坐進了沙發裏，好脾氣的應：“好啊。”

話說的，語氣也淡，卻在蘇印去臥室的時候角帶了些笑意。

蘇印說的等一會兒，那就絕對不僅僅是“一會兒。”

快四十分鍾後，才從臥室出來，穿著長，手裏拿著件大。

“外麵氣溫是零下。”

“知道啊，怎麽了？”

許校程掃了一眼漂亮但是一看就不保暖的穿著，詢問蘇印的意見：“換件服？”

在他說這的時候蘇印已經將大穿好了，果斷拒絕：“不換。你話真多。”

許校程有些無奈。

他這還是第一次被別人嫌棄話多。

許校程早已經準備好等在門口了，可蘇印卻在鞋子上猶猶豫豫，為避免自己被嫌棄話多，許校程這次沒開口。

蘇印拿了鞋子穿好，起站在他麵前，他還是比高出許多。

仰頭問他：“吃什麽？”

和上次許校程請吃飯時一樣，許校程回應了一句：“都可以。”

兩人下樓，許校程還先一步為蘇印打開了車門。

小區的角落裏停著的一輛車裏，徐陵正看著那輛黑的吉普車駛離小區。

向恒看到徐陵依舊溫潤的側臉，張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半晌，徐陵問:“他們又和好了？”

向恒猶豫半晌，“沒吧。那位就是蘇印的普通朋友，蘇印說了，現在沒談。”

徐陵笑笑，“是沒談，現在是會舊人，和舊人之間還需要談你所說的愚蠢的？”

看著徐陵淡然的模樣，向恒更加疑。

他看不懂蘇印，更看不懂徐陵。

圈子裏都在傳，蘇印不僅是徐陵的學生，更是未婚妻。

可是徐陵對未婚妻未免也太大度了。

徐陵看懂了向恒的疑，“在想我和蘇印的關係？”

向恒有些張的笑笑，“沒，徐先生。”

徐陵聲音很平穩，緩緩道:“蘇印原本應該是永盛不敗的花，可後來意外被摘下又丟棄，差點腐爛在泥裏……”

他側頭，看著向恒，短暫停頓後繼續道:“的才和天賦，做不永盛的鮮花，也要做月亮。再喜歡，也不能把月亮摘下來攥在手心裏。”

向恒似懂非懂，半晌點點頭。

徐陵又問:“你知道我和蘇印這麽認識的嗎？”

向恒說:“我聽別人說過，你是蘇印的伯樂。”

徐陵又極淡的笑了，眼角輕微的紋路讓他看起來更加雋雅。

“伯樂其實算不上。”徐陵說。

別人都知道是他就了蘇印，可是卻不知道，也是蘇印就了徐陵。

二十三歲時，哪怕蘇印在圈小有名氣，但其實水平已經超越了教導的徐陵。

“現在已經不需要我教了，但卻又離不開我。有時候我真不知道，重這件事，對來說是好是壞。”

向恒說:“重不是壞事，蘇印姐很善良。”

徐陵沒應腔，半晌才道:“痛苦摧毀過，但也就了。”

-

徐陵第一次見蘇印，是在七年前。

徐陵的前半生過的順風順水，父母都是事業有的商人，家中的兄長也是華爾街英，他在優渥的環境支持下走了一條藝道路。

那時候徐陵辦完個人畫展，在圈有一定的名氣。他別一格的山水畫幾乎自了一個派係，可也麵臨著靈枯竭，整整一年沒有任何新作。

這對於任何一個文藝創作者，都是噩夢。

有人曾毫不客氣的指出，他這個另辟蹊徑的富二代也隻能到此，隻有這麽一點兒就，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差，不過是在家族庇佑下不至於太爛。

英角逐的世界裏敗家子算不上是笑話，碌碌無為的平庸者才是。

“才華枯竭”的噩夢在徐陵上仿佛變的更加可怖。

在最為黑暗的一年，他偶然遇見了蘇印。——這個後來延續他的藝脈絡，為他最完作品的人。

他的一個朋友在北京開了一個繪畫班，這個朋友不止一次給他說過班上有一個天賦極佳的學生。說這個學生的山水畫頗徐陵的特。

徐陵就開玩笑說以後有機會見一見。

後來，他去了北京拜訪那個朋友，就在畫室見到了低頭畫畫的蘇印。說實話，他第一眼見到蘇印有些驚訝。他的山水畫一向以氣勢磅礴著稱，裏麵自有一種大氣與凜然。聽朋友說有人的繪畫風格和自己很像，徐陵下意識就以為那是個男。

可是沒有想到，這個很自己“很像”的人，是個看起來文靜的小姑娘。

那天，徐陵在畫室外看了很久，心裏對格外讚賞。

那天之後徐陵又去了幾次，都沒見到過蘇印。朋友說來的時間不確定，有閑時間就來了。

徐陵看是一副學生的樣子，就說：“是不是課業繁忙，看年齡應該是要準備高考的吧？”

朋友搖搖頭，回答：“沒上學。”

徐陵有些不解，看著是個學生，也是上學的年齡，這麽會沒上學？

朋友道：“看有點天賦，就多關注了一些，看的樣子好像是和家裏鬧矛盾了，前幾天到了和媽媽在畫室門口吵架，無意中聽到了點。好像是為了個男的和家裏鬧翻的，那男的我還見過，帥氣的一個小夥子。還是可惜這極佳的天賦了，要是好好學習參加高考，前途無量啊。”

徐陵倒沒想到能聽到這麽一樁事，有些不信，說：“那姑娘看著文靜乖巧。聰明啊。”也不像是會幹出糊塗事的人。

朋友笑：“誰還沒個年輕衝的時候？”

有天，徐陵還真看到朋友口中的帥氣小夥子了。